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老师姓郭,是我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老师。之所以叫她“料”老师,源于一次她教学的失误。
那是上世纪70年代末,老家——一个偏僻的豫北的小乡村很缺识文断字的人,更缺少能教课的老师。郭老师的父亲是我们小学的校长,逼她念过几天书。于是,她就被“赶鸭子上架”,当起了民办教师。我记得当时课本上有一首诗,歌颂石油工人的,“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她把“抖”字念成了“料”。正当我们20多个小孩正在大声朗读“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料三料”时,她的父亲正好经过,马上进来纠正。我们哄堂大笑,郭老师也羞红了脸。
从此,我们私底下都叫她“料”老师,也决没有什么恶意,就算一个“亲切”的绰号吧。郭老师其实也没上好好念过书,教学失误不少。记得她教我们反义词,说到“正确”的反义词时,就想不起来,干脆就说是“不正确”。但郭老师也有“机警”的时候。一次,她批评一位最捣蛋的学生,因为这个学生家里出身地主,她情急之下说他“翻不了身”。当时国家正给地主、富农等摘帽、平反,学生的家长不愿意了,找到学校“评理”,但郭老师一口咬定说的是“翻不了案”。最后学生家长只好不了了之。
其实,郭老师人很好,一般不批评我们。她家离学校很近,我班教室的钥匙她都带着,每天一大早就到学校,上课前她都领我们唱“东方红”。她的嗓音很好,每次都先唱第一句“东方红,太阳升”,然后手一挥,喊一声“唱”,然后和着我们一直唱到底。她教我们时间很短,不到两年,就出嫁到了县城。当时能嫁到百里外的县城,可是前所未有的,因为郭老师确实很漂亮。当然,到了县城,她的教师生涯也就到头了,听说和丈夫一起,在县城的造纸厂当了工人。
几年后,我到县城读中学,一次在县城的广场上看到她和丈夫带着孩子散步,赶忙喊了一声“郭老师”。她热情地拉着我,问东问西,还非要我去她家吃饭。并给她丈夫介绍。她丈夫笑着,故意问她“你还当过老师?”读高中时,她孩子在附近上小学。她接送孩子的同时,时不时到学校找我,问寒问暖。一年冬天,她看我穿的单薄,专门拿了一件半旧的军大衣给我。高考前,她特意买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送给我,说吃了能考一百分。
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参加工作,很少回老家,就一直没见过郭老师。一次回老家县城和一位高中同学见面,早上一起出来吃早点,在一个油条摊位前,突然看到郭老师和丈夫。郭老师的丈夫熟练地活面、擀面、揉面,郭老师负责炸、卖、收钱等。她已胖了许多,也看到了我,很满足地说:“纸厂效益不好,早就关门了。我们俩摆个油条摊,收入也不错。”后又热情地问我工作、生活情况。吃完早点,我递钱给她。郭老师一口拒绝了:“见外了,咱们一个村的。再说,好歹我还教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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