一些不忙碌的下午,她会悄悄地忽然离开,不声不响地出去喝一杯下午茶——怎么忽然就有了这些可以喝一杯下午茶的店了呢?每一间茶店的下午,都会升起淡淡的咖啡的香气。咖啡不是此地物产,二三十年前,不常见。四五十年前,只是听说。过去那些年月,有的只是一些酽酽的红茶,玫瑰或茉莉的花茶、金银花茶、菊花茶。碧螺春和龙井,只有在四五月可见。一转眼,茶的品类多起来,似乎来到了可以种茶的地都种了茶树的时代。
这是茶树时代,二姐想。有些店里,还有酸奶、蛋糕、各种小饼干、冰淇淋,一小份一小份的水果。各种热茶、凉茶兼备。
一张一张小桌子,小小的可以把人整个陷进去的小沙发。仅二姐住的小区门口,这样的店就有三家。这让二姐快乐。
这一年二姐常去的一间茶店名弘毅。在单位和她住的小区之间,离家很近,上下班都路过。儿子小征所在班级的班名即为“弘毅”——现在的班级,都会起一个名字。第一次站在这间茶店前,看到“弘毅”二字,二姐就觉得亲切,好像这两个字,加持了自己与儿子的交流。
咖啡店、茶店十几年前也有,但都是街边或某个学校门口的小店,不会有很多可以坐下来的沙发、椅子。现如今,这些咖啡店在新风潮下扩展内容,变得和酒楼一样有小房间,也有零点大厅,不止有茶点、咖啡供应,还有简单菜品和主食。如果一个人在这里坐久了,坐到中餐或晚餐这些饭点时间,是可以在这里吃饭的。
寻到这样一个去所之后,一些不忙但又不想耗在办公室的下午,二姐觉得一时无处可去时或不想去任何一个有熟人的地方,也不想在不是做饭时间早早回家时,她就来此。她慢慢蜕变成一个不急着回家的人。急着回家的心,是她有了儿子后每一天的心。那个天然的促力,不知从哪生出来的。
在去茶店的路上,她一般是走过去,如果天气合适,没什么干扰,会反复走两次,当自己的散步时间。然后,再进到茶店里,坐下来,在那慢慢喝一杯咖啡或者茶。说到这里,可能会让人觉得二姐这个人有点清冷、矫性,工作中,她自许过是打女,社牛,而里子又是孤傲不群的。她是有点复杂——现代的年轻人大约都有这样的感受吧。奔波个几年,纯度都会下降。
来茶店的人,有相约来打牌的,也有谈各种事情的。很多事情,无法在家里谈,更无法在一方的办公室里说,也不能在商场、在路边,即使一些饭局也是有诸多不便的。经济纠纷、合作业务、相亲,商议离婚、分账,这些都很适宜来茶店或咖啡店里说。
我二姐总是戴上厚厚的口罩,在大厅里找角落坐下。离门近的,逃离方便的。旁边有时无人,有时有人。这是公共空间里的私人领地,她那么一坐,四围的人也并不注意她,该讲着的话题继续讲着。她是他们的生人,不须避她。她只是喝一杯茶的普通过客。
这些店而外,她也会去一些不太推销他们物品的店里走走。二姐曾和我讲过她和二姐夫的一次争吵。二姐和二姐夫比较早就买了车。在婆婆和嫂子看来,车是奢侈之物,家底薄、没有多余闲钱、正经过日子的人家是不先买车的。那时房价还没起来,一辆略好点的车和一套房子价格差不多。两个人先买了车,刚有儿子,想着三口人可以开车出去旅行。第二个家庭计划,才是把五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换成大一点儿的房子。每一个家庭安排生活总是用不一样的顺序。但在外人看起来,车都买了,必是过得殷实。二姐夫的哥哥向他们借钱买房——哥哥当时住的房子已是他们一倍大。哥哥开了口,他们就借了。二姐夫把所有可以拿的钱取出,包括二姐帮一个教培机构兼职上英语课的收入。这笔钱,陆陆续续还了五六年,才还了差不多——但几乎不走动了,二姐添一件物品,都被腹议、指摘。哥哥最后一次来还钱,只二姐在家里,他却一定要等弟弟回来才肯把钱放下,说面对面结清才心里踏实。二姐夫因为有事,说要久一点儿回,交给二姐即可。哥哥夫妇等了很久也想回了,就对二姐说,那弟妹写个条子吧,写收到。二姐夫到家,二姐请二姐夫评议下方才的事情。二姐夫直说二姐没心量——不就写几个字的事,一个知识女性,和没受过中等教育的家人计较。你到底还是没融入我们家,在我们老家,就是有能力的帮能力弱的,互相帮着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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