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幸福端杯,说谢谢老同学,请吃大餐。张樱桃回怼,棉花瓤子废嗑儿,没劲儿。姚幸福再问,最近忙啥呢?张樱桃嘶哈一声,我能干啥?跳舞,唱戏,晚上追剧,玩手机。姚幸福附和,挺丰富啊。张樱桃慨叹,丰富?那也缺了一角,没人陪呀!姚幸福赶紧噤声,转移话题,说你能活成这样,算是高水平。张樱桃斜睨过去,一秒,两秒,十秒钟吧,突然问道,听说李珍茹挺浪漫,死前要看沙浪,看月亮下的沙海?闪念之间,姚幸福揣摩,张樱桃干嘛啊,非要提起这款?张樱桃目光灼灼,热得滚烫,静待回话,似有火星子爆出来。姚幸福发毛,说你干嘛啊,那眼睛,真像个大樱桃。张樱桃捂嘴,嘻嘻笑,无梁不成房,无妻不成家,我嫁给你吧,给你焐被窝。姚幸福摆手,不,不,你过得好,我这泥脚插上,还不踹得满地鸡毛?张樱桃又说,李珍茹做魔杖,让你领着看蓝海,我做神仙,带你去北极吧……姚幸福再摆手,不行,不行,去那里,还不得冻死我。玩笑之间,姚幸福说出理由,说现在不想成家,没意思,儿子也不会同意。末了,姚幸福又留个活口,说咋的也得一年呢,李珍茹在天堂看着呢!其实,李珍茹的心愿,姚幸福没敢说,说了,张樱桃必炸毛。张樱桃猛喝一口,说老姚啊老姚,啥有意思?就你自个儿抱饭碗有意思?儿子不同意?他就不知道爹多孤单?姚幸福嘻嘻乐,孤单怕啥?没事出去转转呗。张樱桃哈哈大笑,深更半夜出去转?还不说你是个疯子?
张樱桃的情绪爆表,亲昵、期望、劝导、生气、疑惑,整得两个人饭局,佐料太多了。姚幸福不照她差,感激、释放、躲避、谨言,样样都有。张樱桃与姚幸福,两人一直交往,但不频繁,即使吃饭,也要拉上李珍茹。车上,姚幸福心思如猴,闪念像碟片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女人看人,与男人看人,就是不一样啊。除了阅历、胸襟等因素,角度也会有差别。李珍茹看不上张樱桃,有她的评判标准,我呢,怎么说呢?就是不一样。这问题就来了,姚幸福眼里,张樱桃活泼过头,爱搞小圈子,追风时尚,还好显摆,嘴炮,愿意说。但人心不坏,热情有加。即使李珍茹看不上张樱桃,俩人交往也没断,面上有说有唠,和气一团。
张樱桃打车,送姚幸福到门口,说我就不上楼了,你自己折腾吧,说不定哪天,我抱着行李卷就来了。姚幸福咯咯乐,说你像演电影,整得像真事似的,我可没答应你。张樱桃嘻嘻笑个不停,靠,咋的,这顿酒白喝了?死鸭子嘴挺硬啊,没感化了?
以往,有四个月晚上不开灯。那时,李珍茹不喜欢强光,或者说,受不了强光,说开着灯,如同火炉炙烤,浑身像扎满芒刺,心里热得受不了。关灯,也不拉窗帘,还嫌太黑,胸脯像石头覆压,上不来气。她就喜欢街灯,那层微弱的光线,淡淡的,有点粉红,薄薄地抹进来。不知不觉,病中的李珍茹,悄然改变了姚幸福。每天街灯一亮,姚幸福就不开灯了,也不拉窗帘。每晚十点,坐于床角,像进入禅定,微闭双目,任由思绪驰骋。想象着沙浪,想象着银河,想象着沙海,想着李珍茹,想象着沙海中的小湖,想象着去往何处。张樱桃请喝酒,弄出个“北极”,他就自然加了进去。想象着北极的冰雪,北极狐,还有北极熊,环斑海豹,冻原。不可否认,张樱桃的频繁电话,加之吃请,姚幸福心里丰润起来,他眼前的幻景,像天花似的缤纷乱坠。
日子波澜不惊,天天翻篇。周日下午,姚幸福刚从古玩城回来,大儿子全家就来了。大儿子力劝,说您老去我那儿吧,省得自己做饭。姚幸福吧嗒嘴,瞅瞅儿媳妇,又看看孙子,盯着儿子半天,才发话,没事,我能做饭,你妈活着时,就做饭。就像约好了似的,大儿子全家前脚走,小儿子全家就进来了。姚幸福话里没新意,没隐瞒小儿子的意思,又重述了一遍,说你们不用费心,我能活好。出门,这边过马路,那边躲着车,大儿媳就议论上了,一通牢骚,说你爹说话,声音那么大呢?气贯长虹,吃人似的,没事,你爹能活九十九。小儿媳妇更有意思,刚到家,门还没关严呢,就酸上了,说你哥你嫂,怎那么不讲究呢?干吗不把你爹整走啊?他们孝顺呢?
两个儿子的到来,姚幸福内心稍有波动。晚上,想静坐,怎么都不行。那就睡吧。眼前,一个画面跳出来,接着再来。鸡叫两遍了,才蒙蒙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姚幸福穿戴整齐,打车去了家乐乐养老院。天确实热,像个火炉盖下来。旱风似小奶狗,缠住裤脚不放。有位干瘦的老太太,目光硬如柴棍,用车推着老伴,在院里转悠。那位老爷子坐在松树下,照着小镜剔牙,吼着嗓子骂,说日头不晒你们,怎么晒我呀?服务员女士目光上下扫了一遍,你访亲,还是探友?姚幸福说,我来这里,够不够条件?女士捂嘴,扑哧一声乐了,得了吧,像小伙儿似的,你忽悠我吧?二人正聊得热乎,张樱桃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这段时间,自那次两人聚餐后,张樱桃有事干了,天天给他打电话,上午、下午、晚上,各一遍,像怕他丢了似的。一唠就是一个小时。如约而至,电话又来了。姚幸福撒谎,说他在古玩城呢,遇见过去同事,正唠嗑呢。不到十分钟,张樱桃电话又来了,你这家伙,撒谎,快说,在哪儿呢?姚幸福没招儿,只好实话实说,说他在养老院,正体验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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