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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葵和黑衣编织的暑期

时间:  2024-09-22   阅读:    作者:  阿贝尔

  早上,他放驴回来,听见二姐说有个城里人在龙嘴子菜包石对面找死人。“找到了吗?”婆婆淡而无味地问了一句。“刚刚涨过水,到哪里去找?”二姐把一坨熟油辣子塞到嘴里说,“估计冲到中坝场也找不到。”

  他是在锅坨漩放的驴,当然没看见找死人的人。二姐被熟油辣子辣得嘘嘘的,他在做他进城的白日梦,没把二姐的话当回事。再说了,那些年,大河里冲下来个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村子里来个找死人的人更是不足为奇。早先,人们看见找死人的人,扛着挝竿儿,带着麻绳,还会撵去看稀奇,尤其是找到死人过后,从水里打捞上岸,还走拢去围观,看给死人穿衣裳。后来见多了,便没人再看了,遇见了唯恐回避不及。

  上午,婆婆下河淘菜回来,他还问过婆婆,看见找死人的人没?婆婆说看见了,一个人坐在鱼嘴上抽闷烟。他没再问,他想既然是抽闷烟就还没有找到。他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在意一个找死人的人;如果说有什么好奇的话,就是对一根挝竿和一抹麻绳的想象——城里人也会用这些东西?

  前几天下过暴雨,刚涨过洪水。太阳从早上一出来就没有软过,整个上午天空都蓝得没有一丝云,在屋里都看得见院坝里、院墙外的田地里蒸腾的地气。对岸山上像水洗过一样清晰、葱郁。

  一个上午,他跑出去了两次。他跟婆婆说有事,具体是啥事,他已经不肯给婆婆说详细了。他怎么能说详细?他不可能说,婆婆,我出去看一看找死人的人。

  第一次出来,他走挑水路来到河坎上,没有看见找死人的人。他看了龙嘴子河坝,看见菜包石对面洪水新冲积的河滩,不见一个人。他又从上游往下游看,一直看到锅坨漩,还是不见一个人。“或许找死人的人找到赵家浪上去了。”他这么想,一点不去怀疑二姐和婆婆的话。太阳光太刺眼,他把手板儿放在额头去遮阳,看一看,又揉揉眼睛,生怕看花了眼。看不见人,他便去看挝竿、看麻绳,自然是也没有看见。

  第二次出来,他老远就看见一根挝竿和一抹麻绳——挝竿立在他家的核桃树旁边,麻绳搭在石墙上。城里人戴着顶那个时代特有的草帽,面向大河,坐在核桃树下的石头上抽烟。顺着长满青草和瓜藤的挑水路看出去,可以看见自西向东奔腾而来的大河——洪水虽已陷落,但依旧汹涌,两岸被洪水冲刷的痕迹都是新崭崭的。

  他想看看那个城里人的脸,但被草帽遮着看不全。还有树阴,在强烈的阳光衬托下,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浓。尽管如此,他还是把那张脸看了个大概,很瘦,很憔悴,弥散出一种虚弱的气息。

  他迟疑片刻,继续往前走,但最终没敢走拢去,停留在了自家菜园的篱栅外面。

  “找到了没有?”他朝核桃树下的人喊了一声。

  那人没有答话,也没有动,草帽依旧歪歪地遮在额头,脸上、身上的树阴也没有动。

  “嗨,说你在找死人,找到了吗?”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大了一些。

  他看见那个人手指间夹着一根纸烟,冒着一缕一缕的青烟,他的胆子大了一点。阳光太强烈了,燃到的和没燃到的部分都是白色的,要是没有青烟很难分辨出来。

  那个人依旧没答话,但他动了一下,直起腰来,摘掉了头上的草帽。树阴也动了一下,把那个人的脸现了出来——很白、很斯文,看上去特别的长,嘴唇很厚,像张马脸。

  那个人没有叫他过去,他是自个儿大着胆子过去的。他问他啥都不答话,也不笑,几乎不看他。他一支接一支地吃烟,每一支都吃到无法逮手才扔掉,十几个烟头躺在青草里像老师写剩下的粉笔头。

  中午婆婆煮的胡豆米汤,烙的锅盔。胡豆是炒过的,米汤有一点很香的焦煳味儿。

  开饭前,婆婆问二姐核桃树下坐的那个人还在不,二姐说还在,婆婆便舀了碗米汤端去,自然拿了搭锅盔。

  婆婆等着那人把米汤喝完,拿了碗才回来。婆婆说那个人姓贾,找的是他老子,他老子是公安局的,解放前在旧政府里当差,而今受不了挂黑牌游街那份罪,才做了跳河鬼。“这么大的水,到哪里去找喔?跳河也不择个时候!”说着,婆婆倒是责怪起死人来,“等水再落一些,看会不会坝到哪里?”

  一碗胡豆米汤就能套这么多话,他有点不服。转而又想,或许不是胡豆米汤的缘故,是大人不肯跟小孩子多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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