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五十年前那个七月。

　　在河南省安阳市唐河县马振扶公社中学的英语期末考试中，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英语界的“政治事件”。一名叫张玉勤的十五岁初二学生，在英语考试卷的背面写下这样一首打油诗:“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也当接班人。接好革命班，埋葬帝修反。”

　　事后班主任老师将此事向校长作了汇报，校长就批评了这位同学。

　　但这位同学很想不通，就跳水库自杀了。

　　“上面”知道此事后，责令追查，将该班主任老师和校长判了刑，并追认张玉勤同学为“革命小将”和“优秀共青团员”。

　　至此，“马振扶事件”，家喻户晓，师生皆知。

　　两年以后，我进出初中，上到了英语课，认识了ABC。

　　代我英语课的是一位长得好看，身材苗条，皮肤白嫩，双眼皮，眼睛水灵，扎两条悠荡到屁股头子上乌黑溜光大辫子的十九岁大姑娘，姓柯，是大别山区漫水河山头上人。

　　处在“马振扶事件”风头上的柯老师，第一堂课，也没有，也不敢说，中学生为什么要来办英语课，学英语的目的是什么。她只能照本宣科，不敢对课本多作解释。

　　那个年代的初中英语教材，无非就是音标、26个字母、最简单的一般现在时口号标语式课文和英语歌曲《ABC》。

　　譬如，“毛主席万岁!”“她是谁?她是魏凤英。”至于魏凤英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因为英语不是必修主课，反正学不学，老师也不敢不给及格，所以，柯老师的课堂上就热闹了，有看小人书的，有画画的，有交头接耳讲话的。

　　但《ABC》英语歌，大家都会唱，尽管柯老师在课堂上把歌词汉语大意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但大家都没有认真去揣摩每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班上有一位年纪最操蛋的同学叫朝阳，他每次都把“now-you'll-see”唱成了“老牛尿”，引大大家哈哈大笑，弄得柯老师脸都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老牛尿”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那是个现在将来时的短句，直译的意思就是“现在你将看到(我会唱我的ABC了)”。

　　还有就是，柯老师领着我们朗读英语课文，在讲台上在教室走道上来回走动的时候，朝阳同学的眼睛老盯着柯老师走着猫步扭动的屁股。他一下课就对大家说:“你们可看见柯老师屁股头子扭的，像电影里的女特务。”

　　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哪里懂什么女性美啊。以为朝阳同学说的就是对的，也认为柯老师的屁股扭得真难看呀。

　　柯老师代我的课时间不长，顶多一年到一年半，但印象却很深刻。

　　柯老师后来嫁给了一个当兵的帅哥。这个帅哥退役后，跟我父亲同在公安县局。他先是刑警队长，后来又任县局局长和市局副局长。

　　巧的是，柯老师和我父母同住一个家属区，我隔三差五就能看到她当年那个熟悉的倩影。

　　后来我看电视剧《西游记》时，就觉得女儿国国王好面熟，特像我的柯老师。

　　后来我看话剧《日出》，就认为柯老师如果穿这身高衩旗袍演陈白露小姐，那一定盖了帽了。

　　后来我看藏族女子跳庄锅舞，发现这舞最大的特点就是撅屁股头子，很美。我突然发觉，柯老师如果跳这个舞，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国家才开始重视英语。

　　但对我来说，受“革命小将”张玉勤的影响，不想学，也怕学英语。因为当年柯老师的课，我就没有认真听讲过。1980年7月高考，我傻眼了，英语只考了30分，上的高中中专。

　　1998年，我不死心，想专升本，但英语150分却是个拦路虎，咋办呢?

　　只好被迫上考前英语辅导班，开个小灶了。

　　辅导老师是中科大的一个年轻老师，姓潘。

　　这回，我可没有心思看潘老师扭屁股了，得认真听课，做好笔记，当临时佛脚来抱。

　　潘老师的“佛脚”，还真有意思。

　　他说，“小男孩boy”和“小女孩girl”的“小”，到底是用可数名词前的“small”，还是用不可数名词前的“little”?

　　我哪知道啊?

　　我也记不得代初中英语的柯老师还是高中英语的吴老师，是否讲过这两个词的不同用法。

　　潘老师说，“small”有“调皮的”意思，“little”有“可爱的”意思。通常，“小男孩”用“small-boy”，“小女孩”用“little-girl”。

　　我就在想，当年班上的朝阳同学就是“small-boy”。

　　那，当年的柯老师呢?

　　潘老师说，在外国人的口语中，没有中国式英语“Teacher-柯(柯老师)”这种说法。一般叫“Hello，teacher。”或者“Mrs/Miss+老师的姓氏”。

　　但在我的心目中，柯老师还是很“little-girl”，而不是成人化的“breatful-girl”或者“breaty”。

　　虽然后来英语150分，我只考了90分，对不起柯老师。但总分超过录取分数线64分，录取在“Nanjing-university”，想必也没有让柯老师太失望。

　　大学的门，跨是跨进去了，但若想毕业拿到学位，也不是件看人家吃豆腐牙快的事。国家教委有明文规定，学位考试，英语必须统考。

　　好在大学里有学位考试委员会委员外语学院的漂亮女教授给予考前指导。

　　那漂亮女教授早把那十套模拟试卷模得滚瓜烂熟，划出了复习重点，我死记硬背，包围圈就缩小多了。

　　不过，那漂亮女教授脖子上斜扎的淡蓝色薄丝巾真好看。遗憾柯老师那个年代没有丝巾，若是柯老师扎上......柯老师扎不扎丝巾，是她家局长应该考虑的事，与我何干?就是，我背复习重点才是硬道理。

　　谢天谢地，谢漂亮的女教授，也算是我老书家老祖坟冒青烟，英语满分100，我考了70，终于戴上学士帽了。这回假如在家门口遇上了柯老师，至少我对她“哈喽”的时候，腿也不至于抖得像弹簧秤了。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也退休了。在家门口也经常碰见柯老师。

　　柯老师依然那么矜持，那么美丽。

　　也许，柯老师桃李满天下，已记不得当年那个“small我”，但我，却永远都记得——“little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