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雨后

　　大雨下了一夜，冲刷了一切痕迹，引来山洪，让河水暴涨。一大清早，各家各户都出来查看庄稼，互相询问受灾情况。两村之间的桥被冲断了，目前还不知道有无人员情况。各村都在清查人数，村干部挨家挨户询问，村里乱成一团。

　　到了中午才查出来，邻村的曹疯子不见了。曹疯子是个二十多岁，没爹妈的孩子。很小的时候流浪过来，除了知道自己姓曹以外，别的一无所知。平时就在各村之间转悠，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头发乱蓬蓬的，喜欢大声唱歌，所以大家叫他曹疯子。曹疯子并不疯，还挺能干的，就是穷，没人供他念书。两天以后，在河下游五里的荒滩上，发现了曹疯子的尸体。

　　那天一大早，初雪妈起来做饭，想着赶紧打发了初雪去上学，也去地里看看，他爸已经去地里了。妈妈觉得奇怪：每天五点，初雪就开始背英语了，今天怎么没动静。站在客厅喊初雪起床，喊了两次都没动静，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这也是个粗心的妈，昨晚那么大的雨都不知道看看孩子。都快六点了，孩子还没起来吃饭，这才进屋去看。门从里面插着，喊不应。找人帮忙撬开门，进门看见初雪蜷缩在被单里面，额头滚烫，小脸烧的通红，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赶紧把孩子送到卫生院，又打针又输液，好几天才退烧。因此，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病假。

　　清醒过来的初雪不说话，医生都奇怪：就是着凉发烧，怎么就不说话呢?接下去初雪总是处于惊恐中，每天把房门插得死死的，不让人进门，很不正常。有人给初雪妈出主意：找个大仙给看看吧，这孩子像是吓着了。神也请了，药也吃了，还是不管用。这孩子总是一惊一乍的，家长也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儿。只好办理了休学，后来再也没去学校，因此错过了高考。

　　随着时间的流逝，姑娘渐渐长大了。手机和互联网的普及让初雪了解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查了很多材料，经过长时间的回忆、对比，确信自己没被侵犯。几年过去了，她真正相信曹疯子死了，渐渐地心结就打开了。

　　完全恢复正常的初雪，通过自学，考了一个幼师证，在镇上的幼儿园当了一名老师。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容感染了她，慢慢的，她的笑容多了起来，人也越长越漂亮。可是她在心里是排斥男人的，这些年追她的人要是排队，能从她家门口排到河里去，她看也不看，哪个都不答应，转眼就二十九了。

　　虽然自己没被侵犯，可是光着身子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过、摸过让她觉得恶心，总认为自己不干净。大龄未婚，村里的三姑六婆总是传闲话。父母的年龄渐渐大了，听了这些闲话就会生气。实在躲不过去，这次答应了相亲，就遇到了吴越。

　　四、坦白

　　在学校的时候，吴越是有名的学习好，长得帅，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很多女同学都喜欢他，初雪也曾爱慕过他，只是那件事情以后，初雪觉得自己的少女怀春是罪恶的，梦，在那个时候就断了。

　　相亲遇到自己当年的暗恋对象，这种几率可不高。所以，初雪是诚心诚意想忘掉那件事，好好去爱，过好以后的日子的。只是心底的魔障怎么也甩不掉，无数次在吴越情意绵绵的注视下逃脱。好几次，吴越想抱抱她，吻吻她的额头，都被她躲开了。躲开后她又觉得对不住吴越，整天处于纠结痛苦中。她也知道，吴越是个无可挑剔的男朋友，无条件地对她好。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了吴越，这个世界又会变得暗淡无光。越是珍惜，越怕失去，更不敢说出来。她也知道，就这么结婚肯定不行，自己心里不接受男人的靠近，那以后吴越该怎么办呢?

　　随着婚期的临近，焦虑不安的初雪迅速地瘦了下去，家里着急，问不出理由，又不敢深问，怕她再犯以前不说话的毛病。

　　婚事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吴越也托人想办法，要把初雪调到县城去，调动的手续快办好了。这就意味着结婚后，俩人都在县城上班。初雪要脱离旧环境，一切都重新开始，人生又充满了希望。所以，她下定决心要把那件事告诉吴越，不管结局是什么，她也不愿意怀着心事结婚。她要努力克服心理问题，好好对吴越。

　　那天初雪主动到县城找吴越，让吴越既意外又惊喜，这都快一年了，终于肯主动找自己了。他在同事羡慕的注视下，揽着初雪的肩膀就走。这一次，初雪破天荒地没推开他。吃过了晚饭，在马路上走着，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在河堤的霓虹灯下，初雪看着吴越，他的眼睛里闪动着霓虹灯的倒影，还有说不尽的绵绵深情。

　　终于，初雪鼓起勇气对吴越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完了她反而平静了，就像压在心里的石头搬走了。她着重强调，自己不知道那个人都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还是不是清白的女孩儿，不好说，这就是自己纠结痛苦了这些年的原因。

　　说完了，初雪觉得自己就像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心里完全没底。

　　没想到，吴越听完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觉得痛苦纠结的事情，我觉得没什么呀。人生嘛，总会遇到一些事情。你人好好的就行了，就算发生过什么，也过去了，都十年前的事情了，就不要想着了。当时你肯定吓坏了，我能体会你当时惊惧的心理，也理解你的耿耿于怀。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老天替你出气了，就够了。如果你还让这件事继续影响你以后的生活，那就错了。”说完拉住初雪的手，把她拉近，一边用手指理顺初雪额前的头发，一边说：“这件事到今晚就从你心里过去了，以后一切有我，好吗?”

　　初雪有些瞠目，让自己难受了十年，耽误了高考，改变了人生的事情，在吴越眼里根本不算事儿。她很意外!所以，有时候能让一个人要死要活的事情，在另一个人眼里可能根本就不重要。

　　吴越心里其实也在翻江倒海，不是因为怀疑初雪是不是被人侵犯了，是没想到初雪突然退学是这个原因。他心疼初雪遭遇了这样的事情，痛恨当时没人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初雪，把她十年的不快乐都给补回来。

　　在同龄人里面，初雪结婚最晚，可却是唯一穿婚纱结婚的。吴越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无可挑剔，完美得让人嫉妒。她答应吴越求婚那天，吴越用强健的臂膀把她拥入怀里的时候，她没有抗拒的心理，甚至那个模糊的身影，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抚摸的感觉，也没再纠缠她。

　　她听说，把“爱”字拆开，是“心”和“受”，就是心里接受的意思。她知道，那天在婆娑树影下，等她去相亲的那个男人，是从心里接受自己的。不管在那个漆黑的雨夜，曹疯子到底有没有侵犯自己，已经不重要了。她相信了爱能治愈一切。尽管前十年的每一天都有些冷，以后的日子，都是充满阳光的，都是温暖的，已经够了!

　　五、后记(曹疯子)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

　　小时候的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我在村东头李家门口捡起了狗食盆里面的窝头，被李家小子带着狗追打时，那个叫小雪的女孩突然从胡同出来，掐着腰，指着李家小子大骂：“李小子，你打人缺不缺德?你再追他，我告诉你爸揍你!”李家小子看看小姑娘，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

　　小雪夺过我手里的狗食，朝着李小子的背影扔过去。一边把手里的布口袋递给我，一边说：“给你吃的，以后你躲着他点儿，要是饿了就去找村长家，他肯定会帮你的。”那布口袋里面是六个白面大馒头。

　　后来村长给我找了一个村里的废弃的屋子住下，又给了米面和炊具。能做饭，有挡风的地方，我算有家了。那年我也就十一二岁吧，猜的。后来我白天帮着大家干活，给谁帮忙谁就给我一些吃的，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小雪上学、放学，看着她慢慢长成一个好看的小姑娘。

　　从十五六岁开始，我就有一个邪恶的念头：抱抱小雪，哪怕是拉拉她的手也行。我知道这想法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住。无数次悄悄跟着她，有时候被她看见了，她还冲我笑笑。那么好看的笑容，把我的世界都照亮了，我更加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念头很强烈，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事儿就在她家附近转悠。

　　那天傍晚，我看见他爸妈在门口说话。我就翻过她家的院墙进了院子，本想隔着窗户看看她，可是听见里面洗澡的水声，我心里痒痒，想知道女孩子洗澡什么样。堂屋的门半开着，我蹑手蹑脚地进去，走到西屋门前，迟疑了一会儿。听见小雪在喊她妈，我犹豫着赶紧走，还是等一下看她一眼。在犹豫间，鬼使神差，我伸手去推屋门，没想到真把门推开了。屋里还有些亮光，更没想到小雪没穿衣服站在门口，看见我时被吓一跳。没等她喊出来，我赶紧捂住她的嘴，要跟她解释我没有恶意。可是，她被吓晕过去了，我只好把她抱到床上去。虽然不光彩，可我总算是抱过她，触碰到自己心里的仙女了!

　　鬼迷心窍的我又想多留一会儿，又怕她醒了大喊大叫。就把她的手腕、脚腕用长毛巾捆上了。我抱她了，也摸了摸她裸露的肩膀和大腿。我发誓，我没敢干别的，我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反正，想看的，我都看见了。

　　屋里很安静，没想到他父母进来居然没到她这屋里来，我白钻床底下了!小雪好像醒了，我听见她的呼吸急促、沉重起来。我知道把她吓坏了。我想走又舍不得，又抚摸了她几下，给她解开捆绑，我怕她喊，就吓唬她几句。可是靠近她，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糟了，她肯定知道我是谁了，因为我吓唬她的时候，黑暗中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自然地屏住了呼吸，这是控制自己不喊出我的名字吧!我装作不知道，就赶紧轻手轻脚地出来了。

　　没想到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洪水。一瞬间衣服就湿透了，路上的水没过了膝盖。当我在回家的路上踩空落水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人确实不能做坏事，我把小雪吓坏了，我偷看她、抱她、摸她、吓唬她，都是恩将仇报。苍天从来不会绕过做坏事的人!

　　对不起，初雪!我死了，你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