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杨间自行做了祭拜,便和随清娱坐下吃饭。屋外不断有烟火鞭炮的声音响起,混杂在除夕之夜,充满节日的喜庆。桌上摆着几样备好的年菜,其中有一道鲥鱼,虽是腌制的,但也难得。两人吃完饭后,就坐在一起守岁。
雪到晚间便停了,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杨间有些乏,便让随清娱把门打开。一股清冽的冷气透进来,随清娱探出身,院子里仍有薄薄的积雪,廊檐下挂着的灯笼招摇着,白雪红灯,映在夜色中,颇为动人。杨间被风一吹清醒了不少,随清娱转回身,向杨间笑道:“先生要不要听曲?”杨间问道:“练熟了吗?”随清娱应了一声,径直唱了起来,是最出名的《游园》 :“袅情丝吹落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她的气息仍带有一丝紊乱,然而融在夜色里的声音却恍若被冰雪擦拭过,清亮而透澈。
杨间透过烛光望着随清娱,她站在门楣处,整个人像融在了烛光里,像一个幽微的影子。她的声音在空中虚浮着,渐渐晃进他心里。他随着这点声音变得轻盈起来,笙歌映院落,灯火下楼台,最难得花好月圆。这样很好,这样的日子,他觉得很安宁。
到了时间,小厮出去燃放鞭炮,“噼噼啪啪”的声音在空气里震动。夜空一片明净,天上的星星都像是被雪清洗过似的,格外明亮。随清娱哈着手在屋外观看小厮放鞭炮,鞭炮响过之后碎成红屑,映在白雪中,明明昧昧之间,就像撒了一地落花,
杨间在屋内给下人们发赏钱,一院子的人聚在一起。他一面发着钱,一面笑道:“你们也都难得清闲,索性今日就好好热闹一场。”众人听了,皆是满脸兴奋,说笑的说笑,玩叶子戏的玩叶子戏,一直闹到了天亮。
新年过后,更加热闹,节日仿佛一天一天过下去,永远没有完似的,还未到元宵,市井巷陌间就已经是纱灯满挂,原本湿腻的冷空气也让人充满暖烘烘的错觉。
到了上元佳节,林之泊早已租下一条画舫,一早便约杨间一同听曲赏灯。从舫中望出,远处浮灯一片,颇为绮丽。杨间赞道:“都说花灯属杭州最为繁盛,我看这扬州却也不逊。”林之泊笑道:“我在杭州也曾见过一次,确实热闹,不过真要看灯,还是我家乡绍兴为好。”杨间问道:“哦?不知是怎么个好法?”林之泊笑道:“说是说不出来的,还是要亲自看看才能明白。若有机会,定邀贤弟一道去看看。”杨间笑道:“那便说好了,林兄不可反悔。”
月光如练,林阡随着杜左年并几个好友相聚在一起,共赏花灯,一路上,只见兔儿灯、马儿灯、菱角灯、芙蓉灯、雪花灯等,重叠交错,迷离惝恍。人来人往之间只觉喧妍绮丽,繁盛十分。不少灯上都挂有灯谜,杜左年随意寻了一个,见上面写着:倚阑干,东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打字一。杜左年叹道:“不就是个门字嘛,这么好猜,真是没有新意。”其中一人道:“本就图一乐,难了你也不一定就能猜得出。”杜左年笑道:“这话我可不爱听,你快挑个难的让我猜。”那人便看了几个,指着一个道:“你来瞧瞧这个。”杜左年望去,见上面写着:碧海青天夜夜心,打词牌名一。想了半日,果然猜不出来。林阡随后笑道:“是空相思不是?”那人也笑道:“还是长清兄有才。”杜左年不服:“这本就是他熟悉的,这个不算,不如我来给你们说个谜,看你们谁能猜得出。”众人点头称好。杜左年便道:“神仙菜。打物一。”众人皆不知神仙菜是什么,面面相觑。林阡道:“别卖关子了,这准是你自创的。”杜左年道:“我就知道你们猜不出来,告诉你们吧,谜底就是——”杜左年故意一顿,方缓缓道:“萝卜干。”一行人不禁笑了起来。林阡笑道:“你这又是哪来的花样?”杜左年叹道:“前两日有个朋友叫我吃神仙菜,我一听这名字,自然兴冲冲地去了,结果见了,就是一盘腌萝卜干,唉,以后和神仙有关的东西,我是再也不敢沾了。”众人笑倒一片。杜左年还在摇头叹气,林阡转眼瞥到了又一个花灯,只见上面写着:玉人何处教吹箫——礼记句一。暗自思忖,却也想不出应是哪句。杜左年道:“这个是真难,我只知道二十四桥。”这一句点醒了林阡:“难道是‘声必扬’?”有人看了谜底,赞道:“长清兄果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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