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到京后,沐浴着大城宽街上水银泄地般的霓虹,陶俊珮立即给华菁大学生命科学院博导、香港某大学兼职教授姜杏林打电话。
“挂兄,作为农业产业园区的设计大师,你可否能出任我们展示园的设计总顾问啊?”陶俊珮谨慎地试探着,像是悬在一架透明的高空玻璃走廊上,心中怵然。
“挂弟啊,我承担的是国家项目,正爬坡过坎,需保持满格精力,可不容分散一丁点儿啊!”姜杏林一听就发憷,语调粘稠,混和着一股为难之情。
“这可是您学生白鹭珶的提议呢!”陶俊珮手握挡箭牌,显得气壮理直。他心想,即便姜杏林拒绝了,也是驳了他自己的面子。
“啊,原来是这样!?”顿时,姜杏林的心理防线松了,陶俊珮似乎精准地击中了他人性中最绵软的部位。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明上午小聚,算是给我接风,可否?”陶俊珮央求道,态度明净、诚恳而谦逊,让人不忍婉拒。
“那成吧!”姜杏林磨蹭着,架不住陶俊珮的凌厉攻势,只得应承了下来。
陶俊珮有点儿小得意地笑了,信手就将用餐地点在微信中发给了他。
次日上午,陶俊珮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手里拎着一瓶好酒,汗津津地奔到酒店包间里,他瞅见姜杏林翘着二郎腿,在房间里悠然品茶,手里捧着一杯锃亮陈香。陶俊珮兴冲冲地进来坐下,他们刚寒暄两句,话题就神差鬼使地聚焦到了白鹭珶身上。陶俊珮浅笑问道:“作为导师,你对学生了解多少啊?”姜杏林坦率地承认道:“了解的不多。”陶俊珮谄笑道:“那好,咱今天就说说白鹭珶吧。”这时,桌子转盘上的菜也齐活了,陶俊珮从身后摸出一瓶好酒来,在他面前晃一晃说:“从家中拿来的,好朋友喝汉台重酒,且放量一酌吧。”姜杏林急忙摆手说:“使不得,我酒量本来就薄,下午还有个学术演讲,你想看我笑话不成?”陶俊珮不情愿地拾掇好酒,悻悻地说:“岂敢啊,那就留着下一回再喝吧!”他有点歉意地说:“以茶代酒,敬挂兄一盏!”俩人砰然一碰,仰脖喝下。姜杏林纳闷地笑问:“你想说白鹭珶什么事儿?”陶俊珮开宗明义地说:“那就讲她上访的故事好了。”姜杏林憨笑道:“这事儿新鲜,我洗耳恭听!”
那年除夕中午,来访接待大厅里的下班铃声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登记窗口米黄色的窗帘呼啦啦地拉下。这时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她身着长款红色羽绒服,身材颀长,娇脆如拔节的春笋,面容如葱根儿般白皙,豆芽菜般瘦弱而憔悴,白莲花脸颊上耸着挺拔的白鼻梁,鼻梁上架着一副晶亮的金丝边眼镜,眼里露出急迫而期待的光芒。她匆匆地在大厅的入口处安检完,手里扬着两张白纸,向正在关窗的工作人员心急如焚地喊道:“阿姨,我还没有登记呢!”于是,窗帘又呼啦啦地提了上去,窗口齐刷刷地洞开了,空旷大厅的一排窗口前,只有她一人猫儿般伏在正中间的窗台上,祈求的眼睛径直地盯着窗户内。
“请给我登记。”她透过窗台上的预留方孔,把身份证递给了窗户下一位干练的小伙子。
“请到接谈室,一位中央实习锻炼的同志正候着您呢!”小伙子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娴熟地登录完她的信息,脸上写满和善。
白鹭珶跟随穿蓝色制服的圆脸女保安,穿过窄长而空荡的走廊,拘谨地走进了敞开的接谈室里,室内敞亮、整洁,暖烘烘的,她惴惴不安地说:“老师,耽误您下班了!”陶俊珮给她端上一杯茶水,殷勤地说:“快请坐吧。”白鹭珶坐到对面的椅子上,陶俊珮迷惑地问:“你怎不回去过年啊?”白鹭珶闻言,眼眶立即就红了,再也强忍不住心中的凄凉,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一把摘掉金丝边眼镜放在桌子上,双手放置在桌面上交叉着,头伏在手臂上就放声大哭起来。陶俊珮连忙安抚她。等释放完心中淤积的情绪,白鹭珶才抬起头来,接过陶俊珮递给她的两方湿纸巾,擦拭着泪汪汪的眼睛说:“真羡慕您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我早已无家可归了!”陶俊珮的心为之一震道:“对你的不幸遭遇很同情。还是让我先看一看上访材料吧。”白鹭珶赶紧将材料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去,低头扫了起来。材料是手写的,字迹端正娟秀、清新飘逸。原来她是华菁大学的在读硕士生。几年前的冬天,因松江市开发建设需要,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发商拆除了她地处繁华地带的合法住房,而她的父母还未来得及赶回家就不幸双亡。眼下她在校仅靠奖学金及临时务工的微薄收入维持生计,早已无家可归,放假了只得留住研究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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