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姚幸福软语温存,问张樱桃,说你急火火的,找我干啥啊?张樱桃嘻嘻乐,黄框大墨镜像两块黑炭砸过来,侧着身子说,我亲自开车来接你,肯定有要事相商。姚幸福故意慨叹,哦,我挺幸运呢,坐专驾,被人举着走,成了老萌宠了,我真的没活够。张樱桃嘿嘿乐,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商贸小区。张樱桃领着姚幸福,专挑品牌服装店,一个接着一个往里钻。姚幸福想逃跑,张樱桃抱着胳膊,拖着不让走,说她有个哥哥,在南方,与他胖瘦一样,家境一般,她要选几套衣服,快递过去,算是表达一份亲情。姚幸福反应过来,你挺狠呀,让我陪你逛街,还让我做模特。张樱桃咯咯笑,咋的?陪美女逛街掉价啊?大街上一划拉,想陪我的,得排队等候,美你吧。姚幸福很少逛街,更别说,一家挨着一家钻服装店了。他爱遛弯儿,爱运动。即使去商场,自己选衣服,从不磨叽,看好了,试试,相中了,付款就走。不爱逛街这是男人的通病,而爱逛街似乎又是女人的天性。李珍茹活着那会儿,商量着让他陪着购物,就是不去。还有一层意思,和张樱桃逛,姚幸福怕遇熟人,被人猜疑议论。张樱桃聪明,提前打预防针,说你陪我逛街,有心理障碍,是吧?姚幸福嘟囔,你是寡女,我是孤男,你说呢?张樱桃红唇一撇,真是的,仓库里有个死耗子,多大个事儿啊?这么没见识。
从商贸小区出来,张樱桃拉住他,怕跑了似的说,咱们要去西餐厅,有一段时间没去了,那里安静,能说话唠嗑。还说,你别像火烧腚似的急着回去。姚幸福这回坚决不去那个地方了,高消费!张樱桃说,我买单,又不用你花钱。姚幸福不退让,说什么也不去,想走。张樱桃又一把抓住,说道,你这个老姚啊,屁腚猴似的,我能请神,也得送神呀。
二人再回到车上。张樱桃摘下墨镜,放在腿上,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姚幸福催促,樱桃,迷糊了?开车走啊?张樱桃的舌头,刷完上唇,再刷下唇,反反复复,十几次。忽地侧过身子,向后微仰,不认识似的盯着姚幸福。通透的陌生感,像强大的磁场吸附住姚幸福。张樱桃转回身子,依旧目视前方,有几秒钟吧,突然,猛地向后一靠,半躺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垫于脑后,双眼微闭,进入冥想状态,一动不动。姚幸福吞咽了一下口水,动动身子,声音微弱,困啊?回去睡呗。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吧,张樱桃忽地坐起,扭身,盯着姚幸福。几秒钟后,抬手,拍拍他的胳膊,又转回身子,摘下墨镜,擦擦镜片,戴上,开口说道,老姚,别害怕,我不会祸害你,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姚幸福紧绷的脸,放松下来。他明白,张樱桃的“祸害”,意义没有边界,特殊的环境,可以无限延伸。
姚幸福调侃,挺郑重啊,看来要作指示了。领导,我能抽烟吗?张樱桃的舌头先刷上唇,又刷下唇,吧嗒吧嗒嘴,问道,我长得丑吗?姚幸福噎了一下,也可能烟刺激的缘故,轻轻咳了几声,回道,老了也不丑。张樱桃再问,你一个人过,真的不孤单吗?姚幸福吧嗒一口烟,说不孤单,那是骗人,糊弄洋鬼子。张樱桃又问,你是大款吗?姚幸福嘿嘿乐,我很穷啊。张樱桃停顿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个问题,你还年轻吗?姚幸福摸摸脖子,哦,土快埋脖颈了。张樱桃转过脸来,墨镜像木炭,砸过来,静静地对着他。姚幸福没法看清那层黑黑的镜片后面张樱桃眼睛里的内容,被镜片挡住了。张樱桃抬手,摘下墨镜,抿着嘴唇,看看他,几秒钟吧,复又戴上。姚幸福伸手向着车窗外弹弹烟灰,开玩笑,说我经得起考验,领导训话,都答完了。张樱桃生气地说,我不图你钱财,长得也不丑,你干吗躲着我呀?姚幸福浅笑,我不是怕你受罪吗?姚幸福没敢说,他去养老院,考察民情,想搬到那里去住。也没敢说,他的两个儿子不希望他再找伴儿了。更没敢说,李珍茹临死前,怕他找她。他在这个时候,不能提这码事,太不合适。张樱桃是一般人吗?八句话等着他呢。张樱桃那泪从镜片下簌簌而下,嘴唇哆嗦,拔高声音,美女嫁傻汉子,她不嫌弃,完蛋家伙,你怕个啥呀?
张樱桃这句话,果决、真诚、力道,极富杀伤力。姚幸福彻底没电。
姚幸福清泪盈盈,抓住张樱桃的手,捧在掌中,摩挲着,樱桃,我怕你跟我遭罪是真话,其实,我想与你在一起,更是真话。
姚幸福一米七五身高,直溜,匀称,名牌服装加身,加之文化人气质,气场秒杀小鲜肉,哪像奔七的人啊。中秋节这天,他穿上一套雅戈尔西装,扎条黄格领带,脚蹬鳄鱼牌黑皮鞋,出门了。小区门卫开玩笑,老哥,这么靓啊,简直帅呆了,有喜事呀!姚幸福哼哈点头,吐个烟圈,嗯呢,等着吧,我去接驾,你马上又有嫂子了。那次,张樱桃去商贸小区,是专为他买衣服,怕姚幸福拒绝,掏心窝子劝阻,总算达到目的。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