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诗缠绕岂是长发飘飘
公元1304年10月20日。这天是赵老头的五十大寿,因为公务繁忙,不好翘班。不过,几位同事和下属还是中午在就近的酒吧开了个包厢,喝上了花酒。
晚上下得班回家,餐桌上早就摆上了几样他最爱的菜,显眼的是还摆上了一瓶茅台。酒,平时妻子不让喝,对身体不好,妻子管美女远近闻名,四十好几的人了,身材还像广州的电视塔——亭亭玉立小蛮腰,更兼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写得一手好字,绘得一手好画,老公主外,老婆就治家,夫唱妇随,安排得井井有条,真的是才貌双全。
进屋,老头微一摆手道:“我累了,你先吃吧。”就进了书房,歪在葛优躺上闭目养神。管太太沏了杯西湖龙井,也不言语,知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通常或国家大事、或同僚党争、或用脑过度什么的,回家累了,赵老头就是这样休息休息,躺会儿也就好了,管美女深知此刻不要打搅。这会儿,其实赵老头内心却很不平静。中午酒桌上部长的二奶、处长的小三、司机的情人们举杯相劝,一个个酥胸玉背嫩胳膊,弄得赵老头招架不住,这不,回来寻思,咱不比皇帝老儿的三宫六院,也不贪多要什么三妻四妾,就是想身边也有这么一、两个可人儿,能够抵挡场面就好啊,你看,朋友聚会人家是左拥右抱,就我孤家寡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呐。这样的想法赵老头倒不是一天两天了,男人有权有势,花心儿多点也属正常,只是他平时内子调教有方,琴瑟和谐,也就没好意思和老婆开口,唯是今天刺激有点大,所以闷闷不乐。心中烦闷,打算出去走走,又想了想,铺开宣纸,一挥而就,当领导当然就得标准的老干体:
兄台陪四妾,小弟配三妻,余有大楼宇,独栖老母鸡。
这老干体写很标准,绝句,中华通韵,平仄完美。老头前脚出去,太太后脚进来换茶。这老头儿不喜欢有剩茶,要随回随泡,茶叶啥牌子、放多少、开水要多热,小盖闷多久,旁人是搞不清老头儿嗜好的。管太太总是能够把刁老头儿侍候得不要不要的,这些事从来不让保姆染指,她要让他离不开她。出门,瞅着书案上墨迹未干,管太太瞧了瞧,原来如此啊,随即提笔和上,老干体也是写得很正宗:
太阳东海起,月亮落山西。一个绕一个,天条不可欺。
平日里的棋琴书画,夫妻二人也总是无缝对接,这小意思难不倒她。收笔,又想,老头儿位高权重,这年头,弄点花边新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讨个小,他还畏手畏脚,真的是怪难为他了,只是我生就不愿意她人分享我的幸福,这又难道有错吗?于是,悻悻出了书房。
一会儿,赵老头回来,看桌上,新字娟秀,却墨透纸背,垫毡犹湿,意思明白不过了,从此也不再说什么,二人心照不宣,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相敬如宾,和和美美过着二人转的生活。这赵老头就叫赵孟頫,当时位居学士,相当于国务院总理的大官,老婆也有名,叫管道升,他们夫妻才华横溢,合作的诗画书法流传很广,要是哪位朋友现在家里藏有他们一字片画的真迹,呵呵,那就叫家里有矿,不用上班了,就上面这份儿的韵事,也在市井传播不衰呢。当然,几百年前好像也没有什么老干体,上面两绝,他们自然也写不出这样蹩脚的诗词,是我水平粗浅,代笔来烘托气氛,胡诌了。
老干体具体产生年代无可考据,只是近代尤盛。这官方也没有来个直接定义,一般网络上说是:所谓老干体,就是尊奉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写出的诗词作品。因为这样写作诗词的人以老干部居多,故被称为‘老干体’。其基本特点:一是在内容上多以反映当代国家大事为主,且对国家、政党和领袖毫无保留地加以推崇,歌功颂德的倾向很明显,甚至直接为国家、政党和人民代言;二是多具有浓烈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缺乏民主意识和对普通下层人民的深切关怀,人民往往成为被解救、被怜悯的对象,并总是想象人民得到解救、怜悯后应该如何感恩戴德;三是对诗词格律不太讲究,语言也多直白,甚至直接以口号、流行语入诗,因而艺术性普遍不高。老干体与打油诗在似与不似之间,相似之处同有古韵外衣,不同则是打油诗更自由、诙谐,而老干体反而是大用修辞,语句锵锵有力,惊叹号多现其中,大家对老干体也是褒贬不一,萝卜白菜,各喜各爱吧。我非老干,自然上面胡诌几句也不能叫老干体,别亵渎了诗词,就叫四不像呗。
话说回来,管道升当年到底写了什么呢,这样感动着赵孟頫,以至于从此戒色。她诗词是这样的,《我侬词》:
尔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尔,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题名虽然说是“词”,但是它有元曲的白话朴质风格,表达了老夫老妻情爱的亲密无间,与丈夫生死相依,还要白头偕老来共度一生的愿望,这首诗词打破传统诗词格律的拘束,用白话写成,真情感人地打消了赵孟頫念念不忘的纳妾念头。嗯,事情就是要消灭在萌芽状态,不动声色,真情感化,这处理,管道升是聪明的,巧妙的。
这真是一首很用情的诗。情诗,或者题材用“情”的诗词,其家国情怀、男女情爱、乡思情愁……,无论从远古诗经,还是唐诗宋词、敦煌曲子词、到元曲,还有现代诗词,它在数量上、质量(以流传深度、广度为标准)上,都是占了绝对的位置。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诗人史笑添就说:“诗词的本质在于抒情,一味说理,实非诗词文体所擅长”,也许这就是诗词文化“情”占鳌头的原因了。
情诗是感人的,记得当初陆游和其原配夫人唐婉用《钗头凤·红酥手》泣泪相和,悲情难解,同题钗头凤后人再无超越,咋地情到深处,“为何要到无法挽留,才又想起你的温柔”(周华健歌词)呐,叫人伤心不已……
情诗,我喜欢。“自古诗人,每多情种,从来名士,无不风流。”(亦舒《玉梨魂》),也难怪,情况多多。伤感情诗也是太多太多了,我还是喜欢轻松点的,比如宋朝才女朱淑真寄给老公的俏皮《圈儿词》,如下图:
这密电码似地,啥呀?!旁人无解,他丈夫心有灵犀,一下子就懂了,你看看解读,神奇吧: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是我,双圈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我密密加圈,你密密知我意。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情,一路圈儿圈到底。
情丝(诗)缠绕岂是长发飘飘,呵呵,若遇合适的人,我也想画些大大小小的圈儿给他呢,怕只怕没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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