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幸福坐于床角,依旧俨如禅定,想再设计一个幻景,带着李珍茹看沙浪,还有星月下的蓝色沙海。李珍茹小睡一会儿,微弱地喊了一声。姚幸福从迷幻中挣脱,坐在她的身边。李珍茹摸索着,找到姚幸福右手,握紧大拇指。姚幸福明白,李珍茹有话要说。
恋爱时,那次雨中背着她,他的大拇指,抵住她的大腿,由于用力,弄得她有些疼。她没出声,就那么坚持着。她觉得,那是男人力量的象征,更是爱的注脚。婚后,晚上,俩人躺着闲聊,他的右手大拇指,就成了她的道具。似乎没它,话题谈不成似的。她说,他的大拇指,像个小萝卜,曾经弄疼过她。她也想吃了它,放于心里,分解,组合,消融成爱的永恒。抓着它睡觉,也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如她所说,伴老终生。
室内静得通透干净,仿若那一层帘布,吸纳了所有声响。从医院回来后,晚上,李珍茹从不让撂窗帘。她嫌憋屈,透不过气,像有东西伏在胸上,有压抑感。她说,她喜欢街灯,远距离投射的那抹光亮,就那么一点点,薄薄的一小层,隐隐的有点粉红。每天按时进来,散乱地铺到室内。她还说,她喜欢这种氛围,静谧,柔和,源于外来光线的作用,有了异样感觉。她觉得,周身的疼痛,被这情景包裹,好似抽干了水分,似乎轻了许多。
姚幸福转身,贴着她躺下,摸摸她的脸,拽过她的双手,握于掌中,轻轻摩挲,说你有话就说吧。李珍茹哀叹,气息微弱如绵,像枯叶轻轻旋落。姚幸福明白,老伴李珍茹,有些东西放不下。有种情绪,正煎熬折磨着她,她正深陷其中,不能自已。李珍茹蹚入往事的河里,手拿岁月的相册,畅快地游了一阵,而后,双手合十,感激姚幸福的一生陪伴。接着慨叹,说她灯枯油竭,马上就要走了,姚幸福梦见的红衣女子,一定就是她了。说到动情处,把手递过去,说你握一下吧,给我力量。姚幸福热泪盈眶,快别说了,你要调整自己的情绪,振作起来。李珍茹又说,那你抱我一下吧,给我讲讲沙浪,银月下的沙海,那个小湖,真的存在吗?姚幸福抱着她,再次虚拟幻景,直至李珍茹微酣。
小区的前面,有十几座平房,等待拆迁。依旧有人居住,有的人家养得齐全,鸡鸭鹅,猫猫狗狗,样样都有。尽管居于楼房,鸡鸣犬吠的声音,隔着窗户,依然能够透进来。哦,鸡叫头遍了,外面有人声了,空气喧动起来。十几分钟后,姚幸福想把李珍茹放下,活动一下身体。李珍茹醒了,说你放下我吧,我要与你说话。姚幸福继续抱着,说我抱着你说吧。李珍茹喘了一阵,说她有三件事放心不下,也算三个愿望吧。其中一个是,她死后,让姚幸福去小儿子那里,别一个人过。另外一个是,要把她葬在老家,有陡坡,有黄沙的岗地,周围栽上沙柳,天天能晒太阳,还能继续体味沙浪,有星星的晚上,能看看蓝色的沙海。姚幸福哼哈答应说,你心思这么多,对康复没好处。李珍茹拍拍他的手,我的第三个愿望,你想不想听?姚幸福安慰她,你说吧,我帮你实现。李珍茹喘息了一阵,我说了,你别伤心。姚幸福心里酸涩,哄着她说,怎么会呢,况且,你不能死。李珍茹叹息,你与张樱桃,还有联系吗?姚幸福肯定,有啊,咱们在一个微信群啊。李珍茹长叹,我死了,你不会孤单了。
鸡叫二遍了,天就要亮了。一个晚上,姚幸福没合眼。李珍茹呢,睡的最长一觉,是十五分钟,还囫囵半片。剩下的,基本上,闭眼就是一觉,累计起来,不过二十五分钟。姚幸福安慰李珍茹,说如果你真的死了,别说张樱桃,就是李樱桃、王樱桃,也不会进我法眼。李珍茹焦躁,气喘吁吁,李樱桃,还是王樱桃,我管不了,张樱桃,你还是躲着点……姚幸福抱紧她,放心吧,我们只是有微信,从未联系过。
姚幸福觉得突然,往常,李珍茹寡言,很少提起张樱桃。即使说到她,也就嘟囔一句,说那个人啊,忒妖道,能把死人说活喽。点评到这儿,就终止了,不再添加枝叶。这三个人,像骆驼秧似的,丝丝络络,有刮连,有交集。姚幸福与张樱桃,俩人是小学同学。张樱桃与李珍茹是高中同学。姚幸福与李珍茹,做过同事,还都与张樱桃同窗。每逢见面,张樱桃就打趣俩人,说俩人拐着弯同学,嫌不亲密,像老母猪逮着黑豆囤,头不抬眼不睁的,非得再做回夫妻,馋谁呢?姚幸福两口子,与张樱桃有来往,私下有过聚餐,但不紧密。有一个主要原因,李珍茹讨厌张樱桃,说她咋呼,眼眶子高,脸大,不嫌害臊,地球装不下她了,快要去火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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