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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祥五奶

时间:  2023-10-09   阅读:    作者:  谢婷婷

  和祥五奶出生于1922年,十七岁嫁给一个魏姓人,魏姓人在与五奶婚后一年去参了军,国民党时期逃到了台湾,这一去音信全无。魏姓人与五奶并无育有儿女,先前有人劝其改嫁,但她看着那五个年龄尚小需人养育的小叔子,又抱着魏姓人终会归家的希望,一直不肯改嫁。五奶在魏家守寡十多年,直到三十岁,有人给她牵线认识了37岁丧偶的和祥,这时五奶的小叔子也已长大,五奶就跟了和祥,因和祥在家中排行第五,所以才有了和祥五奶的称呼。

  五奶与和祥婚后一年,在寒冬腊月产下一孩,和祥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较为严重,得知是女婴后,看都没看一眼就出门去干活了。接生婆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才有空从床尾捡起冻得发紫的婴儿,用烂被子破布裹好交给虚弱的五奶。因头胎生的是女儿,所以五奶没少看和祥的脸色,和祥多次让五奶将女儿送养,五奶咬牙硬将女儿留了下来,所幸两年后五奶又产一子,见有了儿子,女儿也养得白白胖胖,和祥才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可惜,好景不长,再过两年,生产队大跃进时期,五奶又产一子,养了两年,实在穷到揭不开锅了,只好将幼子送给了一家没儿没女的人家抚养,等到这孩子长到五六岁上下,能劳动了,这家人就让他帮忙家里到河边放牛,养鸭,他渴了就喝河水,睏了就睡河堤,长年累月,终是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十多岁光景,五奶幼子病重,那户人家将孩子送还给了五奶,不到一年功夫幼子夭亡,五奶虽懊悔将其送人,但那样的年月却也来不及悲伤。

  在官桥镇,老一辈人没有几个不认识和祥五奶的。五奶因人机灵,勤劳,在嫁给和祥之前被官桥镇卫生院相中,并得到外出学习培训产科知识的机会,后来五奶便成为了镇上唯一一个受过专业培训的接生员,准确来说是妇产科医生。五奶大多数任务就是下乡接生,仼务一来,五奶就得背起幼女挎着药箱出发,哪里需要去哪里,为了生活也为了那份责任。几十年间,经她手接生的孩子不计其数,全镇没有哪个角落她不曾涉足,所以全镇也就没几个人不认识和祥五奶。五奶长年累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住在医院忙工作,她24小时候命,不论时间,不论天气。旧社会的人都是儿女成群的,五奶偏生三个就不生了,更何况有一个不在了。其实不是因为她不能生,而是生了没人带,养不活,还影响工作,所以五奶干脆自己配了绝育的中药,自己为自己绝了育。

  五奶将儿女都培养成了出色的医生,退休后女儿接了她的班,儿子因为医术出众,调到了市里的医院工作。五奶人和善,人缘极好,人们喜欢和她打交道,也十分信仼她的手艺,所以退休了也不能闲着,到家里找她产检的人不计其数,每到圩日特别多。圩日见到孕妇,不用问,大多数都是去找五奶做产检的。五奶帮人产检收费公道,几十年不加价,有时碰上特别困难的人,五奶也不收取费用,有些人付不出费用,用些蕃薯芋头咸菜来抵,五奶也欣然接受。人人都夸五奶产检技术高超,到底有多厉害?这样说吧,她仅通过看和听,判断孕妇腹中胎儿性别的准确率有九成以上,上手一摸,腹中胎儿几斤几两她也能估算得八九不离十。至于产妇胎位不正的,别担心,找五奶。五奶帮人调胎位确有一手,她先让孕妇躺平,等她找准胎儿头位和臀位,就屏气凝神,两手分别托住胎儿头位和臀位,慢慢移动,最后将胎臀推至腹部上方,将胎头推至腹部下方。调胎位的技术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那是个体力活,要扎好马步,弓着腰,根据难易程度,时间有长有短。五奶每次帮孕妇调完胎位,都会擦擦额前的汗,捶捶久弯的腰,长呼一口气,就像刚运完一次功一样。五奶不仅产检技术高超,接生技术也过硬,多次将难产孕妇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正因五奶有绝活,人又善良好说话,她在官桥镇的名声很响。

  五奶60岁时捡到一名被人遗弃的女婴,躬亲抚养,教其规矩,五奶虽然已经退休,但还要抚养婴儿,又要照顾重病卧床的和祥。五奶63岁时和祥撒手归西,她和女婴相依为命(只因女儿已出嫁,儿子也不在身边工作),直到女婴长大到外地读书工作,五奶就孤身一人在镇上生活。86岁时,五奶不小心摔了一跤后,中风偏瘫了。她嘴角歪斜,说话不清晰,手脚不听使唤,儿女便请来保姆照顾。五奶从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人突然变得只能卧床或坐轮椅度日,吃饭、洗浴、更衣,都需要别人扶持,特别是大小便失禁,要穿纸尿裤,自尊坚强了一辈子的五奶哪里接受得了这种身心的磨难。五奶心里苦,但又说不出,所以时常发脾气,她虽不能说,但却经常用力撕扯刚刚穿上的纸尿裤,硬是不肯穿。而保姆为了清洗方便,即使是大冬天,也只给五奶穿夏天薄薄的裤子,如果五奶儿女回来看望五奶,保姆就帮五奶换上厚衣裤,儿女一走,保姆又会换回薄裤子,五奶常常在冬天里冷得瑟瑟发抖,却无法诉说。以前五奶家里门庭若市,找她产检或聊天的人很多,自从五奶中风后,家里变得门可罗雀了。五奶常常孤独一人坐着轮椅,在走廊通道吹着过堂风,头发凌乱,满眼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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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奶偏瘫两年后,一口痰堵住,气上不来,仙逝了,享年89岁。为何我那么清楚和祥五奶的事情?因为她就是我那操劳一辈子却没享过清福的外婆。谨以此文深切缅怀我敬爱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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