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刚刚起床准备梳洗的肖雨对着门前的梧桐树陷入了沉思。在这里工作三年了，买了今天回家的动车票，正做回程前的准备，几只喜鹊是在告诉我什么呢?

　　三年前，大学毕业的肖雨，选择当了一名大学生村官。大学生当村官，是党和国家培养可靠接班人的战略长远工程，是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必由之路。肖雨之所以选择当一名“村官”，而没有选择留在城里，就是要给自己一个挥洒青春年华的机会。家在城里，生活条件丰厚，许多路都是父母铺垫的。他不想人生的大好年华靠父母的引导，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去当村官之前，并没有和父母商量。等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向父母通气。木已成舟，父亲肖同，母亲蔡芹虽极不愿意，又无可奈何。尤其是蔡芹就是没有转过弯来，对女儿肖雨放了狠话，什么时候回城里工作，什么时候才给进家门。

　　为了这一句话，加上疫情的横加阻隔，肖雨硬是三年没有回家一次，逢年过节都是在挂职的村里。

　　(一)

　　肖雨在上学时，就成了一名党员，思想上追求进步，工作上响应号召，学校一毕业自愿当了一名“村官”。其所挂职的村子叫慎村社区，下面有12个村民组，总共有2千多人口，地处的既不靠山，也不临水，没有先决的利用资源，多年间没有什么大发展。在国家的乡村振兴战略上迎来了村子有史以来第一个高学历的领头人肖雨。

　　并不是脑子一时发热，到慎村之前，肖雨便做过一番功课。慎村虽然没有什么优势资源，却有着深厚的人文底蕴。还有一个重要一点，肖雨是要挑战一下自己，为人生的道路历练和积累经验。不顾父母的反对意见，坚持自己的选择，到慎村走马上任。

　　到村子报到的那一天，是越鸿镇的组织委员带着。肖雨作为村子的第一书记，原来的社区支书兼社区主任吴昀，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社区支部书记的位子上已经是第三任了，由于年龄的限制，也是最后一届，还有三年就有离岗让贤。

　　看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肖雨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慎村社区党群服务中心的大门，五十大几的吴昀春风满面迎了上去，一面和镇组织委员打着招呼，一面对着肖雨声音洪亮地说道：“可把你这个大学生盼来了，这下我们村子可有大发展了!”肖雨虽未久经世故，但是场面上的话还是会说上两句，对着吴昀的寒暄，也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伸出小手，和吴昀一边握手，一边说道：“吴书记，我新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一切都是要靠您哦，没有您的帮助，我可是什么也做不出啊!”“小肖书记，你说的哪里话，你来我们是求之不得，当然无条件，全力以赴协助你，让我们慎村早日脱贫致富。”吴昀和肖雨年龄上差了一大截，所以在称谓上多了一个小字。

　　吴昀引领着肖雨，在党群服务中心里转了一圈，分别介绍了服务中心里的，慎村党支部和村委的工作人员，算是彼此互相认识一下。

　　新官上任总是要烧上三把火的，肖雨也不例外。对慎村有了一个大概了解后，召开一个两委会。在会上，说出了自己的思路想法。按照肖雨的想法，慎村要想走出新路子，必须另起炉灶。原来的发展思路，显然是跟不上时代步伐。在考察社区里各个村子，发现，每个村里和中国农村普遍现象一样，缺少年轻人，留守的都是上了年岁的人。前些年还有一些儿童，现在也随着父母到城里定居，乡村越发显得冷清缺乏生气。

　　肖雨说出的第一个思路就是要留住年轻人，在会场上的人都笑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哪个不懂?人们到城里通过打拼，能够享受到丰富的物质生活，谁还愿意回来?

　　对于大家的疑问，肖雨不是三岁小孩，岂有不明白的这样的现状。她笑了笑加重语气对在座的说：“大家不要没有信心，我们要拧成一股绳把我们慎村搞上去!接下来只要大家支持，就一定能够干好!”这番话，在座的，除了肖雨，没有一个人有信心，都是在心里嘀咕，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要不到几天，你还不是卷铺盖走人才怪呢?

　　说干就干，肖雨在来之后，就已经在微信的同学群里发了到慎村干一番事业的思路。果然有一个同学明确，表示支持肖雨到农村闯出新天地。这个男同学周潼南和肖雨是同届校友，不是一个系的。在群里的表态，让肖雨有了好感。两个人私下里聊了几次，越说越投缘，许多想法都是不谋而合。而肖雨在慎村打开局面的，正是来自周潼南的鼎力支持，

　　(二)

　　周潼南也是大学刚毕业，工作换了好几家，一直都是不满意。好在家底十分殷实。父亲周向权是一位私营企业家，通过多年的不断积累，事业已经十分稳定，只有50多岁，当然还要继续干下去。对于儿子大学毕业在外闯荡，全凭周潼南自己拿主意决定。

　　周向权的企业开在上海，年轻的时候是替人打工的，后来自己当老板，不断滚雪球，有了今天的成就。周向权的‘群和彩色包装厂’业务量始终饱和，本来周向权有扩大规模的意向，因在上海受多种因素束缚，一直不能再上一个台阶。离家多年，不知家乡的发展变化和国家农村政策的调整，这些年，就这样保持着现状。

　　随着国家乡村振兴的落实，许多政策都在向农村倾斜。周潼南和父亲在家闲聊时，说的最近的一些状况。听说儿子的同学在慎村谋职还在搞招商引资，一下子了来兴趣。平时，父子俩交流得很少，从儿子口中说同学的事，而且还是女同学。周向权心中灵机一动，儿子很少在自己跟前说女性的事，现在主动说起女同学的事，不是女朋友也是有特殊情谊，心中几分窃喜，儿子对于男女之间，有点开窍了。自己一直想扩大规模，人家有着许多优惠条件，自己也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让儿子面子有光，在女朋友面前加分。对儿子说的事，是满口答应。

　　见父亲十分爽快，周潼南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向父亲提出了条件，脸上挂着遮不住的笑容：“那我们可说好了，不过还请父亲大人和对方谈的时候，没有触及我们的关系，就说是熟人就行了!”，儿子的条件，不过分，老子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嘴中应道：“好好好!答应你，你小子就知道玩花样。”

　　很快，周向权到慎村办分厂的事，就启动起来。肖雨十分高兴，到慎村不费什么周折，就完成了第一件大事。同时，十分感激周潼南，主动约他一起去镇上的奶茶店喝奶茶。在微信里留言里说：我可不是有钱人，我的条件，为了答谢你的功劳，只能请你喝奶茶了。

　　看到微信，周潼南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回复：你请客，喝什么都是香的，都是甜的。肖雨用嗔怪的语气回复：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说好了，一会见。

　　在镇上城里来开的奶茶连锁店的门前，周潼南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多分钟。肖雨刚刚好是卡点到，不算是迟到。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进了奶茶店，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等奶茶，一边聊着。两人先是聊着学校里的一些趣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走上社会，与最近发生的事。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从傍晚6点多进门，到等奶茶喝奶茶，一个多小时，要不是给别人腾位子，两人还是余兴未了。肖雨起身去结账，却被服务员告知已经结过了。肖雨回头望了周潼南一眼，周潼南做了一个鬼脸。肖雨转身回来一连串的疑问：“你什么时候付的?我们不是寸步未离啊?”周潼南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比你先到吗?我就办了会员卡，充了一点钱，只要报一下手机号码或者微信号就自动扣款了，再说了怎么能让你请客呢?”事情已经这样了，肖雨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是对周潼南说：“这一次就算了，算我差你一次，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周潼南亮了一个OK的手势，嘴中道：“一言为定!期待下一次!”

　　(三)

　　村书记，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小小芝麻官，管的事可不少。大到落实执行国家政策，小到老百姓的针头线脑，甚至是吃喝拉撒睡都要去过问。信心满满而来的肖雨，并没有估计到眼前居然有这么多的困难，更没有想到，现在的老百姓是越来越难以管理，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纲上线地闹。每一天都花一些精力对待老百姓的解释上，弄得身心疲惫，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和父母已经僵在那了，所有的心里话，很难找到人去诉说。有时候，回到宿舍里，什么都不想干，就是对着镜子发呆，一张天生丽质的脸，一张青春洋溢的脸，现在看起来，愁眉不展又无可奈何。睡到床上，恨不得，第二天早晨起来已经是三年以后，自己离开了这个地方，走上铺满鲜花的锦绣前程。

　　次日醒来，一切还是照旧，一个棘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另一个棘手事情接踵而至。肖雨时常产生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尤其是那个吴昀整日像个无事老汉，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肖雨去做，嘴上说，要让年轻人把担子挑起来。每天上班，到社区党群服务中心挂个号，然后就没有影了。有人问就说，要给年轻人有足够的空间，要给年轻人有独立办事的机会，自己不能碍手碍脚的。年轻人有头脑，又是高学历，又是城里来的，有思想，有干劲，我们村发家致富，就指望人家呐，我可不能当绊脚石，丢下骂名。肖雨可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心里明白，吴昀就是嘴上说一套，实际另外一套，只是找到合适机会，新账老账一起算。

　　在慎村，不是所有人都和吴昀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第一次引进投资企业，十分顺利成功，有个人可谓居功至伟，这个的也是一个年轻人，当过两年兵，退伍回来后，当了社区委员，担任民兵营长。理解新思维、新观念，对于大学生带领村人走上致富之路，十分赞同。所以对肖雨到社区来当书记，发自内心支持。这个人名叫吴天鸿，没有到30岁，和吴昀是本家，比吴昀晚一辈。肖雨的第一个动作，引进新企业，盘活村里老企业的旧厂房。外部有周潼南的支持，内部就是靠吴天鸿的努力。

　　村里有一个原来镇办硫酸厂，占地数百亩，规模不小，后来因种种原因倒闭了，留下了不少的厂房。就留了一个会计，名叫吴和溪，和吴昀是堂兄弟，当初就是吴昀硬塞进硫酸厂的。倒闭后，硫酸厂的工人都是本地村民，当初，也没有规范的劳动合同，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纠纷。留下吴和溪，因为其是会计，还有许多遗留的三角债务没有解决。肖雨引进企业投资，在会上，吴昀明确表示同意，内心却十分反对。这个老硫酸厂，可没有少捞好处，现在要另有他用，等于倒下了一棵摇钱树，当然不乐意了。硫酸厂停办后，三角债务里，厂子没有欠外面多少钱，倒是外面欠厂子的货款累计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留着吴和溪就是在外面要债，要来的大部分进了吴昀的开设的账户里，也就是私人小金库，公款变成了私有财产。

　　引进周向权的包装厂，老硫酸厂的资产和债务都要评估。吴昀早就有应对之策，做了一本假账，把厂子的债务，别人欠的做成是自己欠的人家原材料款没有及时归还。也就是说，谁来办厂子，还要去还清人家的债务。周向权冲儿子的面子来投资办厂，可不是来还债的，当然不会答应的。眼看着这个事就要黄了，吴天鸿站了出来，他是土生土长的，他的父亲在当初的硫酸厂里干了不少年，还是一个管理人员。从父亲的嘴里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信息。父亲的肯定是，厂子是绝不会差外面多少钱的。当初厂子不办了，外面还有不少货款没有到位倒是真的。里纸当然包不住火，在吴天鸿的人证下，账目重新核实，一切水落石出。周向权的厂子顺利办了起来。因为，吴昀留了一手，还没有动用账户上的一分钱，才有了天衣无缝的合理解释，躲过了这一关。这一次的帮忙，吴天鸿得到了肖雨的充分信任。在村里遇到任何难听，都活找其商量，让对方替自己出出注意。

　　这一次，让肖雨寝食难安的是厕所革命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大的阻力，不是群众不赞成，而是群众的要求太多，许多条件，都不是肖雨所能拍板解决的。

　　(四)

　　众所周知，厕所革命是一件最利民的一件大事，深得老百姓的欢迎。上面的政策最终的落实者还是最底层的社区干部。

　　有一段时间，厕所革命是乡村的头等大事，让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上面只看结果，不会去看过程。在过程中，阻力和困难，只有身在其中的，深有体会。

　　这不，慎村的厕所革命的进程，就不是十分顺利，甚至是一波三折。多年以来，慎村的家家户户的厕所和其他地方的乡村一样，大都是露天的，十分的简陋，当然也是十分地不卫生。厕所革命的初衷，就是让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起来。改变过去的传统如厕方式，也和城里一样用上抽水马桶，改蹲厕为坐厕。由于历史的原因，农村没有完善合理的排水实施，一下子改变，许多事情都要从头来。厕所革命基本上都是国家拿钱，超出规定范围的，老百姓需要自己掏腰包。所引发矛盾和争议的，就是这个自己掏腰包的部分。每家的情况不尽相同，当然超出规定的部分不可能是千篇一律。有的人家要掏得多，有的要掏得少，都是合乎情理的。出现争论的焦点是，两家情况相同的，自己掏出的部分，却全然不相同，掏得多的，自然不乐意了，先是和施工队理论，施工队把皮球踢到了镇上，因为对外招标，都是镇招标办负责，工程施工也是镇负责，社区一级只是配合工作。出现争议的，最终皮球还是踢到社区来，让社区干部去解决。

　　一个城里大姑娘，对农村人的生活秉性都是道听途说。虽然早就有一些心理准备。一下子直接面对和接触，尤其是利益面前，村民们毫无道理可言的那些话语，让肖雨猝不及防，一时间，无所适从。

　　这个厕所革命，把肖雨搞得是焦头烂额，打退堂鼓。萌生去意的都是源于此。一想到，为来这个鬼地方，和父母闹僵了，现在连一个倾诉对象都没有了，暗暗叹息，暗暗勉励自己，坚持下去，决不能让看不好我人看我的笑话。

　　刚刚来到慎村时，第一个思路，得到同学周潼南相助，顺利进行，同时增添了信心。接下来厕所革命，碰到的都是钉子，是肖雨始料不及的。起先认为老百姓的觉悟是有一定距离的，没有想到，他们胡搅蛮缠起来，毫无底线。日常里，经常和周潼南在微信里联系，觉得自己和对方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工作上的情绪从没有表露出来，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偶尔聊到工作上，都是轻描淡写，丝毫没有表露自己的负面情绪，觉得没有必要，最主要是不愿意在一个男人面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不管怎样，人一旦有了负面情绪，无论怎么镇定，怎么掩饰，都会有意无意有所表露。周潼南可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从肖雨的语气还是嗅出一丝丝消极的因素。因为不确定，就不点破。只是约她，星期六或者是星期日，出去放松放松。肖雨在微信对话框里，发了一个大大的惊奇表情，随后跟了一句话：“我在这里哪有时间休息啊!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一堆一堆的事情等着呢，一分钟都是好的，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还有时间放松，做梦吧!”看了后的周潼南回了句：“等你有空，约我行吧!你可记得，你还差我一杯奶茶!”肖雨连忙回应道：“记得，一定还，等我有空就约你，我现在要工作，有空聊!”接着发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世间许多事，都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越怕有事越有事，这不慎村的厕所革命大出风头了。

　　村民刘奎智、吴金鑫两家是邻居，两家本来十分要好，也算是好邻居，这次的厕所改造，两家闹出的矛盾。矛盾的起因还是利益上。两家的住房面积，几乎是一样大小。改造的厕所面积也是一样，可是自己承担的一部分的数额上，两家却不同，刘奎智比吴金鑫家多了不少。在利益面前，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刘奎智觉得自己吃眼前亏，可不干了，跑到社区去理论。那天肖雨恰好不在，刘奎智进办公室，一眼看到了吴昀，就几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张口就问：“你们为什么办事不公?”对于不明就里的一句话，吴昀反问一句：“什么办事不公?”刘奎智冷笑一声：“为什么，我家和吴金鑫家的面积一样，我拿的比他加多?这不是不公是什么?”一连串地问，吴昀不急不恼：“这事我可不知情，这些都是小肖书记核实过上报的，你有疑问去问小肖书记去。”他矛头引向了肖雨。

　　说起这个吴金鑫是吴昀的本家，吴昀在慎村当村干多少年，稳坐钓鱼台，和这些本就姓吴的，有很大的关系。吴姓人多势众，其他姓氏，就难以掀起什么风浪出来。这些年，都是吴昀说了算，直到现在，肖雨成了一把手，那些姓吴的，依然唯吴昀的马首是瞻。

　　这一次，报送的面积，两家不同，不用问，又是吴昀的杰作。他还抓着以前，大家对一些做错的，敢怒不敢言，还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这一次的厕所改造，在面积的上报上，还是藏着私心，按照以前的套路，偏向吴姓。面积是吴昀登记的，上交的也是他，刘奎智来质问，又把责任推到了肖雨身上。

　　听了刘奎智说的前因后果，肖雨找到吴昀了解。吴昀打起了太极：“那么多家，一点点失误算得了什么，你看看刘奎智好亏不吃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刁民。”肖雨并不赞成吴昀的观点：“不管怎么样，错就是错，怎么能说人家是刁民呢?”对肖雨的责怪，吴昀不置可否：“现在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再去叫上面来补给刘奎智钱吧?”“话可不能这么说，错就要改，不行的话，从社区出。”听了肖雨的话，吴昀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在我们村从来就没有这个先例，我不同意!”说罢，抽身走出去，丢下一时无语的肖雨。

　　无奈，肖雨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用外交辞令式的回答，让刘奎智回家等待，她要向上面汇报这件事，让上面给予处理意见。

　　(五)

　　放在从前，刘坤智吃了哑巴亏，可能胳膊拧不过大腿，自认倒霉，就算了。可这些年，刘奎智在家没有事的时候，翻看儿子在城里打工买带回来的《民法典》，知道了一些法律知识。社区这种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方法，明显是存在违规甚行为，有法律保障，不能再让姓吴的一手遮天了。

　　一连几天，并没有出现像肖雨所说的那样，镇上有了新的处理意见，或者是补偿自己。刘奎智坐不住了，思前想后，决定先打市长热线，市长热线不行，再往上打。

　　果不出刘奎智所料，打了市长热线，问题还是一级交一级交到了社区处理。刘奎智知道，这又是上面的拖的策略，时间长了，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市长热线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刘奎智改用写人民来信，让儿子查阅了相关的地址，直接将问题反映到上面去。

　　上面一看反映的是厕所革命出现了问题，这是中央领导都十分关注的，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了调查组。

　　这一查，刘奎智反映的问题却是小问题。比面积补偿存在差异的更大的问题是有的人家的抽水马桶，根本就不能用，甚至就是做个样子，应付上面检查，套用上面资金。从慎村发现问题后，工作组立刻向上面反映，得到指示，将越鸿镇辖区内的厕所改造，统统检查一遍，有几个社区发现了和慎村同样的问题。

　　有问题，当然就要处理，作为主要责任越鸿镇的相关领导受到处分，肖雨也被责令限期，将问题纠正过来。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凭着一腔热血，想好好干出一番成就出来，没有想到一起都非自己所愿，千头万绪，肖雨产生了一些消极情绪，想一走了之。

　　一连几天，肖雨明显带有情绪。这一次的问责，没有波及到不是主要负责人的吴昀，吴昀心中暗自得乐，看着无精打采的肖雨，心中说，看你这个黄毛丫头，在我的一亩三分地，还能蹦跶几天。

　　这次越鸿镇出现的问题，被当做了负面典型宣传，报纸、电视、网络等媒体都有报道。很快周潼南从网上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看到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肖雨。

　　说再多的千言万语，都不如付诸行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周潼南出现在了肖雨的面前。说到底普通朋友关系，一对青年男女见面，肖雨女性身上有生俱来的脆弱一面还是难以抑制，在见到周潼南的那一刻，眼睛不由自主瞬间变得湿润，脑子还算清醒，来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啊?”自己是来安慰肖雨，可不能说错话，周潼南看着一脸复杂表情的肖雨，听到肖雨问话后，停顿了有三四秒，说出的话有点小心翼翼：“我在网上看到的，鬼使神差地就跑过来了。”周潼南的到来，肖雨心中涌上了一丝丝感动。在遇到棘手产生波动情绪以来，周潼南是第一个出现的不是最亲近的亲近人。

　　两个人站在那，讲了几句，周潼南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已经六点多了，下班了，走!我们到镇上吃晚饭去，我请客!”

　　人家大老远跑来，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肖雨点点了头。周潼南顺势打开车门，做出了一个绅请的姿态，两个人到越鸿镇，周潼南要去一个有点档次的饭店，肖雨说就我们两个人，找了个路边大排档，不是一样填饱肚子。说到底是人家请客，肖雨不想过于铺张，现在知道，刚刚工作不久，一个月就那么一点点工资，经不起折腾的，再说，又不是举行什么仪式，没有那个必要，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了。

　　路边的大排档，周边乱哄哄的，两个人选择了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一个小桌坐下，周潼南让肖雨喜欢什么点什么。周潼南要开车，不敢喝酒，点了一扎啤酒，自己要了一瓶饮料。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肖雨，今日几杯啤酒下肚，一丝丝红晕涌上脸颊，平添了几分娇美。周潼南痴痴看着，有点走神。啤酒虽然酒度不高，毕竟也含有酒精，在酒精的作用下，肖雨自然而然话就多了起来，本来是你一句我一言，最后成了肖雨一个人的倾诉，当然听众观众就周潼南一个人。肖雨将这些天憋在肚里的委屈，敞开了心扉，一句一句说了出来。自始至终，周潼南不插一句话，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大排档的老板有催客的意思，周潼南说：“肖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有了几分醉意的肖雨还算清醒，答应道：“那好吧!”接着又喊了一声：“老板，结账!”周潼南笑了笑：“结什么账，早结过了!”“什么结过了，那我可是差了两顿哦!”话未说完，自己痴痴地笑了起来。

　　(六)

　　有了这次厕所改造出现的挫折，肖雨有了吃一亏长一智的感觉，反思了自己的工作过程的容易忽视的细节，同时对那个吴昀有了自己的认知。

　　出了这么大的事，父母亲也是从媒体上知道了女儿这边工作上遇到了曲折，赶来了一趟，目的只有一个，劝肖雨离开这个地方。父亲肖同说，你想要什么好工作，我去帮你找，难度大的，我花钱帮你找。呆这个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母亲蔡琴也苦口婆心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继续在这里，最后想找个好婆家都难!我和爸爸就你一个女儿，能对你坏吗?你就听爸妈的话，离开这里吧!对于父母的话，肖雨就是“酱缸腌石头——咸淡不进。”无可奈何，肖同和蔡芹又一次带着情绪而去。

　　就像是一部新车需要磨合，肖雨在慎村，不知不觉有了一年的时间，对于乡村工作也摸出了一些自己的路子，积累了一些经验。虽然平时，琐碎一大堆，凭着一股子干劲，觉得还能应付得了。

　　最让肖雨头疼的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做法被吴昀明里暗里增加阻力和否定，不知是什么原因，对的错的，吴昀都能找出不同观点来了。好在还有一个吴天鸿十分支持自己的工作，替自己分担了不少棘手的事情，没有条件，没有怨言，这也让肖雨心中暗暗感激。

　　社区的所有工作都是直接面对普通百姓，都是十分的繁琐，上面的每一个政策和任务，最终都是靠社区去落实完成。

　　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然国家近年来，调整不少优民惠民政策，脱贫攻坚，乡村振兴，都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好政策。但有些事物都是在矛盾中向前发展中，城镇化也是国家的发展的政策重点，城市的发展，吸引着农村的年轻人不断地奔向城里，农村的现状就是青年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留守。空巢是阻碍乡村发展的一大难题，短时间内没有什么良方秘药能够改变现状。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如何吸引走出去的年轻人，能够返乡创业是肖雨工作的谋划之一。周潼南父亲的包装厂的成功引进，解决了一部分土地流转农民的就业问题。好在这个包装厂技术含量不高，这些进厂的工人虽然年岁都有些偏大，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有了这个成功的例子，肖雨还是想从同学之间下手，在同学群里发信息，让这些同学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企业类的到慎村，帮助慎村发展。

　　好事不会轻而易举从天而降，好长时间同学群里都没有回应。这样的结局让肖雨略感失望，当然了，还不能去责怪这些同学们，人家能帮上忙肯定会帮的。

　　有一个人也有着和肖雨同样的想法，他本来找找人，托托关系，完全可以到城里去找一个合适的工作，可是他退伍后义无反顾回到村里，在肖雨来之前，已经当了两年的社区的民兵营长，他就吴天鸿。高中毕业去当兵，在部队几年，确实对他帮助很大，眼境和觉悟都有很大的提高。肖雨这里所有的工作几乎无一例外给与了极大的帮助，让肖雨的工作得以顺利进展。回来这两年他也看出来，村里缺的就是年轻人。对于肖雨这样的新鲜血液的到来一直都是抱有期望的，同时自己也想为社区走出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路子尽最大的力量。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吴天鸿有几个一个社区的高中同学，没有考上大学，不约而同都走上在城里打工的道路上。在高中聚会时，几位同学相见，都叙述着各自的眼前现状。吴天鸿不失时机劝说他们回乡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其中有两位同学十分响应，他们表示反正在哪里都是创业，不如回乡创业，为土生土长的地方作一点点贡献。

　　说干就干，吴天鸿延续着军人雷厉风行的作风，第二天就把这两个同学胡胜贤、马祥龙带到了肖雨的面前。肖雨十分意外，听完了吴天鸿的介绍，十分高兴。连连说：“这是好事，这是好事!”连忙请二位坐下，接着向二位介绍了一下最近社区正在谋划的一些产业和项目，问他们对哪方面感兴趣，二人不约而同说的对养殖业比较感兴趣，因为这方面打小就有过接触，做起来没有那么复杂。

　　两个人都要搞养殖，肖雨觉得他们都是十分有诚意，给出自己的思路想法：“非常感谢二位能够回来支持家乡，养殖业是一个不错的选项，我们社区十分支持，也会全力配合你们。只是我们社区也有一定的规划，我把社区的意见给你们反馈一下，你们不如一个搞养殖，一个搞饲料加工，一来满足内需，也可对外开展销售空间，你们看如何。”两人听后，十分赞同，一致觉得前景不错。“如果没有异议，我们来商量下一步怎能来操作吧!”没有想到进展还算顺利，肖雨心中十分高兴。

　　(七)

　　很快，胡胜贤和马祥龙将发展的中心回归到慎村。在肖雨亲自过问下，吴天鸿也忙前忙后，很快两个公司式的运作就红红火火搞了起来。

　　按照企业化的发展路子，胡胜贤和马祥龙两边招收了本地农民，无形之中解决了本地有些不能外出打工在家门口就能找到收入的问题。在这件事顺风顺水发展过程之中，肖雨和吴天鸿在起初就有共识，这件事只有起色起来，就要加大宣传，只有让更多人都知道，才能引起人们重视，更多的人回到乡村，带动乡村走出新路。

　　和周潼南微信联系闲聊之中，肖雨无意间说些工作上的事，透露了要加大宣传的想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每一次聊天，周潼南十分关注着胡胜贤和马祥龙两个村级企业的运营过程。

　　条件越来越成熟，周潼南事先没有和肖雨通气，周末，一声不响领来了两名本市《江联晨报》的文字记者到慎村采访大学生村官的先进事迹。

　　对两名记者的到来，肖雨当然十分欢迎，对周潼南有了嗔怪的意思，怪他没有和自己通气，就把人领来了，让自己仓促而没有一点准备。

　　见肖雨怪自己，周潼南一点都不介意，笑着解释道：“一是怕和你说了，你不同意，我的多日努力就白费了。而是，让记者来看最真实写最真实的，宣传起来才有力度，才让人觉得可信。”一通解释，还能让肖雨说些什么，脸上没有表露，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感激的意味。

　　既然人家记者来，就要积极配合。肖雨知道周潼南请来的记者，是来宣传自己的。未等记者说起采访的内容来，肖雨就对记者说，要写就写那些为慎村真正干实事的人。肖雨带着两名记者先是来到周潼南父亲周向权的分厂，然后到胡胜贤和马祥龙的村级企业。连两位晨报记者都没有想到，一个大学生村官，在短短的时间内，干出这么多成绩，觉得大有题材可挖，以至于，一整天，除了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不到，都在追究细节，以求获得真实的资料。

　　这两名晨报记者，是周潼南通过多方渠道联系上，人家是驳于人气面子，因为他们在替晚报拉广告赞助时，周潼南的父亲周向权帮过不少的忙，才答应不是工作日来看看。两个人一开始，并没有抱着希望而来，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才觉得此行有意外惊喜。

　　从肖雨一开始找来企业到厕所革命的风波，再到现在召回成功人士回乡，让这个报道，变得有血有肉，十分丰满。

　　回去后不久，《江联晨报》就刊登出专版报道，题目就叫做：“一个大学生村官的一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鸿越镇趁热打铁，部署镇内的其他社区，专门到慎村参观学习。

　　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节奏被打乱了，肖雨十分地不适应和不快。把这一切的根源归咎于周潼南，也怪罪于周潼南。一连好几天，周潼南找她聊天，她都装作看不见，不予理睬。

　　这个世界真的十分奇怪，得不到的想得到，得到了又变得矫情起来。

　　不理不睬，肯定刺激了周潼南的神经，反正已经是熟门熟路了，觉得肖雨反常的周潼南驾车来到了正在逐步熟悉的慎村。

　　到目前为止，两个人的关系既不远也不近，说是普通朋友也不是普通朋友，说是男女朋友，两个人都没有承认，当然也不是男女闺蜜的那种。一直以来，都是肖雨这边一有风吹草动，出现什么状况，周潼南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忙，甚至解决。看起来，周潼南倒像是肖雨的命中贵人。

　　命中贵人，周潼南肯定是不愿意当的，贵人就是恩人，有距离感。每一次义无反顾地帮助肖雨，心中没有多想，就是觉得顺理成章，作为校友同学，能帮上忙，不应该有那么多先决条件。

　　见到肖雨的第一句话，周潼南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棘手问题了?我给你的信息怎么那么多，怎么一条都不回?”一连三问，肖雨就三个字：“懒得回!”硬邦邦的三个字和肖雨的态度，让周潼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蒙圈，嘴唇动了动，想说算我多事，却又咽了下去。与肖雨对视大约几秒钟，还是说了句：“既然你一切正常，那我就回去了，看了你今天不欢迎我。”说罢，准备转身离去。

　　那三个字一出口，肖雨心中就有点懊悔，人家大老远跑来，是来关心我的，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待人家，想说对不起，还没有说出口，见周潼南要离去，下意识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揶揄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给肖雨的态度180度的大转变，把周潼南弄得有点哭笑不得。既然人家都挽留自己，正好借坡下驴，说了一句：“你啊你，怎么像一个小孩似的，让我怎么说你好!”一席话说的肖雨情绪又上来了：“说到底，还不是怪你，谁让你把记者领来，尽报道我一个人了。那个吴昀本来对我就有成见，这下好了，在村里背地里宣传我好出风头，不干实事，还是吴天鸿告诉我才知道的，你说不怪你怪谁?”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周潼南说了一句：“嘴长在人家身上，你不能不让人家不说话吧，你只要自己行得正不就是了。”肖雨还想说些什么，周潼南打断了话头：“好了好了，今天不说这些，都怪我好了，怪我好心办坏事，走，我请客，算是赔罪。反正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我们到市里去玩玩。”

　　一个女孩子，哪有那么硬的心肠，既然周潼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还能找理由拒绝吗?坐上车，到城里去里。

　　两个年轻人冰释前嫌，在情感的道路了又走近了一步。

　　(八)

　　翌日，肖雨到社区办公室，屁股还没有挨着板凳，就走进来一个40岁不到的女人，嘴中还大声说着：“肖书记，你还管不管，我家菜园的菜全死了，我家孩子上学的学杂费，全靠我种的这点菜，现在让我怎么办?”肖雨连忙招呼道：“大嫂不要急，坐到喝口茶，慢慢说。”说罢，问问了前因后果，原来是胡胜贤的养殖厂，搞消毒，用无人机喷洒消毒液，一些消毒液被风刮进了隔壁刘春玲家的菜园地，这些绿油油的蔬菜一夜之间全都耷拉着脑袋，没有生机。这下刘春玲可气坏了，跑到养殖厂理论，要胡胜贤赔偿损失。胡胜贤没有出面，让妻子李淑秀出面说：我家消毒是在我家厂子里，又没有跑到你家菜园里，是风刮过去，要赔你去找风赔去!这些刘春玲可更气坏了，说：“好一个找风赔，你家有钱不讲理，欺负我男人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有理也﹢不过你们，我去找政府去。”

　　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肖雨一边安慰着刘春玲，一边让人找来了胡胜贤夫妇俩。起先，李淑秀还是那个理由，是风的罪，要治罪治风的罪，与他们养殖厂无关。这两家，当着肖雨的面又开始争论起来。刘春玲说，社区处理不了，我就找镇上处理，镇上处理不了，我就找县里，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李淑秀说，你爱找谁找谁去，反正怪不到我们。接着对肖雨说：“没有什么事，大清早的，我们还有一大堆事要干呢，我们先回去了。”看情形，今天是处理不了，肖雨也让刘春玲先回去，让后社区研究一下，给出处理意见。事已至此，刘春玲答应先回去，但是丢了一句，要尽快，不然就去上访。肖雨给出承诺，明天就有结论。

　　有困难，又想到了周潼南，联系上说明了原委，让其去找他父亲厂子的法律顾问，参考一下是谁的责任。

　　丝毫不敢怠慢，周潼南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将法律顾问领进了慎村。周潼南、肖雨陪着法律顾问来到胡胜贤和刘春玲两家的现场。划分责任上，法律顾问给出的意见是胡胜贤的养殖厂占主要责任。接下来开始调停两家的矛盾，胡胜贤在外闯荡过，有一些法律常识和意识，对于肖雨给的赔偿处理，没有什么异议，而其中李淑秀则继续坚持己见，好在肖雨有了一定的工作方法，摸到了农村妇女的一些秉性，不急不慌，第一日做不通，第二天接着做，终于将李淑秀的思想做通，两家坐到一起，在协议上签字。一场矛盾，小费周折就化解了。

　　(九)

　　转眼又是一年的中秋来临，每逢佳节倍思亲，肖雨的父母十分地对女儿的挂念，母亲蔡芹屈尊放下架子，打电话问女儿中秋节回不回城里。肖雨心中是一百个愿意回到父母身边，过一个愉快的团圆节，一想到回家父母会对自己提出一些要求，心中立刻打了退堂鼓，推辞说手头事情太多，脱不了身，等有时间了再说。蔡芹带着十分惆怅挂了电话，一边一直听着母女对话的肖同情绪上也受到了感染，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恨不得、气不得，还有一条说不得。

　　说是事情多，肖雨也不是完全在说谎。连续几个月的干旱，社区的工作重点，大部分都放在抗旱上。对农业管理知识十分缺乏来说的肖雨，不亚于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水是农业生产的根本，没有了水，等于是没有了生命的源头。老天爷的无情，炙烤着人们的意志，即便是在城里长大，肖雨当然也知道抗旱带来的后果。

　　在越鸿镇的统一部署下，从进入一年四季中最热的七月开始，也是干旱开始严重的时候，肖雨一天都不呆在办公室，天天跑到田间地头了解旱情，协调群众的打水抗旱。肖雨每天都是全服武装，防晒衣，防晒帽，防晒霜，就露出了两只眼睛，还是没有挡住紫外线的连日渗透，一个白白俊俊的大姑娘，转眼成了活脱脱的乡村黑妹子。每天晚上，肖雨对着镜子，既苦恼又无奈。

　　就在中秋节的当天，肖雨收到了一条微信祝福，一看是周潼南发过来的，这才想起来，已经好几个月对方没有联系自己，自己也没有联系他。收到祝福，当然要礼貌性地回复一下，顺便问了一句最近还好吗?过了很久，周潼南才回了一句：“还好啊!”就没有了下文，这显然是一句应付语。女人总有几分敏感，肖雨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在微信里说了句：“还好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呢!”语气里带着熟悉人之间的一点调皮。还是过着很久，才收到周潼南的回复：“抱歉，刚刚在和女朋友小雅在聊天，没有来得及回你。还好，就是一切都很平常啊!无风无浪地。”一看周潼南和女朋友聊天而疏忽了自己，肖雨心中有了说不出的滋味，酸酸的，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曾几何时，周潼南总是把自己的事，当作头等大事，才短短的数日，就移情别恋了，男人果然都是陈世美，绝情寡义。忽然一想，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自己和周潼南，根本就没有产生男女之情，怎么把人家归于陈世美一类的，人家帮过自己那么多忙，又没有要求自己回报什么，自己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人家谈个恋爱不是很正常嘛!

　　(十)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一场干旱，尽管有了许多补救措施，农事还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风吹倒是次要，因日晒成了小黑妹的肖雨没有苦恼自己的皮肤变得粗糙，苦恼的是工作上的事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从中秋节和周潼南那次互相问好，得知对方有了女朋友，肖雨的情绪上不知不觉起了波澜。旧的苦恼未尽，又产生新的苦恼，应该说是莫名的烦恼。

　　一连好几天，肖雨的脑海里都会浮现一行字：我有女朋友了!从大学校门出来，到慎村当村官，天天琐事缠身，往昔的同学们包括很要好的闺蜜，要说联系最多的还是周潼南。在当村官的这些日子里，许多事都是周潼南帮助自己摆平的。肖雨思前想后，觉得周潼南更多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救火队员。几乎每一次出现，都是处理状况的。即使是在一起喝茶、聊天，话题都是慎村这些事。眼看着自己驾轻就熟了，好像周潼南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人家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爱的权利，我应该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人家幸福才对，何来的烦乱的情绪。一想到这里，肖雨暗暗地自己说，还是好好工作，只要工作上事不出岔子，比什么都强。

　　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怎么可能没有人关注。肖雨的一笑一颦，背后都有一双眼睛关注。这个人就是社区的民兵营长、退伍军人吴天鸿。

　　三十好几了，从部队回来后，尽管处了几个对象，不是人家原因，就是自身原因，没有和一个对象修成正果。在和肖雨成了同事后，也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不觉对肖雨产生了好感。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这种感觉只能是深深埋在心里，而不能表达出来。这几天在关注之中，发觉出肖雨上情绪的变化。想问是什么原因，又不无法启口。

　　每天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忽然之间，吴天鸿发现肖雨一改几天前消沉的情绪，脸上依旧变得笑容灿烂，不觉好奇起来。男人都有好冲动的本性，尤其是几年的军旅生涯，培养了吴天鸿几分率真。趁着两个人谈工作时，吴天鸿说：“肖书记，今天春风满面的，和几天判若两人，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这一句话听在耳中，肖雨不禁楞了一下，像是打量着外星人打量了一下吴天鸿。只见眼前的吴天鸿，一双剑眉下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面部表情明显带着询问，回应了一句：“什么喜事?我有喜事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吴天鸿见肖雨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笑了笑“哦!你不知道就算了，可能是我神经敏感了。我们还是谈谈今天的工作吧!”肖雨只当吴天鸿是无话找话，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到慎村来，肖雨心里还是感激这个长自己几岁的老大哥的。他对自己的话虽然不是言听计从，大部分时间都是坚决贯彻，从不拖泥带水。肖雨内心十分尊敬他的人品，和吴天鸿谈工作，从来都是商量的口吻，在一起工作十分的默契。至于吴天鸿的心态发生什么变化，肖雨也是其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晓。

　　(十一)

　　2020年初的肺冠疫情打乱了全国人的心，从武汉开始，这场疫情在我们国家十分地肆虐，作为抗拒疫情的第一道防线的社区，任务艰巨而繁重。

　　疫情大爆发，恰恰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因疫情的阻隔，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个年，肖雨都无法回家了。

　　底层社区，疫情期间的工作，除了宣传国家的防疫政策，还要动员更多的人加入的志愿队伍中来。春节期间，人员的流动，加大的防范的难度。

　　不用回去过春节，肖雨把一些需要其他社区工作人员的工作量揽到自己身上。一连几天，肖雨带着社区的文书，刚刚应聘的大学生何茜挨家挨户登记从外打工的返乡人员，凡是与武汉沾上边的，都是作为重点回访和监察对象。何茜从大学才步入社会，和肖雨很谈得来，知道肖雨不回家过春节，也留下来陪着肖雨工作。

　　怕什么，来什么。大年三十的下午，从上海回来过春节的吴有宣感冒发烧几日不退，家人不敢怠慢陪着去县医院，在发热门诊里被检查出来是肺冠，立刻送到了隔离病区，医学观察和治疗。大年初一，慎村就被封了起来，不给进不给出。一连十五天，慎村的生活用品全都是政府配送。其他都还能勉强应付，就是蔬菜的供应难以保障守在家里居民的需求。作为社区书记的肖雨被居民接一连二地反映，也毫无办法应付。大年初一，周潼南和肖雨互相问候的时候，知道了慎村的一些事，也就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变化。听肖雨说蔬菜短缺，跟不上需求，就安慰肖雨说，不要着急，我来想想有没有办法，帮你解决。肖雨只当是安慰的话，也没有往心里去。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天边的彩霞尚没有散尽，慎村的设置路障的道口，就驶过来一辆小货车。副驾驶跳下来的是周潼南，连忙对守在村口的志愿者说，我们是送蔬菜来的，我们这一车里有包心菜，有青萝卜，让你们肖书记带人来卸载。

　　得到消息，很快，肖雨就带着社区的志愿者赶了过来。看到周潼南的第一句话就问：“你是从哪里搞来的?”周潼南笑着回答道：“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我有我的门路，赶快卸了，去分给大家。”肖雨赶忙招呼着大家干活。

　　一边卸菜，周潼南一边对肖雨说起这批菜的来龙去脉。原来，周潼南知道这边蔬菜紧张的讯息后，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在一个志愿者微信群里，发起了倡议，让大家都帮忙想想办法，帮助慎村渡过难关。没有几分钟，就有人私窗了周潼南，说他能帮助解决。只是眼下是过年，又是非常时期，找不来人手去大棚蔬菜里铲白菜，挖萝卜。周潼南又在志愿者群里发起倡议，许多志愿者都响应并且行动起来。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蔬菜种植合作社。

　　周潼南的本意是自己掏钱买下这批包心菜和萝卜，没有想到蔬菜种植合作社的负责人霍青，说自己既然热爱公益事业，在人家有困难的时候，就是要伸出援助之手，既然你都能雪中送炭，奉献爱心，难度我就不能奉献吗?有你牵头，忙前忙后就够了，其他的就不用考虑了，这批菜我是奉送的，分文不收。不但送菜，还找来了车辆装运。

　　燃眉之急总算解决，肖雨内心舒了一口气。女孩子的天性敏感，肖雨发现，周潼南身边有一个漂亮姑娘，打扮得十分入时，和周潼南之间亲昵的神态，完全是情侣之间才有的。不用猜测，就知道这个姑娘一定就是周潼南的女朋友小雅。

　　(十二)

　　在这场来势汹汹的疫情面前，加上了连日的超负荷工作，不是钢铁侠的肖雨终于还是病倒了。一开始，肖雨觉得自己年轻，抵抗能力强，身体虽然不适，挺挺就过去了，在全民核酸检测时，被筛查出来了。虽是100个不情愿，还是和其他患者一样，住进了隔离病房，接手治疗。

　　躺在隔离病房里，与外界属于隔绝状态，好在还有手机，随时和外部联系。城里的父母，干着急又没有任何办法，在手机视频里，看着父母焦急的眼神，和母亲的泪眼婆娑。本是父母安慰女儿的，倒过来，成了肖雨安慰父母：“不就是严重感冒吗，很快就好的，你们还是自己要保重身体哦!”

　　除了父母，还有吴天鸿、周潼南，社区的工作人员都什么地关心。对于大家的关爱，肖雨都会礼貌性地给予回复。

　　等到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已是春暖花开。在医院门口迎接肖雨出院的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吴天鸿，一个是周潼南。两个人都是手捧鲜花，仿佛是在迎接勇士归来。

　　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肖雨是心急如焚，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立马心情好了许多，觉得还是工作比较充实，如果还在医院待着，自己就要废了。

　　接下来，还是防疫是社区工作的重点。一波一波的疫情，加大了社区的工作量。肖雨几乎每天都是满负荷工作，非常时期，父母几次要求来慎村看望。都因疫情传播和防疫的需要的缘故，而被阻隔了。

　　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家就是社区，社区就是家，至于，其他，全然顾不得了。在疫情肆虐的第二个年的年尾，肖雨的三年任期到了。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肖雨经历了太多太多，在人生的道路上懂得更多，成熟了许多。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要重新选择一条道路，继续前行，肖雨却变得矛盾起来。三年，在慎村奉献了美好的年华，把这里当作了家，眼看着就要分别了，却是五味杂陈，有着一种万般不舍的感觉。人往高处走，肖雨希望在更大的舞台展示自己，发挥自己。

　　三年并不很长，和肖雨一起工作的社区工作人员，都被肖雨的朝气和活力所感染，那个一直做助手的何茜也在传帮带中变得干练。还有那个默默支持的吴天鸿，肖雨心中是十分感激。早在自己任期将满向上面推荐了其来当社区的书记，他为人正派，思想也能跟上时代步伐，有他带着慎村人，一定会走上更好的未来。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亲情是永远割舍不了的，当初和父母赌气不回去，早已在血浓于水的情感之中烟消云散。三年了，也该回家和父母团聚了。

　　一切都打点好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在高铁站的站台上，有两个年轻的男人为他送行。一个是周潼南，一个是吴天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