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饭前,我们在菜园子炒青蛙的时候,菜园子里一个叫应婶的社员在薅草,见我们这边热火朝天地架着灶开起火来,过来看我们在弄啥,瞅见剐好的青蛙,惊呼道:“咦——小孩的腿样,吓人!”当她得知是青蛙后,凑拢来看我灶旁操作——辣椒大蒜瓣炝锅后,青蛙下锅遭遇热油,双腿一蹬,站起来要走的样子,吓得她往后退缩着问:“这孩儿,你弄这干啥?”
我说:“吃啊!”
“咦——这孩儿,吃蛤蟆!”这位应婶捂着嘴,缩着脖子,浑身哆嗦着离开了。
烧好的青蛙盛瓦盆里连汤带水半瓦盆,搁在窝棚口空地上,见立杰不敢动手,我抓起一只吃给他看,让他也吃,他不敢,我就不管他了。
在崔庄,除了爷爷办丧事吃过一回大锅菜,再就是吃过奶奶给我做的一个菜,那是一个圆茄子切成片后,鏊子上焙了焙,放碗里,散了点盐,淋了两滴油搅和一下,把它们卷进一张烙馍里让我吃了。除此之外,我就没有见家里炒过菜。
我面前地面上碎小骨头起堆的时候,立杰忍不住抓起一只,尝了尝后,一发不可收,且不吐骨头,大有跟我争抢盆中之物的架势,但他没有吃两个,盆里空了,他端起盆把汤喝了,一拍大腿说:“今儿黑,还干!”崔庄菜园子旁坑里的蛙鸣消失后,我回罗庄抓青蛙,也没有人管,任我在苇坑里、罗庄桥下的河里乱造。
回罗庄的第三天,晌午饭前,我端着剐好的青蛙准备进灶火炒青蛙,二妗拦住了我,不再让我进灶火炒青蛙。姥姥闻声过来,吼了二妗一声,二妗犟嘴,姥姥扬了扬手上的拐棍,二妗一旁不吭气了。今天的青蛙味道变了,吃青蛙的时候,我想到了被姥姥责怪的二妗。
我跟二妗道歉,二妗让我别怪她,说姥爷膈应蛤蟆,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我跟姐姐说,我想回家了。
姐姐让我再坚持两天,现在我们提出走,姥姥会怨恨二妗的。
下午,我让二舅带我去队里参加劳动,暑假作业有篇作文《记暑假一次有意义的活动》,我想回武汉前把作业做完。二舅把我领到烟棵地,见今天掰烟叶的都是应姥姥和妗子,只有我一个男孩,把一个大闺女喊过来,跟我介绍说:“这是应姨的。”让我跟着她学劈烟叶。
这个姨我见过,是个高中生,她来找姐姐玩的时候,我们还相互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过话。应姥姥和妗子们一下就蹿前面去了,剩下这个学生姨指导我什么样的烟叶该劈,什么样的烟叶不该劈……天太热,没有风,不一会儿我就出汗了,学生姨让我歇着,自己劈着一垄烟叶前去了。
我不想干了,又嫌当逃兵丢人,猫在烟叶下躲着阳光,我知道那些应姥姥妗子的到了地头,再返过来下一垄时,就会隔自己好远,那时候再偷偷地溜掉也就不丢人。
突然,前面有动静,转头沿地面看去,学生姨劈着我这一垄烟棵上的烟叶过来,我不好意思地干了起来,两个人劈到同一棵烟棵上时,她放开手,蹲在那,问我:“累吧?”我说,“不累,只是没有干过,手脚不利索。”
我垂下头,距离太近,不敢直视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姨,她红扑扑的脸颊在绿油油的烟叶的衬托下比烟棵缝隙透过的阳光还耀眼。两人坐在烟棵陇上说着话,我一口一个学生姨喊得她有点别扭。
“喊姨别扭,喊姐吧!”她说。
“喊姐没规矩。”我说。
她问我平时都喜欢看些什么书,我说我喜欢《红楼梦》。其实这本书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心想这本书在武汉都很难看到,老家的人肯定不会知道这本书。
学生姨问我,喜欢林黛玉不?我说不喜欢,她问我喜欢谁,是袭人还是……我被学生姨问得囧不可堪时,突然听见二舅在喊我,烟棵地里站起来的时候,腿麻了,站不稳,学生姨一把扶住了我才没有跌倒,那些站在地头的女社员们见我跟学生姨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从烟棵地里走出来,她们推搡着二舅叽叽喳喳地嬉闹了起来,二舅好像很害怕她们,躲着她们跑开了……
第二天下午,喝罢汤后,姐姐说,我们明天回武汉。见姥爷姥姥和二舅对姐姐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和劝阻,我心里犯嘀咕,干吗这么急着回武汉呢,要走,也得容我回崔庄一趟,跟立杰打个招呼啊,他对我那么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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