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解呀?”徐琮飙牛眼一斜,瞅着面带忧郁的谭玉银问。
“我代她前来接您!”谭玉银笑微微地说,但仍是答非所问,似有揪心之隐。
“好掂啊!”徐琮飙展颜欢笑道:“几位台湾同行的飞机也快要落地了!”
“那就边喝咖啡边等候他们吧。”于是,谭玉银邀请徐琮飙踱进了到达大厅进口处的金香芒咖啡吧。这是一个设计精湛、四季恒温的清雅空间,俩人来到一面绿茵摇曳的落地钢化窗下,围着一个小圆桌,就坐在了靠椅上。
徐琮飙低下头,俯首了一下胖腕子上紧勒的金表说:“差一个骨就7点了!”他猛然抬头,发现墙壁上的液晶大彩电正插播一条标题新闻:“山洪突发,鹅鸣市副市长白鹭瑅不幸落水失踪,当地正全力抢救!”
“天啊!”徐琮飙的嘴立即张成了圆形,胖蚂蚱般从靠椅上蹦跶了起来,顿时牛眼圆瞪。
“我也是来前才知道的!”谭玉银低声道,脸上的忧郁之色更凝重。
一会儿,电视屏幕上切换着鹅鸣市电视台记者采访的画面,黑瘦司机憔悴而疲惫,面对着镜头喋喋不休,显得格外地自责:那是壮乡最悲壮的一场山洪。查看完了茶山,白副市长给技术人员进行了现场指导。那时,山顶上的风猛了,天上的云也黑了,公司坚持让她留下,她却接到了来自香港的长途电话,说是一个投资团队晚上将抵达榕江机场,她当即表示这就去机场接机。车到半山道上,天漏了,大雨哗啦啦地泄下来,山洪轰隆隆地咆哮着。游动的闪电将群山瞬间照得通明,一个接一个的雷霆炸得天崩地裂,山风撕扯得原始森林东倒西歪,车子如绵羊般立在高坡上不住地颤动,白副市长撑着透明的雨伞走下车,探着湿滑的陡坡下去查看水势,俨然是在丛林中展开一次艰难的探险,突然一道洪水像发飙的猛兽,一路挟着枯枝乱叶和瓜果藤蔓,从局促的山涧中直冲了下来,她没能及时地抓紧岸边的树枝,一个趔趄,就被旋进了巨大而狰狞的浪涡,一刹那就被无情的洪水吞噬,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像孩子般呜呜地哭着,大手狠搧着自己的黧黑脸颊,头撞在一棵黄葛榕的粗树杆上,脸上爬满条条血道子,一个劲地责骂道:“我哪里还算是个男人?”
“师妹啊,对晤住,我迟到左。你为接我,才今次大锅啦!”徐琮飙泪水决堤,扑通一下就瘫坐在靠椅上,圆硕的身体压得椅子吱吱响,厚重的手掌“啪啪”地拍打着靠椅扶手。
噩耗传来,鹅鸣市迅速组织各单位展开抢救,驻地部队也闻令而动,全力寻找并营救白鹭珶。在月黑风高的夜里,直升机在山涧中轰鸣着,机翼下的探照灯睁大眼睛,搜寻着水鸟低翔、其鸣也哀的水面,壮民们自发出动,手举松明火把、手电筒,萤火虫般的亮光在两岸上不住地晃动,壮民们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从黄昏一直呼喊到即将破晓,仍没能找到白鹭珶的一丝踪迹。
一整夜,赖淑梅的神经都紧绷着,一直在油锅上煎熬,脸色如霜打的香蕉叶,变得干枯萎黄,提不起一点儿精气神,趴在电话机前打闷盹儿,奉命守候着白鹭珶的一线生机。她的玉指在手机屏幕上刷刷地划拉着,当看到了一则“白博士,你在哪里?”的抖音视频时,她的手指顿时就停住。这才发现,视频的播放量瞬间爆棚,点击率噌噌上蹿,直线飙升,高得令人难以置信。手指又一拨弄,见谭玉银已将她拉进新组建的“白鹭归去来”的公众群里,这是市府办紧急组建的。失踪的白鹭珶自然是头号网红,她的粉丝和崇拜者们削尖脑袋,瞬间蜂涌而入,流量像大暴雨下的榕江水位一样,哗啦啦地不断地暴涨。她快速地刷着屏幕,寻觅能提供白鹭珶失踪的任何信息。她的手指刮酸,眼睛迷糊,人也筋疲力尽了,就趴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逐渐起了轻微的鼾声。冥冥之中,她突然梦见白鹭珶躺在一片鸡蛋饼般金黄的沙滩上,仰着白莲花般皎洁的脸庞向她殷殷地招手,苦笑着唤道:“快来,救我!”
这时,“咣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蒙晓婷像一只金凤蝶,忽闪着翅膀奔了过来,脸上滚着晶亮的泪珠儿说:“娜,我要去找白妈妈!”赖淑梅揉着充满血丝的眼睛,蹲下身子,慈蔼地拂去她乌黑小脸蛋的泪光说:“好的,我这就带你去!”赖淑梅一把将她抱起来,“腾腾”地跑向楼前停车场上的红色私家车,一把拉开车门,将她放上副驾驶位,“叭”地一声扣好安全带,“嘭”地关上车门,猴儿般纵上驾驶位,车子颤抖着发动,睁大两道雪亮直挺的光柱,发疯般急驰而去。此时,谭玉银、徐琮飙一起走下了办公楼,蒙桂浩如佛伫立于办公楼门前的台阶上,更加干枯苍劲,双目微闭,焦唇翕动,向虚空虔诚地祷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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