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初二的时候,他就兼任过小学四年级教师,他已经粗略地积累了一些做教师的经验。
学校每逢节日或者举行大的庆典,教导处总把起草开幕词、祝辞之类的文稿交给他做。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太信任他了,他也敢于欣然命笔,且不辱使命,师生们誉他为“南乡一枝笔”。
他那时候也真的很自负,和了几个特别爱好语文课的同学,用笨剃头刀把头发剃去一圈,用剪刀把长头发和短头发衔接的地方剪得不露参差,然后用火炷把长头发烫成“大背头”,弄成学者的模样,他们个个自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所以,他以为忝列教师队伍,他不会滥竽其间。
人生多曲折。为有曲折,才会生出许多故事。精彩的,暗淡的,奇崛的,平庸的,欢欣的,悲怆的。是人的命运,也是人的造化。
他在村子里一边劳动,一边等待通知。每当夜色降临,他会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仰望星空,憧憬未来,想象在洁白色的粉笔沫飞舞的讲台上,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在给学生讲解中国古典诗词的时候,他会是怎样地激情满怀,在带着学生春游时他会是怎样的一种扬扬意气。他的未来,也将会是桃李纷杂灿错如朝霞。他怎么都不能相信,会有一片小小乌云遮住他头上那片蓝天。某生的父亲,有足够的权力去演绎一个“以桃代李”的故事。其实某生最缺乏的就是做教师的基本“元素”,只是可惜了一支机会之箭,就此“嗖”地一声飞入了虚空。两个月之后,他到学校去,他想领回属于他的那份口粮,那个年代那是多么宝贵的一份口粮啊!同学们的粮供都转回村里去了,每个月至少可以领到35到45斤,而他却只能领26斤。司务长告诉他,他吃的是教师口粮标准。多么幸运啊!一天教师都没当,却吃了两个月教师口粮……
放眼天下,阡陌如织,他从此就不得不在“野路”上徜徉。“野路”上是不少自由自在,没有套路,没有遮拦,脚步是自由的,心灵是自由的。他像一只野狼,踊跃着,喘息着,奔蹿着;他像一只野羊,惕惕怵怵,寻寻觅觅,多的是茫茫然若失归路。
“野路”梦酣时分,是《人民日报》上的那一则招生启事唤醒了他。他想上大学,不尽是想结束他的“野路”之旅。“野路”迢迢,他还得走下去,他一定会走下去,一直走到一个没有风雨的驿站……
十二
这就是他想回答那位文教干部问话的全部,想一想,太长了,也太累了。他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汗水涔涔,有一点憨,有一点傻,也隐约着一点倔犟。
那位文教干部竟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走到他身边,用手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年轻人有这个勇气就已经很让人很感动了,我这就给你办。”说话间,他给他办理了报名手续,告诉他先到人民医院去检查身体,又把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祝你考个好成绩!”他连声谢谢也不会说,也不会道一声再见,带着几分倔强,但却下意识给那位可敬的文教干部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走出了文教办公室。刚出门,那位文教干部喊他,问他带相片没有,他说没有,那位文教干部对他说,在路过小十字的时候,有个照相馆,先去照个免冠相,否则会误事。他答应着,心里无限感激。所幸有位任姓的乡人在照相馆工作,照相的事很快就结束了。老任告诉他,可以放心去办事,他会把相片尽快给他洗出来,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取都行。
从照相馆出来,他的心情好极了,夏日炎炎,心里却有徐徐清风。毕竟是人民医院,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翩然来去,恍如世外仙苑。他以为只要穿着白大褂就是人民医院的人,就可以把介绍信交给任何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那一个个穿白大褂的人,仿佛受过训练一样,将他的介绍信扫一眼,声儿也不吭,就随手丢给他。经历了数次尴尬与羞惭,他有点愤怒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不过,他还是强压下一腔怨气,鼓起勇气,拦住了一位把介绍信无声丢给他的“白大褂”:“你为什么看了我的介绍信不管我的事?”那位白大褂年纪稍大,多有阅历,看他是个农村人,知道他不谙世事,态度很和蔼地对他说他是人民医院的一名大夫,无权管他的事,他的事应该去找医院办公室。正说着,匆匆走过来一个人,那位大夫告诉他,那人就是办公室的人,让他去找他。他赶紧把介绍信给那位办公室的人看,办公室那人好像很忙,扫了一眼他的介绍信,对他说:“明天8点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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