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俊珮看罢,眼里涌潮,他判断真实的故事可能会更凄凉委婉。这时他站了起来,向她郑重地保证,一定会催促有关责任部门,尽快解决她的实际困难。白鹭珶泪眼婆娑地说:“老师,祝您新年快乐,提前给您拜年了!”然后向陶俊珮深鞠一躬,抹着泪水,跟着圆脸女保安转身离开。
因反映的问题迟迟没有回音,年后白鹭珶两次到来访接待大厅问询,陶俊珮外出开会没能有机缘见到她。那时,正开展疑难信访问题的大督导活动,联席办就该案也组成了督导小组,陶俊珮主动申请带案到松江市实地督导。
从邻居那里得知,白鹭珶从小乖巧聪颖,勤奋好学,各课成绩名列前茅。初二时,父母用一把大铁锁挂在了一扇柴门上,锁住了三间东倒西歪的平房和满屋的穷酸气。一家人拎着铺盖,离乡背井来到黄海边上的某市,父母租住在靠近大姨家的两间平房中,平日里靠打工维持生活,含辛茹苦地供养着白鹭珶上学,唯一的愿望就是盼女儿早日金榜题名。而白鹭珶在一所省属重点中学里读书。她果然如父母期望的那样,在学校里全面发展、一枝独秀。
离开松江市后,破旧的房屋抗不住风雨霜雪,终被一场大雨淋得塌陷了。此后,市内征用这个地块建设职工住宅集资楼。那时房屋倒塌已超过一年,属于自然灭失,其所有权也应随即消失。开发商强行拆除了住房的框架,相关部门也未留下任何工作档案。而登记机关也未及时办理房屋权属登记的注销手续,拆迁公司更没有通知其在外地务工的父母,而是由其邻居在电话中友情告知的,这在客观上剥夺了公民的知情权,责任部门工作不细致,确实存在瑕疵。
那个冬天早晨,大姨来到白鹭珶父母租住的房屋前,见一扇脱漆的实木门从里面闩着,“砰砰”地紧拍了几下门,仍无应答声。这时,她突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煤气味道,连忙从房前铁丝上拽下一条冻得硬邦邦的毛巾,一把拧开屋檐下的自来水龙头,把毛巾浸透、拧干,将毛巾捂住口鼻,用脚奋力一踹,猛地踢开了平房的木门,一头冲入厨房,迅速地拧紧煤气罐的阀门,手忙脚乱地打开屋中的所有窗户,顿时屋外一股寒冷的风涌入屋内。大姨“啪”地一声拉亮卧室内的电灯,一眼就扫到了夫妻俩一动也不动地偎在一起,大姨颤抖地叫道:“天哪,这是煤气中毒了!”她大步跑到床前,猛地掀开那床半旧的大红被子,劲暴地摇晃着亲人僵硬的身子,发现他们早已停止了呼吸。就这样,她的父母在睡梦中撒手人寰。床头柜上搁置着妈妈常戴着的一串金丝线桃花玉坠,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自沦为孤儿后,陪伴她的只有胸前悬挂的那串桃花玉坠,白鹭珶变得沉默寡言了,但更加拼命学习,她将所有的痛楚和无奈藏于内心里。当下夜自习的铃声响起,校园里瞬间便熄灭了灯火,夜色如水,她心中升起了无边的宁静和硕大的空旷。但她暗下决心,即便没有父母的眷顾,也要在春天的百花园中绽放出一路芬芳。
大姨的家境并不宽裕,连提供白鹭珶的菜金都困难,白鹭珶只能吃腌盐菜下饭,这让她反胃口,喉咙里倒流酸水。尤其夜半三更,听到同学下自习回到寝室,大口地啜吸营养液和补品,尖利的吸吮声传进耳朵里,刺得她的神经扎心般疼。中午,她没有钱到食堂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就避开众人目光,硬着头皮到学校门前的桃花村里讨饭吃,当她轻轻地拨开一扇半掩的柴门时,一条大黄狗在屋檐下嚎叫着,冷不丁地扑了上来,疯狂地嘶咬着她的裤腿,她用讨饭的大瓷碗左右遮挡着,膝盖被大黄狗咬得流血,大爷厉声地喝退了大黄狗,吩咐老伴赶紧给她消毒、包扎伤口,至今还留下了难以平复的疤痕呢。那天中午大爷留下了她,让她饱餐一顿,走时还塞给她贰拾元钱,说是留着她在学校买菜下饭,她坚辞不要,大爷抚着她的小脑袋说:“娃儿,你就收下吧。算是借给你的,你考上大学再来还我。”闻此言,“扑通”一声,白鹭珶给大爷双膝跪下,大爷颤巍巍地弯下腰,双手将她扶起来,她揩尽脸上的热泪,接过带着大爷余温的钱款,腋下夹着大瓷碗,一瘸一拐地走了。
上大学走时,白鹭珶专程来到桃花村里,寻摸到了那位曾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大爷,她再一次双膝跪地,向大爷扣了一个响头。大爷见状,莫名其妙地问:“娃儿,你为啥给我行此大礼啊?”白鹭珶向他提起半年前借钱的事,大爷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感慨万端地说:“那么小就吃尽人间苦楚,来日必成器物。谁要你来还这钱?你考学成才,将来报效国家和老百姓,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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