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珊子与我住在一个庄上,他的年龄应该比我爸小点。我小时候,见到他都叫:“珊爷爷。”庄上的小孩子都这样叫。小珊子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平时爱胡扯,常有人说小珊子讲话“喜溜汤”,没正经。
一天,他在地里干活时,与邻居王二嫂开玩笑说:“乖乖隆的咚,你好看呢。看看你的脸,跟你说说话,我这个心里呀,就像打翻了蜜罐子,甜蜜蜜的,浑身的肉就快活多呐。要是你给我摸一把,我这心里呀,就像六月心里吃了凉西瓜,那么痛快!”
就这么一句玩笑、开心的话,被革命委会的治保主任知道了,把小珊子叫到大队部。治保主任说:“你一学《毛选》(毛泽东选集)就喊累,一见女人就想睡,大白天里耍流氓,调戏妇女在犯罪。”
其实,那时候农村里的文化娱乐生活贫泛,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男女劳力在干农活时,一起胡扯嬉闹,说一些“骚烘辣臭”的话多的是。在生产队场头常有几个妇女联手,把年龄相当的男人裤子扒掉,来个“二爷一现天”乃是喜闹寻常之事。但在那个“非常时期”是不可乱说话的。
小珊子挨了整,他当然不服,辩解道:“说我一学《毛选》就喊累,这我承认,因为我是个睁眼睛xiazi,扁担长的一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说我一见女人就想睡,没有道理。你们家里的婆娘我都见过,你们回去问问自己的婆娘,我睡谁了?谁给我睡了?”
这时会堂里有人站起怒斥他,说他狡辩,骂他是“贫下中农队伍里的败类”。坐在小珊子旁边的一名社员是小珊子的二叔,他觉得小珊子说的话在理,也站起身来为小珊子打抱不平。
“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二叔脸上有几颗麻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十个辣子九个刁,十个麻子九个骚。”,说得会堂里轰堂大笑。
过几天,生产队场头宣传专栏里张贴了两张漫画。一张漫画上,画的是一个人捧着《毛选》在朗读,而小珊子垂着头在打呼噜;另一张漫画上,画的是漂亮的少妇和二叔,二叔双目紧盯着少妇的“双峰”,口里的口水直滴。
小珊子因生得瘦小,家里又穷。他三十好几了,却一直寻不着婆娘,虽然着急,做梦都想娶马马,可女人就是不肯往他家里钻。他常在女人堆中转,央求那些大妈、大婶、大嫂给他找马马,可话说得不少,圆子茶(谈媳妇吃汤圆)也吃得不少,婆娘就是找不到。小珊子只好在女人群里,搞搞“口头腐化”过过嘴瘾。
小珊子在这光棍漫长的岁月中,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流逝了。他一晃就过了四十好几。就在这年,庄上来了一个逃难的女人。此女人姓宋,名鲜花。宋鲜花虽说年近四十了,可长很丰满,模样周正,干活更是一把好手。
宋鲜花流落到我们庄上,庄上的人看到这朵送(宋)来的鲜花,不仅是庄子里的男人们有些心动,就连女人们也总纷纷帮助她“安营扎寨”。
“你家男人呢?”
“有孩子么?”
“……”人们七嘴八舌地问她。
“家乡发大水,都淹死了。”鲜花说完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家是哪里啊?”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女人们总是关心地问。
“哪里还有家哦,全被老天爷害苦了。”宋鲜花说着、说着又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庄上的女人们都极力安慰宋鲜花,这样的故事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宋鲜花跟村庄里的人渐渐熟悉起来,感情也不断地升温。村庄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干脆就省去“宋姓”,改口叫她:“鲜花。”这样叫更亲切。
这朵鲜花往那儿插?好让这女人有个落脚的窝。村庄里那些好事的婆娘们开始极力撮合。那时候,我们庄子里的“光掍”不是一个两个,编个班是绰绰有余的。在这“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这朵“鲜花”插到哪合适?
庄子里的刘光棍,李光棍……排队似的找鲜花“闺蜜”,去疏通关系。竞争“上岗“的态势十分激烈。
有个外号叫张(脏)邋遢的老光棍,大有非“鲜花”不娶的雄心壮志。
“这……”闺蜜们经过再三斟酌,给邋遢传话:“一朵鲜花,不能插到牛粪上。”
在众多的竞争者中,小珊子被鲜花以及鲜花的闺蜜们看中。
“鲜花是个好女人,她要到你家来与你一起住。”李婶子对小珊子说:“你要对人家好唷。”
小珊子异常地激动,他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鸡吃米似地点头。那天晚上,鲜花收拾收拾就去了小珊子家里。
“我到你的家里来住,暂时还不能动‘荤’(婚),要过了‘磨合期’才能与你睡到这张床上”鲜花指着床铺说。
小珊子被宋鲜花说得一头的雾水。他根本不懂什么叫“磨合期”?他家里就一张床铺,他红着脸有些为难地对鲜花说:“你看,我家里就一张床铺,你就睡这张床吧。”
“那你去哪睡?”
“锅门口。”
那晚,小珊子就把被子抱到了锅门口。这一夜,小珊子睡得真是窝囊得很。眼睁睁地看着“鲜花”躺在自己的床上,就是弄不到,浑身的燥热,搅得他一夜都没有合眼。
“小珊子,昨夜睡得香吧?”第二天刚出工,就有女人们打趣。
“小珊子,昨夜爽吧,悠着点,来日方长呢。”男人们打趣。
小珊子只是笑,心想老天饿不死瞎了眼的麻雀子,也许他命里该要交桃花运了。
“小珊子,什么时间把‘麻雀会’(婚事)办了,我们想喝口喜酒,沾沾喜气。”那些败下“阵”去的光棍们,看到形影不离的小珊子与鲜花一路来一路去的,忌妒得眼都红了,时不时地拿小珊子开刷。
鲜花不吭声走开了,她脸上红红的。
“哈嗨唷,还脸红?又不是小年轻,干柴靠热火,一层窗户纸一点就破。”
“小珊子,你没强迫鲜花吧?”
“说什么呢,我还是处男子呐,不信你给我试试。”小珊子没正经,尽拣女人便宜讨。
“试你个头呀,赶紧追着鲜花回去试吧。”
“这……”这真让小珊子有些心动。可鲜花不让上她的床呀,她说要过“磨合期”。这“磨合期”到底是什么东西?小珊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磨合期”的一天夜里,小珊子肚子疼起来上“茅厕”,在朦胧的月色里,他看一个女人飞快地在门前的大路上逛。
“像是鲜花?鲜花……”他没有喊出口,旋即扭转脚步,又轻手轻脚地回家一看,鲜花果真不在床上。他打开箱子傻了眼,祖宗八代留下的铜脚炉和银项圈不见了。
原来宋鲜花是个骗子。后来,只要有人提起宋鲜花,小珊子都会垂头丧气地说:“别提了,肚肠子都悔青了。那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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