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赝品当然不会令人肃然起敬,在昆明,它不被纳入文物名胜之列,而是被日复一日地像地主家的长工似的最大限度地利用着。方圆不过七八个足球场大的地盘,管理它的部门不仅让它容纳亭台楼阁,花坛柳堤;水里要挤满游艇画舫,岸上要遍布展览活动,而且还建了儿童乐园、大人玩的飞船、还有规模庞大的美食城、三四个工艺品商店、十多处烧烤店、小卖部、茶馆……平日里,人们把它视为一个公共的免费大健身房或空调机,每天清早,跑步的人就象热被窝里钻出来的气喘吁吁的马,小腿紧绷地围着它跑步。练拳的人则随风而动,俯仰之间,汲天地之精华。还有练功的、吊嗓子的、熊一样吊在树上的、老虎一样长啸的、甩手的、打拳的……或者,在太阳高过柳梢的时候,慢悠悠地迈着企鹅般的步踱进去,找个荫凉处下棋、品茶、搓麻将。或者,到了傍晚,顺时针方向绕它一圈,消食、纳凉;此外,约会啦、聊天啦、谈恋爱啦、解闷啦这些都是由翠湖张罗,谁也不会环绕着水泥建筑去做这些事的。在昆明,人和人要约个见面的地方,往往就会说,翠湖见,八点,竹林岛。莫迟到嘎!到了星期六星期天或者节日,翠湖就更热闹了,几乎湖中的每一条船上,每一块空地,都占满了人,铺天盖地的都在舒筋活血,喝茶聊天,犹如一个大盆景,布满了活生生正在蠕动的虫子。在翠湖外面,大家等级分明,科长、书记、主席、委员、大亨、小姐、先生、女士、工人、农民、君子、小人、教养、学历、资历、离休的、退休的、在机关里的、在社会上的、分得一清二楚、一本正经、分得装模作样、分得衣冠楚楚,分得道貌岸然,分得壁垒森严,分得立场坚定,分得井水不犯河水,分得硬邦邦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可进了翠湖,大家就一起软掉、松掉。象各种品牌的糖遇到了合适的温度,融化了、温柔起来、低垂下来、下流开去,可以甜言蜜语,柔词软句、可以抚摸、可以亲近……种种俗不可耐的小名堂、犯规的小勾当都干起来。有小赌小搏的、有小撕小啃的、小吐小嚼的、掏耳屎的、张开大胯抖热气的、骑在假山上练腿的、用手揩清鼻涕或油炸鸡腿抹在嘴角上的油腻的、唱花灯的(平时他可不敢唱,怕人家说他骚。骚,在翠湖是读阳平、比读阴平的骚意思更毒些。)搂肩搭脖的、挤眉弄眼的、讲B侃胯的、窃窃私语的、摸摸捏捏的、相亲相近犹如水中鸥的、俯卧,用两手支着下巴的;仰卧,双退叉开的;脱掉鞋修剪脚指甲的、互相搂抱的、彼此不分连成一体的、玩鸟的、观鱼的;“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满园的美女个个是在家的行为,慵懒无力,脱鞋、宽衣、解带;在樱花树下,在海棠树下、在飞檐下、在竹瓦下、在花花绿绿的阳伞下,风过处,揭开一条条洁白修长的腿,也并不脸红,就任它那么晾着。其间。到处穿插着男人们温柔的话,厚颜无耻的话、体贴入微的话、肆无忌惮的话、肉麻有趣的话,浅薄无聊但意思清楚的大白话……在这场合,如果个别人一本正经,在一片昆明土腔之间,卓尔不群,用普通话思考,做出正式场合的深沉孤傲状,大家感到了,只是觉得有点累,倒也不会说他什么,只是觉得这种人难玩,以后不约他来就是了。
“小姐 倒几盅茶来” 一大家子 扶老携幼 背着麻将和点心 拎着水果
在柳树和枫树之间 就座 一模一样的靠背椅 不分家长位 晚辈席 铺开布
麻将打起来 淡水鱼的游戏 小赢小输 不图个你死我活 罪孽边缘的娱乐
光明磊落 玩得比较轻松 洒在桌子上的不是象牙金子 是无偿的 碎阳光
终生不嫁的老姑姑 忘记了钥匙 在一只蜜蜂的脚下面 含着水果糖
当众睡着了 她的老妹妹 悄悄地说:
“拿件衣裳给她盖着腿,莫被蜜蜂戳着”
一桌 四个男人玩二十一点 郊区的工人阶级 穿着羊毛背心 牛皮鞋
另一桌 男男女女 花花绿绿 嗑瓜子掰石榴 削梨 啃甘蔗 喝三种水
发言的 说天下大事 发呆的 想个人问题 发笑的 发现了好笑的
另一桌 下白子黑子 另一桌 看书 另一桌 听鸟叫 另一桌 看另一桌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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