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昆仑峡谷

　　去昆仑关之前，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昆仑关的异乎寻常的传说。有不少朋友告诉我，在昆仑关峡谷里，有人曾听到过许多莫名其妙的枪炮声。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告诉我的又都是岭南好友，那种神态与表情让人不得不认为，那些神奇的声音是一种真实存在。我当然一笑了之。

　　昆仑关，就这关名而言，就注定了它的气势与非同寻常，注定了这座关口的辉煌与惨烈。既然来到岭南，这座数次载入中国史册的著名胜迹，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凭吊一番的。如果真能听到传说中所谓的枪炮声，让我领略来自峡谷深处某种神秘的信息，那也将是我此生的造化。

　　关于那个神秘声音的传说，我听到的，就有好几个版本。综合起来大体上是这样的：

　　20世纪80年代，6月的一个阴雨天，广西民族学院的几名学生，结伴来到昆仑关的一条峡谷里，据说是访古探幽想寻找已经湮没的昆仑古驿道。

　　事实上，那条古驿道并非虚拟，历史上也确实存在过。而且，虽然古驿道早已湮没，但大致的位置是能找到的。不巧，天空下起雨。但几个大学生仍然很快乐地行走在历史的空间，也不知在峡谷中走了多远，他们还没来得及发思古之幽情，就被一阵震耳的枪炮声惊呆了，更可怕的是，这声音中，混夹着大人和小孩的哭喊声……他们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压迫着他们。此时，天空乌云密布，昆仑峡谷更加显得幽深而狭窄。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让这几个学生魂飞魄散，慌不择路，连哭带叫逃离了昆仑峡谷。

　　当我启程去昆仑关的时候是在一天正午时分，阳光白花花地照着。我绝没有想到会陷入一种沉重而激越的历史震撼之中。其实我所看到的昆仑关在群山之中十分矮小，因年久失修，破落得像个不起眼的小砖房。但是，我不知道那天阳光是不是过于猛烈，把这座古老峡关映照得通体透亮，厚重的城墙、红砖、门楣上昆仑关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还有爬满石墙的那些翠绿的藤蔓，所有这些都被阳光照耀，并让这种炫目的照耀给予我强烈的心理冲击。

　　中国古代，许多雄关古道名垂青史。我寻访过的有灵宝的函谷关，南疆库尔勒市山谷之中的铁门关，甘肃敦煌沙漠深处的玉门关、阳关等。这几处天下名关，除铁门关建筑完好之外，其余或是一片废墟，或是一堆土垛。这些雄关原来就在梦中，见着了，抚摸一下，仍不能感受到真切，因为那是穿越时空的感觉，越发的虚幻和缥缈。当我离去之后，一切又恍若梦中。然而，昆仑关不一样。昆仑关是我所有见到的古关当中，最让我震撼的一座。

　　还没有进入雨季，路两旁的紫荆花灿烂地开着，硕大的绿叶被阳光穿透。昆仑关位于邕宁县九塘圩北4公里处，从邕城向北去宾阳，必经昆仑关。由邕城北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坦荡的地势。然后渐渐看见绵延起伏的丘陵。行至九塘，群山赫然突兀，那种突然间拔地而起的山，青碧如染。复前行，沿途是数不清的青山，翠峰夹道，古木参天，这样的景象在盘旋的山路上连绵不绝地重复，山道两侧，可看见杜鹃盛开，一簇簇红艳。也有零星的山茶和木槿。行至山顶，隘口处叠一石碑，上携四字：昆仑古道。名扬天下的昆仑关即现眼前。

　　昆仑山脉，为大明山的南支余脉，周围群山环拱，层峦叠嶂。现在从邕城去宾阳，已有高速公路。原来的邕宾普通公路，即由古驿道改成，沿山飘来，飞山而去，悬崖耸其旁，险峰立其侧。昆仑关，便雄峙这一通道，人称邕宾咽喉。宾邕之间，两端平坦，中挺此山，就像一把硬弓。但是眼前的昆仑古关与想象中的大不一样。它没有那种雄壮、高大、巍峨的气势。在阳光的照耀下，却又显得浑厚、结实，让人感觉不可动摇。

　　中午的太阳很亮，晃得眼睛发花。昆仑关很静谧。被千万座山包围。环顾四周，关道深长险要，东西两边峰峦对峙，绵亘不绝，邕宾公路沿着古道由南向北，盘绕其间。此关自古以来即为南宁北面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为兵家必争之地，俗称南方天险。既有天险之称谓，昆仑关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战争的漩涡之中。历史的滚滚硝烟，也早已把昆仑关熏染得面目全非。

　　这样一个天险要塞，是战争中交战双方拼死争夺的主要目标。历史上，为夺得对昆仑关这一战略要地的控制，曾发生过9次较大的战争。其中，以北宋时期的侬智高与狄青之战、1939年12月中国国民党军与日本军之战最为血腥与惨烈。

　　【二】大南国秘史

　　这是一段关于壮族首领侬智高的家族秘史。我们在今天读到这则故事，实在是有别样的滋味在心头。至少在我，感觉到一种无助的痛楚。这是中国史上的一幕悲剧。整个事件，涉及三方集团：北宋政权，广源州侬氏家族，交国王李德政。这三方不断变换打压对象，彼此纠缠，此消彼长，广源州最终成为北宋最为头疼的地方。其实，从三方的综合实力来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侬氏家族的悲剧结局。

　　侬智高和北宋的恩怨，还得从头说起。唐朝末年就开始强盛的交(今越南)，在宋初建立交国，并开始对百越之地的广源州进行控制。由于北宋王朝国势趋于衰弱，要对付北方的辽、西夏等进犯，无暇南顾。交王李德政乘此机会，不断压迫广源州，经常发生掠夺财富和绑架勒索事件。有一年夏天，广源州迫于交的重压，一次就给交一块重达112两的生金块。

　　与此同时，广源州有韦、黄、周、侬四大家族，在争夺领地过程中，侬姓家族渐渐强大。侬智高的父亲叫侬全福，是傥犹州(今广西扶绥县)的知州。母亲阿侬是左江人，很贤惠，也有谋略。交国王李德政强迫侬全福每年进贡土特产，还有各种负担和徭役。侬全福不堪这种压榨，面对交国的日益嚣张，决定反抗。他首先利用自己在当地的威望，开挖金矿，使家族富强。有了经济实力，就以自己的广源州地盘为界，建立长生国，自称昭圣皇帝。

　　交王李德政闻此消息，亲自率领兵马，侵犯广源州。侬氏家族英勇奋战，寡不敌众，率领兵民及妻儿老小匿于山林中。李德政纵兵追赶，俘获侬全福及儿子侬智聪等五人，解往交，被杀害。侬智高和他的母亲幸好走脱，躲藏在雷火峒(今广西大新县下雷镇)，没有遇难。这时侬智高才十四岁。最后，交王李德政纵兵摅掠，将广源州的城郭夷为平地，抢走了大量的生金。

　　四年之后，侬智高召集了父亲的旧部，和母亲阿侬从雷火峒回到傥犹州，把州改为大历国。交王得知后，再次派兵前来征讨，最后，活捉了侬智高，并解压到交国。国王李德政已杀了侬智高的父兄，如果再把他杀了，势必会引起更大的愤怒。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就把他放回，不但如此，还授以他广源州知州衔，并划一定的领地由其管辖，以此来笼络他。当然，目的只有一个，控制富庶的广源州。

　　交国释放侬智高并给予小恩小惠，企图使侬智高甘心臣服，但侬智高心怀父兄被杀之仇，焉能臣服。他时刻想着与交对抗，并在几年后占据了安德州(今广西靖西县安德镇)，建立南天国，开始与交国完全决裂。面对侬智高的彻底反叛，李德政派遣大将郭盛溢率兵前往镇压，结果兵败而还。

　　侬智高打退郭盛溢的军事进攻之后，与交国又有数次交战。同时，深感自己势单力薄，难与交国长久抗衡。于是他向北宋王朝求援，派人到邕州请求给予保护和援助。当时的北宋王朝，正忙于应付北方诸族的战事，哪里还能顾及南方侬智高的处境呢?侬智高以极其诚恳的心态，请求归属北宋王朝。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同意。

　　先是，广西转运使肖固，命邕州指挥使亓赟前去探听侬智高的情况。亓赟想出奇制胜，活捉侬智高。于是，他背地里挑衅侬智高，发动进攻。结果亓赟败下阵来，为侬智高所擒。但侬智高并没有加害于他，亲自为之释缚，并引坐赐酒，派人护送他回邕州，并希望他转达朝廷，表达归附朝廷的愿望。

　　但是朝廷没有答应他。侬智高并不气馁，三番五次请求归附。史书上说他“以驯象、金银来献”，仍拒之。后又数次向宋廷“贡方物，求内属”，宋廷还是没有接受。侬智高附宋之心未死，继续请求归附。

　　第一次，他求补田州刺史，宋廷没有答应;第二次，他又请当一个地位更低的教练使，仍然得不到批准;第三次，他官位不求了，只求北宋政府赐给袍笏官服，作为宋官的象征。宋朝还是没有同意;第四次，他索性只求每当宋朝举行南郊大典时，贡金千两，换取同邕管互市的待遇，宋朝照样没有允许。

　　对于一个如此诚恳请求归附的广源州的地方首领，宋朝廷为何屡次不答应呢?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侬智高是交国李德政放回来的人，并且是李氏封他为地方首领的，他的背景实在可疑;第二，宋朝廷正忙于北方辽、西夏的战事，南方的局势已无力顾及。更害怕南疆另生事端，万一交国进攻，则北宋南北受敌。这样，牺牲了侬智高，就可以换得与交国的苟安。

　　对于北宋朝廷的如此冷漠，侬智高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与交国有深仇大恨，想归附北宋朝廷又遭到多次的拒绝。就这样，侬智高处在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侬智高唯一可做的，就是扩充兵力，积蓄力量，自己拯救自己。同时，一种对北宋的仇恨在胸中燃烧。

　　于是，侬智高举兵反宋。他焚烧了多年的储备，表示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身先士卒，攻城略地，队伍不断壮大。最后，攻克了邕州城。就这样，侬智高在邕州建国，号大南国，自称仁惠皇帝。因循宋朝制度封官建政，强化其统治权。同时大赦境内。部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兵员增至一万多人。

　　由于宋王朝驻扎在两广的军队很少，使得侬智高轻而易举地一路杀向东去，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侬智高“所过如破竹”，并包围了广州。由于广州城坚防严，守军又得到外援，侬智高久攻坚城不下，给宋朝集中兵力南下以时间，面对着日益紧张的形势，侬智高只好解除长达五十余日的广州之围，退出广州。

　　侬智高在极短的时间里横扫两广，这与当时朝廷只关注北方辽、西夏有关，南方兵力薄弱，驻军有限。侬智高攻城略地，让北宋朝廷大为震惊，这时才慌忙调兵遣将前来增援广州。宋仁宗没有想到侬智高的发展如此迅猛，就把负责“经略蛮事”的杨畋、曹修撤职。

　　后来，北宋朝廷在商讨南疆危机时，也曾想过，以邕、桂七州节度使的官衔招安侬智高。但是，事情的急剧发展，已不是朝廷所能控制的了。再加上有人强烈反对招安，朝廷才做出了出兵的计划。这样，有一个人开始走上了历史舞台。他就是北宋名将狄青。狄青，行伍出身，有谋才，善骑射，对西夏作战屡立功勋，为范仲淹所擢用。侬智高纵横驰骋于南方，狄青请战。宋仁宗准奏，并于垂拱殿设宴送狄青出征。

　　【三】归仁铺

　　归仁铺，即今南宁东北三塘镇。原是极不起眼的一个小村落。因狄青与侬智高在此摆开战场，进行过一场血腥的较量而名垂青史。将近六百年之后，崇祯十年(1637年)秋天，一位伟大的旅行家翻山越岭来到了这里。他登高远眺，极目四顾，以一个地理学家的认真与严谨，详细描写了归仁铺的位置与环境。当时记载的许多地名，至今还在使用。他在游记中写道：

　　十九日。晨得一夫，价甚贵，不得已，满其欲，犹推索再三，上午乃行。雨色已开，阴云未豁。

　　出朝京门，由五公祠(今南宁望仙坡)东麓，东北行。

　　五里，过接官亭，有小水自西北注东南。

　　又五里，越一冈，连涉南行小水。

　　又五里，有一溪较大，亦自西北向东南注，此即向往清秀所过香象桥之上流也。盖郡北之山，东西屏峙，西抚于石步墟，东极于司叛之尖山，皆崇峰联属如负扆。其中南走一支，数起数伏，而尽于望仙坡，结为南宁郡治。

　　又东再南走一支，南尽于清秀山而为南宁之下砂。此水其腋中之界也，有木梁架溪上，渡梁，遂登冈阜。

　　又五里，越一最高冈脊，东下有泉一窞在脊畔，是曰高井。由是三下三上，屡渡小水，皆自东南注西北，始知其过脊尚在东，此皆其迴环转折之阜，流自西北注者，即西转而东南下木梁大溪者也。

　　共四里。又越一冈脊而下，其脊高不及高井之半，而实为西北来过脊以趋清秀者也。

　　下脊又二里，再渡一溪，其流亦自西北注东南。

　　过溪上冈，又二里，为归仁铺，三四家在冈头而已。

　　——明·徐霞客《徐霞客游记》

　　侬智高起兵，攻下邕州，自立南天国。事态已经发展到相当严重的地步。宋仁宗任命狄青出征。1053年正月初，狄青率领部队南下，进抵宾州(今广西宾阳)，与当地官军会师，合计官兵3.1万。狄青受到过范仲淹的亲自指点与教诲，所统率部队，纪律十分严明。例如，有一士兵拿百姓一把菜叶，狄青立即将其斩首示众。

　　狄青来宾州之前，广西安抚使(相当于省长)余靖，广西钤辖(相当于军分区司令员)陈曙，觉得让侬智高横行南方，实在无脸面见狄青。又恐狄青独得战功，两人一商议，决定先行一步，违令率一万步卒出击，与侬智高决战，欲抢得头功。奈何官军军纪涣散，将无威令，两军接战，有的士兵还在兵营中赌博。结果宋军兵败金城驿(今广西南宁东北)，损兵2000余，阵亡两将。大败而归。

　　狄青到了宾州之后，首先严肃军纪。将擅自出兵、被侬智高打败的陈曙、袁用等大宋官军三十二人，按军法就地斩首。余靖愕然，说，是我派陈曙去进攻的，我亦请罪。狄青说，你是文官，军旅之事不用你负责。狄青整饬军纪，激励将士，军中人人奋励，皆有死战之心。

　　狄青军法处死败将陈曙之后，命部队准备了十天的军粮，但按兵不动，上元节又下令张灯结彩，作出大庆上元节之假象。侬智高的谍报人员误以为狄青并不急于进攻邕州，未加戒备。侬智高部将建议，只要扼守昆仑关，邕城可保。俟宋军粮尽兵疲而击。

　　上元节第二天晚，狄青出其不意，调兵夜袭昆仑关。由于侬智高放松戒备，昆仑关被狄轻易夺取。宋军乘胜追击，直趋邕州城。侬智高见险关已失，倾数万众布阵迎战。次日，两军归仁铺相遇，双方展开恶战。侬军气势甚锐，频频猛攻，宋军先锋孙节阵亡。狄青沉着指挥，手持白旗，挥旗从两翼杀出。两路骑兵互相穿插，忽左忽右，不时变换冲击方向。侬军犹疑，不知所为，阵势大乱，纷纷逃遁，退回邕州。归仁铺一战，侬智高损失将士5300多人，势力一蹶不振。

　　狄青一直追击侬军至城北望仙坡(即今广西南宁市人民公园小山坡)。部将问狄青，为何不攻城。狄青毕竟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说：“以趋利入不测之城，必有大败。”宋军兵临城下，虚张声势，鼓噪大呼。邕城之内一片慌乱。侬智高明白大势已去，遂纵火焚城。连夜遁逃。由合江口(今邕宁县左江与右江合流处的同江镇)沿右江西上。狄青派部将一直追到田州(今广西田东县平马镇)，最终没有追到侬智高。

　　侬智高哪里去了呢?传说的版本很多。最可靠的说法是，侬智高潜至特磨(今云南广南县)，逃往大理(今云南大理市)。不知所终。

　　在狄青的南征过程中，有个小插曲，就是杨家将的故事。在民间广为传说的杨文广，就在狄青南征的军中。虽然还是个无名之辈，但他是范仲淹推荐的。宋仁宗时，范仲淹经略陕西，抵抗西夏，发现杨文广勇敢善战很有才能，细问之下得知他是名将之后，就将其留在麾下。如果没有范仲淹的赏识，他可能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杨文广虽是将门之子，但却没受到什么恩荫，在军中做了多年的下级军官，可见其实宋廷对杨家一直都不是很重视。不过，有幸的是，杨文广与宋代的几个名将，比如范仲淹、狄青、韩琦都打过交道。杨文广随狄青南征有功，后来做过广西钤辖，知宜、邕二州。宜是今天的广西宜山县，邕是今天的南宁。

　　【四】鏖战昆仑关

　　一千年前，狄青南征，使得昆仑关名垂青史。但是，真正让昆仑关震古烁今，为天下熟知的，却是发生在1939年12月的一场惊天动地的殊死较量——中国国民革命军与日本军在昆仑关进行了一场硬碰硬的对抗。此次战役，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艰苦而持久的一场恶战。一时间，昆仑关烽火连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前后历时半个月，持续时间之长，战况之惨烈，为战争史所罕见。

　　大凡能较量者，基本上都是棋逢对手，实力相当。只有实力相当，才能进行恒久的对抗。如果以少胜多，以弱凌强，那不能称之为较量。那么，这一次在昆仑交战的双方，是两支什么样的部队呢?发生在1939年12月的昆仑关之战，中日两国都派出了最强大、最精锐的部队。两军旗鼓相当，在昆仑关狭路相逢。打个比方：功力深厚的少林武僧，遇上了日本的空手道高手。这样的高手相遇，才能称之为较量。

　　中方：担任对昆仑关主攻任务的，是国军第五军。该军是抗战时期建立的国军第一个机械化部队。辖荣誉第一师，第二〇〇师，新编第二十二师，军直属队有两个步兵补充团、两个战车团、装甲车搜索团、重炮团、汽车兵团、工兵团、辎重团，并有苏联军事顾问。这是一支装备精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

　　军长：黄埔一期出身的国军名将——杜聿明。

　　日方：占据在昆仑关的，是号称“钢军”的日军“坂垣师团”——日军精锐第五师团，该师团官兵多系日本山口县人，个个凶暴，秉性剽悍，长期受武士道训练，在侵华战争中参加过南口、忻口、太原、台儿庄、广州等重大战役，战斗攻守经验丰富，在开辟华南战场前，经过几个月山地作战训练，是日本进攻的主力部队。装备有轻、重机枪、炮兵、机械化部队，还有空军支援。

　　指挥：今村均中将。

　　昆仑关战役的背景是：1938年10月，日本占领武汉和广州。非但没有达到迫使国民政府投降的目的，反而遭遇到更顽强的抵抗。日本的军事情报显示，南宁一线，是中国获得外援最重要的路线，必须切断。于是，日军陆、海协同，快速占领汕头港。成功之后，向广西方向挺进，攻占南宁。要守南宁，则要守住南宁的天然屏障昆仑关。日军攻下南宁后，马不停蹄，迅速占领了昆仑关。

　　南宁一线的迅速沦陷，重庆震动。蒋介石感到日军入侵桂南事态严重，不但桂越国际交通线被切断，如果日军北上柳州，西攻百色，将威胁滇黔和重庆。蒋介石指示桂林行营组织反攻，乘日军立足未稳之际，一举歼灭之。并迅速调集邻省各部集团军约十五万人前来增援桂南。由白崇禧任总指挥。担任主攻任务的，是国军第五军。军长是杜聿明。

　　18日凌晨，战斗打响。首先由国军摆开阵势，叫板日军。中国第五军的重炮兵团，以及各师炮营同时开火。日军也不敢怠慢，积极应战，除炮兵开火还击，又迅速派出飞机进行轰炸。双方炮兵部队，首先展开了规模空前的较量。一时间，炮火连天，双方将各种型号的炮弹，倾泻到对方的阵地。燃烧的浓烟，以及巨大的尘土拔地而起，整个阵地就像犁田一样，被密集的炮火掀翻了一遍。然后是进攻，压制，炮击，再进攻，周而复始。

　　日军虽然身经百战，但是，自从入侵中国以来，还从未受到如此强有力的进攻。那种感觉，如同被当头一棒，一下子打懵了。从如此猛烈的炮火可以看出，这一次，中国军队来者不善，而且指挥排兵布阵很有章法，显然不是草台班子，大有与日军决一雌雄的架势。日军已经知道，在昆仑关，他们遇到了中国的精锐部队。因此，只能背水一战。

　　日军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异常顽强，并且开始发动一轮又一轮的疯狂反击，很多阵地在中日两军鏖战之际，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昆仑关的争夺战，越战越烈，双方渐渐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火力对抗。由于国军使用了大量的机械化武器，使得日军的空中优势并不明显。你的飞机一来，我的高射炮就密集扫射。另外，国军的坦克也发挥出重要的作用，日军为了对付国军坦克，动用了很多速射炮，并出动数批敢死队，身抱炸药，来爆破国军坦克。

　　这场惊天动地的较量，谁也没有退缩半步。中日两军在昆仑关都打疯了。疯狂到什么程度?许多地方已处于混战状态。白刃相见，短兵相接。居然还有两股打疯了的国军发生误战，双方用手榴弹对炸了一整夜。

　　坚守昆仑关的日军，死守不退。日军濒临弹尽粮绝，时有飞机对被围各部空投弹药和食物。只是仓皇投掷间，天上飞来之物大多被国军抢走了。日军很顽强，弹尽粮绝，仍死守阵地，他们把附近田间剩下的食物全部吃光之后，捡拾地上的落穗充饥。没有弹药，就用竹子削成镖枪与国军拼刺杀。直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

　　日军的指挥官阵亡，后方又用飞机运送新的指挥官空降到阵地，继续指挥战斗。在后来查获的日军日记中写道：“数日以来，当面之敌对我猛烈攻击，其战斗力为对华作战以来从未遭遇者，因此伤亡极重，实足寒心。”

　　到最后，日军丧心病狂地玩了一着阴招，施放毒气。说实话，作为用武士道精神训练出来的日军，到了用毒气这一招，他们自己也觉得是无颜面的事。就像后来，有一场拳王争霸赛，泰森与霍利菲尔德较量。泰森渐渐招架不住，一下子咬住了霍氏的耳朵。日军施放毒气，如同泰森咬住对手的耳朵，实在不光彩。由此可见，昆仑之战，日军已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由于交战双方近距离作战，即使日军施放毒气，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昆仑关几经争夺，日军已陷入国军的重围之中。驻守南宁的日军司令部万分焦急，不断派兵前往增援。这也是国军早已所料。在南宁通往昆仑关的路上，国军早就埋下口袋阵。日援军在路上，经常陷入国军的截击、伏击、围困、左右夹击。日军在后来的作战史中写道：“踏上(去昆仑关)二十五公里长的狭路，极尽艰难。”

　　在昆仑关的这场殊死战斗中，还有个小插曲，日军第二十一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可以说是最倒霉的一个人。其所部被国军包围之后，中村高举战刀，指挥部队突击。一颗开花子弹从他左颊处贯穿，顿时血涌如注。经紧急包扎处理后，这位“钢铁”将军，又挥舞着战刀，指挥残部拼死应战。

　　郑庭笈，国军第三团团长(后在辽沈战役中，被解放军俘虏)，他用望远镜观察日军阵地，忽然发现，远方一处草丛中，有日军集合，其中，有个人头裹绷带，似在训话。估计是条大鱼。郑团长毫不迟疑，火速命令第一营以轻、重机枪，迫击炮，集中火力猛打。国军密集的炮弹，雨点般倾泻过去，当场把中村炸成重伤。

　　中村被炸成重伤以后，日军步兵二十一旅团主力陷入混乱，当天没能发动进一步的突击。中村伤势非常严重，需立即手术。日军野战医院设在九塘一座小石山下的土屋里。日军选这个位置做手术是因为这里比较安全，有小石山挡住国军射来的炮弹，国军在阵地上也无法看见。

　　谁知手术紧要关头，国军一发迫击炮炮弹越过小石山，笔直的从空中落了下来，正好就落在手术房外的墙壁旁爆炸，当场把土屋墙壁炸了个窟窿，更要命的是，土屋房顶的瓦片泥土纷纷落下，大量落在手术台上，而此时中村正在手术中，刀口里落进了大量的灰尘泥土，受到了污染，军医们一点一点为中村冲洗伤口，大大延缓了手术时间，用了很长时间，才做完弹片取出手术，伤口缝合后，军医检查了中村的伤势，认为由于手术拖延太久，中村恐怕是无法救活了。由于伤口严重感染，中村在第二天衰竭死亡。

　　1939年12月29日中午，国军发动了对昆仑关的总攻。日军拼死抵抗，没有枪械的日军，拿着竹枪或刺刀组成肉搏队，埋伏在山上草丛里，等国军士兵靠近后，突然跳出，近距离发动肉搏战，还有子弹的日军，则组成狙击小组，专放冷枪狙击国军，还有一些日军，倒地装死，拿着手榴弹或刺刀等着国军上来，突然就蹦出来拼命。

　　整个昆仑关没有了大规模的枪战炮战，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日军发动的零星肉搏战或自杀爆炸。日军困兽犹斗，其武士精神之顽强，令人惊奇。由于日军刺杀技术比国军强，在这些零零星星却又连绵不断的肉搏战中，国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国军并未被日军这种抵抗吓倒，前仆后继，猛烈攻击，枪械施展不开，就用棍棒大刀与日军拼斗。至30日，国军占领昆仑关。

　　31日，日军步兵二十一旅团代理旅团长坂田元一大佐自杀，步兵第二十一联队长三木吉之助大佐，率领几十名日军拿着军刀竹枪埋伏在草丛里，与一股搜山的国军展开肉搏，最后全部被刺死打死。

　　1940年1月1日，昆仑关战役结束，包围圈内日军步兵二十一旅团基本全灭，除在被包围外与先前在增援昆仑关战斗中负伤后送走的以外，只有少数日军化整为零逃出包围圈。

　　昆仑关一战，日军受到了空前的惨败。日军战后公布的资料是：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联队长三木吉之助大佐，坂田元一大佐等高级将领，全部阵亡。中级军官全部阵亡。伍长以上下级军官也阵亡85以上，阵亡士兵4000多人(参见：《支那事变陆军作战史》)，日军遭受这样的打击前所未有，国军抗击日军，能全歼一个精锐旅团，基本消灭了它的全部指挥官，尚无第二例。但是，中国军队为夺取昆仑关，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共伤亡1.4万人。

　　如今的昆仑关，静静地隐藏在翠绿的群山之中。如果不是巨大的抗战纪念碑矗立在那里，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曾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让今天的我站在这里，都会本能地产生一种肃然与静穆。枪炮声、爆炸声、呐喊声，仿佛从时光隧道里源源不断袭来耳际。我无法知道这究竟是心理使然，还是真的有某磁场在作用。站在山巅四处远眺，那些山风、阳光、云彩都匆匆从我的头顶划过，带着一种神秘的呼啸越过昆仑关，让我感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的回旋与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