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穷人家的孩子念书难,尤其是马洁这样的女孩,但她喜欢念书。
马洁与张凯初中时就处对象,算是青梅竹马,二人住同一个村子,都是高山寨人,这里是平原,为啥以山取名已无从考证,而乡政府所在地也是以山命名,叫洪山店乡。大概是平原人没见过山,盼山的缘故吧!高山寨是个大庄,以马、张、董姓为大姓。马洁念高中的时候与张凯确立了恋爱关系,按乡俗就是定了亲。马洁读高三时张凯却不念了,主要原因是张凯学习不好,念也白念,花的都是冤枉钱,就将学费省下来给了马洁,把她供成大学生还是他们张家的媳妇,合算着呢。后来在马洁考上大学为学费发愁时,张凯家卖了一头黄牛给马洁凑够了学费。马洁和家里人都感激涕零,杀鸡宰鹅地吃了回定亲饭。马洁也在那个晚上把身子给了张凯,出于感动也好报恩也罢,在张凯的软磨硬泡下,马洁默许了张凯的撕扯,反正马洁是豁出去了,她厌倦了这让人窒息穷乡僻壤,她一个心思只是想念书,要去城里念书。
那天晚上,在张凯家的下屋里,两个人做了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马洁在张凯的被褥上留下了一朵真正的梅花,红得跟二月的腊梅一般。马洁在经历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穿上了衣服。走出那间屋时,她看到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喘息的张凯,看到张凯一脸满足的样子,眼角处还淌着两滴泪珠子。马洁当时觉得张凯这个男人倒挺脆弱,她不理解这个男人掉眼泪是咋回事,是激动的还是舍不得她走呢?
张凯在马洁走后去了镇里的一家加工钻头的矿山机械厂做工,继续给马洁挣学费,在他的心目中马洁就是他的媳妇,自己下苦力挣钱供的不是为旁人,而是为他的未婚妻。
2
同寝室的有位同学叫曹敏,曹敏是曹甸子村的,与高山寨只隔一条蔡河,隔岸两村有一座古石桥相通,远看像是同一个村子,两家住的又都临河,站在曹敏家能看见对岸马洁家的院子。
曹敏性子泼辣,绝不像乡下的妞。她说话直爽,做事情胆大。比如她为了挣钱补贴学费,竟敢去繁华的大同路酒吧里做伴舞女。曹敏跟马洁是无话不谈的,因为两人是同乡,人不亲土还亲呢。跟马洁无话不谈的曹敏在一天晚饭后给马洁说了一件事情,曹敏说想帮马洁租个男人赚点钱花。
曹敏的话让马洁有些晕头转向,马洁睁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瞅着曹敏说,你不是在说胡话吧姐姐?曹敏板着脸孔跟马洁说,我说什么胡话,你看我哪儿有说胡话的闲工夫啊?
曹敏小声地慢声细语地给马洁解释说,在不影响上课的情况下,利用业余时间去陪一个男人,给他做饭、洗衣服,陪他聊天、睡觉。曹敏一脸严肃地说,当然陪人家睡觉是最最主要的,说白了就是献身,也只有献身才能换来大把的钱,才能供我们完成学业,那么将来也就会出人头地之日。
见马洁一脸茫然的样子,曹敏又进一步开导她说,我知道的,你又不是没做过那件事,大一的时候你定过亲的丈夫张凯不是来过吗?还是我帮你们找的小旅馆让你们夫妻团圆的呢。话说回来,身体可是你自己的,闲着也是闲着,那么你干吗不资源利用,让其为你带来些效益呢?
马洁听明白了曹敏的话,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边拿手推搡曹敏边说,曹敏你太不要脸了,你这是说啥话呢,这样做我们倒成了什么人了。
马洁拿本书跑出寝室后,脸还发着烧,她往草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液说,真是不要脸!
可是没多久,曹敏便对马洁来了新一番的引导。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曹敏将在教室里自修英语的马洁喊出来,说带她去吃比萨。马洁说,今晚食堂有包子,因为是周末,一份才要两块钱,便宜得很,干吗要去外面吃?曹敏说,你懂个屁,你看看大周末的谁还留在学院里,只有土老帽才留下来吃食堂。马洁说,吃食堂有什么不好,一份两块钱,有六个包子,还是牛肉馅的呢,还有一碗米粥,很划得来。
任凭马洁怎么推托,还是拗不过曹敏,被曹敏给生拉硬扯地拽了出来。两个人坐13路车行五站路到大石桥站下了车,又步行拐过一个小街,便进了靠街边的那家快餐店。两人在情侣座上落座后,曹敏就跟服务员说,来一份九寸的普通装比萨饼,一份青菜沙拉和两份香肠。服务员问,两位喝什么?曹敏说,两杯红茶。
餐厅很别致,大大小小的餐桌顺房间的走势设计得极其新颖,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隔段,坐下来便有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两个人吃饭时曹敏再一次跟马洁说了那件租男人的事。马洁小声地纠正说,是让男人租你,怎么说成了你租男人。曹敏一边用叉子叉比萨饼吃一边嘟哝着说,都是一回事。
曹敏拿一双很小的丹凤眼看着马洁说,我都租了快一年了,那感觉就是四个字:其乐无穷。马洁看到曹敏说出那句让人脸红的话来却一点都不脸红,而且将嘴里的东西嚼得很香,那吃相真是不敢恭维。马洁想开口再骂一回曹敏不要脸,话到嘴边却憋了回去,她想人家正花钱请她吃西餐呢,怎么好意思骂出口呢,就低了头喝那杯红茶。说句老实话,她吃不惯这家餐厅里的东西,洋不洋土不土的,不管饱,还不如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顿牛肉馅的包子,学校食堂的大师傅做得很香的,还有一碗绿豆米粥。在家里熬粥娘是舍不得放上一把绿豆的。
曹敏说了她被男人租的事情。曹敏说那男人姓齐,早年当过乡经联社主任,后辞职下海经商,经营纸箱生意。人长相不错,又有钱。曹敏还跟马洁说那男人的老婆也在乡下,他是耐不住寂寞了,才租了她一起过日子。
马洁放下茶杯插话说,你们这也叫过日子?曹敏说,叫啊,怎么能说不叫呢?你没听说过有露水夫妻一说吗?我们兴许就是这么一回事情。马洁知道曹敏其实也搞不懂她自己的做法算什么,是不是堕落,是不是道德上应该受谴责,反正马洁觉得自己可能做不来。
曹敏又给马洁讲了那个男人跟她过日子的情景。男人每个月都得亲自押着两辆大货车去江南的城市送纸箱,往返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男人是去拼着命赚钱的,赚了钱好养活他老婆孩子和上了岁数的爹娘,赚了钱好租她过露水夫妻似的日子。男人回来后就不是原先的男人了,蓬头垢面的,浑身上下积满了灰尘,眼睛也充了血。男人会去家附近的小浴池洗身子,然后在大厅休息室的沙发上睡上一觉,有时候要两三个小时,有时候要小半天,睡醒之后才会给她挂个电话,说晚上回家一起吃顿饭,曹敏便知道男人话里的意思了。男人是赚钱回来了,要吃她做的一顿可口的饭菜。男人吃她做的可口的饭菜之后,更隐喻的意思是,还要好好吃一回她的身体。曹敏这话说出来之后,连她自己的脸都红了。
马洁小声地说,曹敏你真不要脸。曹敏喝了一口红茶小声地跟马洁说,要知道要钱是比要脸重要。
那次饭后,曹敏带着马洁去了租她的男人的家看了看。是楼房,两室的房子,装修得不错。小卧室里有张镶了花纹的木床,枕头边堆了几件曹敏平时穿的衣服,竟还有一两件睡裙和乳罩。马洁看过之后,觉得不光是脸红了,而且心好像也在怦怦地跳个不止,便脱口而出地跟曹敏说,干脆你跟人家领结婚证得了。曹敏却说,那可不行,纸箱哥哥可不是我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回学校,而是睡在了那张大床上,因为曹敏的纸箱哥哥又押着车去外地赚钱了。两个人咬耳朵说了好半天的话,才睡去。曹敏反复说的话就是让马洁赶紧把自己租出去,钱不咬手,钱也不会平白无故自己跑到腰包里来。而且,最主要的是你马洁,可千万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3
马洁决定把自己租出去,是在经历了一件事情之后。二姐从家里打来电话说母亲的病重了,一是告诉她母亲的病情已经到了非住院不可的地步了,二是跟她说,下半年的学费恐怕凑不上,让她有个思想准备。马洁便说,那张凯知道这些情况吗?二姐说,也跟他家里说了,大哥好像还去了他家里借给母亲治病的钱。
二姐给马洁打电话后的第三天,张凯便也给马洁打了电话来,说他爹知道马洁的娘得了病后一下子就拿出了3000块钱给送过去了。马洁能够听得出来张凯话里的意思,言外之意他张家对马洁家做得是很到位的。张凯还说要在秋收后来城里看她。马洁说那不成,秋收后正是她功课紧的时候,来了会耽误她功课的。张凯便在电话里嘟哝着说,是想你身子了嘛,顺便也给你送些书本费去。马洁说,书本费寄过来不就得了,你来回跑一趟,连吃带住的,还不如多寄点来派用场呢。张凯便生气地挂了电话。
马洁想要不就信曹敏一回,租个男人试试,若遇到个通情达理的,说不准会先付她些钱,寄回去些给母亲瞧病呢。
在一个落着细雨的黄昏,曹敏跟马洁两个人坐在北下街的一间冷饮店里喝茶。曹敏说再有几分钟,那男人就会开车过来。
曹敏说的那男人就是要租马洁的男人。曹敏给马洁讲过,那男人是做小商品批发生意的,具体一点说,就是从地下批发市场花少许的钱廉价购得大量的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再花力气雇车贩到附近的集镇去,从中赚差价。曹敏说男人长得比一般人白,又带幅眼镜,都叫他书生,他老婆在老家伺弄生病的婆婆,一年半载来不了城里一次。
男人的朋友跟曹敏那个姓齐的熟悉,几次吃喝之后,便也有了临时租一个女人的念头。
雨小一些时,书生出现了。书生是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从雨幕中看,倒是挺精明个人。书生是开着车来的,让马洁顿感失落的是他虽然开着车,车型却不雅,并不是一些有钱男人开的那种气派的小车,而是带厢的半截头送货车。
书生的家就在那条内街的一幢居民楼里,街外面靠路口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有花草和座椅的一块地方。书生将车停好,打开车门走出来,腰有些弯地朝马洁她们喝茶的地方望了一眼。便沐着细细的雨丝朝那条内街走去,他的腰身像刚从河里蹦出的鲜虾。
曹敏跟马洁说,书生人不错,比你昨天相看的那家伙强多了。曹敏说的昨天那家伙比书生年纪要大上几岁,而且体格健壮,这种形体的男人一准儿是脾气不好的,粗鲁,甚至于霸道。马洁绝对相信曹敏的判断力,她是从乡下出来的女孩,跟那些一个村子里生活的干体力活的男人接触多了,是多少了解他们的脾气秉性的,那些人有的是力气,也有的是脾气,就像他们在泥土里拼了命挥汗如雨一样,那是一种任凭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发泄。书生同那个男人比起来,是强不少,最起码是面孔清秀一些,形体上使人易于接受一些。
曹敏说书生的老婆在乡下伺候她婆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城里,你的对外身份是保姆,实际上是做书生的女人。一年为一个期限,是要签合同的,合同上就写家政服务。曹敏的话让马洁觉得心有些慌,自己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出卖身体,更深一点说是出卖灵魂。这算什么呢?租给人家做女人,说白了不就是像自己订了婚的丈夫张凯那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吗?
马洁在喝完第二壶茶后,终于下了决心。她跟马洁说只做半年,而且要先付百分之七十的租金。马洁的话让曹敏为难了一会儿,后来曹敏说她可以把马洁的条件讲给书生听,关键是看人家同意不,而且更重要的是,还得让人家相看一下,人家可是花了大笔钱的,要是相不中,哪个傻瓜愿意往外掏钱呢?
马洁第一次被书生相看后就敲定了。书生看到马洁后,鼻梁上的眼镜片有光闪了一下,马洁还以为是经了太阳的反射呢。马洁被书生看得低下了头,她觉得脸上跟被火烧着了一般。书生请她跟曹敏吃了一顿饭,三菜一汤,算讲究了,曹敏却又赖着脸皮要了一盘三鲜馅的水饺。过后曹敏跟马洁说,对有钱的男人就得宰他们。马洁想说曹敏一句不要脸,却没有说出口,她在心里想,自己就快要成为曹敏这样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呢?
书生算是在意马洁的。三个人吃饭时他两次给马洁夹了菜,而且都是那道熘双段,就是软炸的虾仁和肉块,挂粉面子蒸熟了浇上汁。三个菜里要数这道菜价钱最贵.书生给她夹了这道菜,就说明是在意她的。
马洁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嚼起来挺香,她的心里就热了一下。要知道在家里是没有人这么疼过她的,母亲将饭菜做好了,兄妹几个将饭菜端上桌,就会自顾自地吃起来,就像坐在她身旁正狼吞虎咽的曹敏一样。话说回来,十几年来,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饭菜,除了白菜萝卜炖在一起,就是粉条蔓菁熬在一块,偶尔会吃一回肉,香得了不得。农家人以俭朴为本,哪会没心没肝地去铺张浪费呢?
吃饭的时候,曹敏小声地跟书生说了马洁的那两个条件。书生没说什么,竟爽快地点了头。最终眼镜问了句马洁的名字。马洁小声地说叫刘莉。书生也小声地说,算个好听的名字。三个人出小饭馆后,曹敏推了一下马洁说,跟书生哥走吧,晚上的自习课你就别上了,如果辅导员查人,我会帮你顶过去。可书生却说,今晚不行,今晚他约了一个合伙人,要去中原路的一家澡堂子谈事,改日吧。临分手时,书生给了马洁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说后天这个时候打他手机,顺便塞给曹敏20块钱让她俩打车回学校,自己则坐公交车走了。
4
马洁去邮储银行给家里寄走5000块钱,打电话跟大哥说钱是她找城里的同学借的,让大哥用来给母亲治病,不要舍不得花。她说家里不用担心,放假的时候她会打工挣钱还人家的。
这期间马洁订了婚的丈夫张凯没来,张凯的爹却来了。马洁在校门口迎住了张凯的爹,带他去了学校旁边的一家小吃店吃了顿沙锅面。张凯的爹告诉马洁他是替乡农经站来取种子的,张凯的一个表哥在城里的一家农业研究所工作,给乡里弄了些优质的小麦种。还顺便给马洁捎来2000块钱,说是张凯在钻头厂干活攒下来的工钱。马洁瞧着老人脸上核桃般的皱纹心里紧了一下,眼睛竟不知不觉地湿了。
张凯的爹捎给她的2000块钱够马洁半年的伙食费了。马洁是省吃俭用的,每个月吃饭只要300元钱左右,每天的伙食也就10块钱,这在同学们中是少见的。马洁觉得自己是来学习的,是来求工作的,学好了功课念好了书就会跳出农门。知道这样一个道理了,她就不会再去计较别的什么。可马洁将钱捏在手里的时候,却忍不住恨起自己来,她想像得到张凯挣钱时的情景,张凯工作的那家钻头厂她是去过的,因为她二姐也曾在那儿干过活。在那几间低矮潮湿的用砖坯子搭成的工棚里,跟自己订了婚的丈夫张凯正在高温的灯光下干活,他或许是光着膀子,挥汗如雨。这些钱对张凯来说是来之不易的,是让她心里感到温暖的,是让她自责的。因为就在几天前,她把自己的身子给了那个租她的叫书生的人。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背叛,算不算是不道德,算不算是忘恩负义,算不算是不要脸,反正为了那几千块给母亲的救命钱,她将自己的身子租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为了治母亲的病,反正她是豁出去了。
那天晚上,马洁从学校食堂里吃完饭出来后,就给书生打了电话。那天书生请她跟曹敏吃了饭之后不是给了她一张名片吗,不是叫她在这个时间里打给他电话吗?书生接了叫她十分钟后去校门口右边的一个公交站牌下等他。马洁在那个站牌下等了十多分钟后,书生果然来了,开着他那辆破货车,把她接到了他家里,在那张铺了块黄床单的大床上他要了她的身子。
那个晚上她没有回学校,她不知道那个极其认真的女辅导员会不会去查寝.如果查到了她的铺是空着的会不会出来找她。马洁躺在书生的身边许久都没有睡着,书生却看了会儿电视后翻身睡了,马洁想是自己不习惯身边睡个男人吧。
马洁记得很清楚,墙上的挂钟敲响十下时,书生说起床吧。两个人穿好衣服,洗了脸后,书生给了她200块钱,让她自己去吃点什么,他要去修车,他的那辆送货车的减震器不行了。临出门时书生告诉她下周五的晚上可以来一起吃晚饭,并让她买条鱼来炖给他喝汤。马洁往外走时在心里想,她被男人包租的生活从这个周末起,算是开始了。
马洁回学校时,碰见了曹敏跟别的班的一个女生在一起。这个女生她在寝室里见过两次,也是乡下来的学生,好像跟曹敏挺要好。三个人打了招呼后,曹敏就带着那女孩急匆匆地走了。马洁在心里想,怕是曹敏又带着那女孩找男人相看去了。
另一个周末的时候,马洁就真的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鲶鱼。她原以为鲶鱼会很贵,书生给她200块钱吃饭是花不了许多的,可称了一条3斤左右重的鲶鱼,才花掉30块钱,便又在菜场里转了转,挑来拣去地买了点芹菜和肉馅,她想顺手给书生再包顿饺子。马洁拎着菜走出菜市场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种给别人当老婆的感觉。她暂时忘掉了自己正在温习的那些功课,又想起在乡下老家帮母亲鼓捣饭菜的情景来。
马洁坐公交去了书生家,用书生那天给她的钥匙打开房门,书生还没有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马洁换了鞋便进了厨房,开始忙乎着做饭。她知道书生会回来晚些,因为在去菜市场之前,她给书生打了电话,怕万一他不回来吃饭,那鱼买了也是白买,书生不回来吃饭她做给谁吃啊?书生在电话里说正洗车呢,他刚刚往乡下的一个集镇送了一车货,弄得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听说马洁要去家里等他并做晚饭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马洁麻利地刮掉鱼鳞饬完鱼,加佐料炖进锅里之后,再将洗好的芹菜剁碎,拌了馅子,便和面包饺子。一看马洁的手就巧,包出来的饺子肚大折好,一个个像元宝似的摆在秫秆盖上,等着书生回来煮。
鱼汤炖出奶白色的时候,书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男人。两人吃饭的时候,书生把马洁介绍给那个男人,说马洁是他表妹,来帮他料理家务的,并称那男人是管工商的李所长。书生临上楼时,特意从楼下的一家饭馆里叫了两个热菜,加上马洁炖的鱼和饺子,晚餐算很丰盛了。书生跟那个李所长两人喝了一瓶白酒,又喝了几个罐装啤酒才结束酒宴。临走时马洁在厨房里洗碗,看见书生在客厅门口将一个挺鼓的牛皮纸信封揣进了那个李所长的口袋里。
马洁收拾完厨房后,书生在卫生间里放热水呢。书生放满了一浴缸水后出来让马洁先进去洗。马洁想说她下午刚去学校浴池里洗过,但转念一想人家是想让她的身子再干净一下,就脱了外衣进去了。马洁将身子泡进浴缸里才感到浑身竟是那么舒服。水温稍稍烫一点,是让整个身心都感到惬意的那种烫。浴缸的对面墙壁上嵌了一小块水银镜,正好把她好看的裸体映出来。马洁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裸体竟然是那么地好看,两只乳房发育得很好,像两只半熟的桃子,粉白而光滑。
马洁快洗完的时候,书生推门进来了。书生腰上围了条白色的大毛巾,关上门后朝马洁笑了一下,就解掉毛巾进到了浴缸里。浴缸不是很大,加上注满了水,挤进来两个人水便一下子溢出去不少。马洁站起身想迈出去,却被书生拦腰抱住了,马洁便闭上了眼睛,等着书生要她。可是书生只是小声地跟她说,你别走,帮我搓搓背吧。
书生洗完后便去卧室了,马洁收拾干净浴室到床上的时候,书生没有睡,书生很温柔地跟她做了那件事,然后才转过身睡过去。为了母亲,为了学业,她只能这么做,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的身子已经给了张凯,那再给一个男人又能如何呢?
第二天起床后,书生吃了她做的早点后,夸了她一句,说她大米粥熬得好,他很多年没吃过这样黏糊的粥了。他老婆做的粥简直就是水稀饭,不好喝。书生夸完她后就给她扔下了200块钱,说今天他要出去办事,晚上也回不来,说马洁要是愿意在家里待着,那就随她便,不愿待也可以回学校。
书生走后,马洁便与她二姐通电话,二姐跟她说了母亲的情况,母亲还住在乡卫生院里,马洁寄回去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马洁咬着牙说那就接着住,绝不能让母亲出院,实在不行的话就借一点钱,总会有办法的。
马洁挂电话后心里酸楚得很,她想到母亲那张苍黄的缺少营养的脸,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有一个周末马洁没有去书生的家。那是临近深秋的一个周末,天下起了丝丝细雨,雨丝冰凉地打在马洁的脸上。马洁只是从寝室里朝图书馆走.而且还是小跑着,却让她感觉到了秋雨的寒凉。
这个周末马洁来了月经,她想打个电话给书生,告诉书生她去了也不能做那件事,没想到书生却先给她来了电话,书生说明天她别来了,并说他要借送货的机会回一趟乡下老家,看看老婆孩子。马洁便没有把她身子不方便的事说出来,书生临放下电话时跟她说,你要是念书不忙,也可以来家里收拾收拾卫生,冰箱里有半个烧鸡,顺便把它吃掉吧,要不回来就坏了。书生的话让她很感动,她想等明天再过去,吃鸡是一方面,关键得去给人家收拾屋子。
马洁在图书馆里找了两本资料书后,觉得浑身乏力,便起身回了寝室。四个人的屋子,四张单人床,再摆下两张桌子,也就满满当当了。到周末,同寝室的一个叫刘晶晶的女孩(家在同座城市里)会回家里住上两天,寝室里就剩她们三个人了。
马洁没有敲门,她拿钥匙打开了门锁,开了灯,屋里的情景便让她愣住了,曹敏竟然跟一个男人在床上做那件事。马洁首先看到的是露在被子外面的男人的一颗头,板寸,两个人的轮廓伏在被子里。马洁呆愣了几秒钟后,曹敏便说话了,曹敏上气不接下气地娇喘着说,是哪位姐妹回来了啊?帮忙把门带上啊。曹敏说完了就在被子里格格格地笑起来。马洁将那两本资料书扔在自己的床铺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雨大起来,秋雨将校园里的路弄得湿漉漉的,五六米远间隔的路灯在细雨中发出橘色的光。马洁想曹敏真是有些过分了,为生活吧,在外面将自己租给一个男人也就算了,竟然还将男人领回校园里来,真是不要脸。马洁在心里骂完这句话后,就出了校门,她一直走到去书生家的公交车站点,等来一辆车去了书生的家。
这一夜她倒感激起曹敏来,因为书生的家要比寝室里暖多了。她用煤气炉给自己煮了碗热面,切了那半个烧鸡,吃饱了也就把身上的寒气驱走了。马洁收拾了碗筷后,又换上了她存放在书生家里的那套棉布睡衣,然后躺在床上看电视,直到慵懒地睡过去。
马洁就是在这个周末的第二天早上给自己的未婚夫张凯打了电话的。张凯跟她说要在年底娶她,说家里已经把东厢房给拾掇好了,正在选订家具呢。马洁便急了,说,我的书还没念完呢,你们张罗结婚是不怀好意,这是不允许的,学校里知道了就得开除我,万万使不得。张凯也急了,结结巴巴地跟马洁在电话里喊,咱都二十四岁了,家里拿出那么多钱来供你念这个书,不就是为了讨你这房媳妇吗?我爹说了,你只有一年书可念了,要是不在你毕业前把这个婚结了,你毕业后有了工作还不甩了俺,到那时候俺老张家就会弄个鸡飞蛋打。
张凯一着急便把实话说出来了。张凯的话让马洁气得浑身直哆嗦,马洁想敢情我是把身子卖给你们老张家了。她想狠狠地骂几句,但转念一想就算是真结婚,也得到年底呢,走一步瞧一步,到时再说呗。她便说,那你们就收拾着,等我年底回去再说。然后她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后,马洁也没心情吃早饭了,便收拾了两间屋子,然后回了学校。
马洁回到学校后,便一头扎进寝室里蒙被子睡上了,午饭也没有去食堂吃,一直睡到黄昏,爬起来洗了把脸,才去买了碗泡面回来,狼吞虎咽地吃了面后,依旧坐在床头上发呆。她想到正生着病的母亲,想到正在家里收拾新房准备娶她的未婚夫张凯,想到那个租她身子的叫书生的男人,想到未来尚不可知的学业及其那份为之奋斗的工作,她觉得满脑子犹如粥一样乱。
夜色从窗玻璃上爬进寝室的时候,马洁抻开被子钻进被窝。同寝室的人都没有回来,她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使马洁感到了无边的寂寞和空虚。这时候她一下子就感到了孤独,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5
树叶子掉净的时候,马洁跟书生分手了。马洁掐指头算了一下,她被这个叫书生的男人租了八个月。这八个月里,除两回书生有事情不在外,每个周末她都去给书生做饭、洗衣、收拾屋子兼陪书生睡觉,既是保姆又是老婆。书生给了她两次大钱十几次小钱,就是说两次各给了她5000块钱,而那十几次小钱呢,就是每次200元或更多一些。马洁拿到手的钱要比她跟书生签的合约上的数目多许多。
他们的合约还应该有三个月,但是书生提出来终止两人的夫妻加保姆的关系,因为是书生提出来的,所以书生跟马洁说那多付的钱他就不要了。书生跟马洁说的理由只有一句话:他要停下他的买卖一段时间,暂时回乡下老家去照顾生病的儿子。将近一年来,两人虽说是假夫妻却做着真夫妻的事,从身体的接触到心灵的感应和感知,竟潜移默化地产生了一些感情。马洁能够看得出书生对她是体贴的,没有把她当成那种三陪女对待。
和书生分手后,马洁没有再去租男人,尽管曹敏又撺掇过她两回。马洁去了一家快餐店,帮人家洗盘子洗碗,干了整整一个暑假,将挣得的两千块钱寄给了二姐。
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曹敏找她。曹敏让马洁请她吃了一碗牛肉面后,跟她说了书生的事。曹敏告诉马洁,书生没回乡下老家,书生的儿子也未生病,是书生他自己得了病。马洁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敏说,你下了班来蓝月亮歌屋找我吧,就在大街上,现在你忙着,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曹敏说完就走了。
马洁从快餐店干完活,就去找了曹敏,原来曹敏也跟包租她的那个男人分开了,一整个暑假都在歌屋里做陪舞女。曹敏说书生是自己得了病,一种很厉害的白血病,为了治病他把做买卖挣的钱都搭进去了,连房子也抵押进去了。曹敏说这些都是书生的一个朋友跟她说的。
马洁去找了书生的那个朋友,问书生住院的地方。那个人跟她说书生已转回晏城老家去住了,大城市里的医院他已经住不起了。马洁又找了曹敏,让她帮着自己认识了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大一旬的男人,把自己重新租了出去。那个男人是个卖消防器材的,他的表弟是市消防大队的一位实权人物,通过这层关系他垄断了整个消防器材行业,很有钱。男人一眼就相中了马洁的容貌和身材,马洁已经不是那个刚从乡下来城里念书的学生了,而是一个亭亭玉立有风韵的女人了。马洁跟男人说,得先付钱,一年要五万块,她一周可以去他家里两次,还可以把她的学生证押给男人。男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签了合约。马洁跟男人回家住了一夜后,便拿着男人付她的钱出了门。
马洁先去邮储银行给二姐汇了一万块钱,办了个存折存了两万,然后跟系主任请了三天假,坐火去了那个叫晏城的县城。马洁在一家小民营医院里找到了正在病床上输液的书生,将一大兜水果放到书生床头柜上时,马洁的眼睛便湿了。书生瘦了很多,输液时也处在昏迷状态。
守在书生身旁的是他的姐姐,问马洁是哪一位,马洁说是书生在城里做买卖时相交的朋友。马洁趁书生的姐姐转身去给她倒水的时候,拉了一下书生的手,感觉到的竟是一丝凉意,她使劲握了握便迅速地将手抽了回来。马洁从怀里掏出那个带着她体温的手帕包,抖开里面那两万块钱,塞到书生的枕头底下,说是一起做买卖的几个兄弟姐妹捐出来的,给书生看病用。书生的姐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说弟媳妇正出去借钱去了,要留她吃晚饭。马洁说不了,还得赶晚上的火车回城里,明天还有事情要办。
马洁被书生的姐姐送出医院大门之后,就快步地往前走,她没有回头,她知道书生的姐姐正哭着站在医院的门口送她呢。马洁走到火车站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马洁坐上火车的时候,她在心里说,书生兄,你快点好起来吧,你是个不坏的男人,你媳妇和孩子还需要你养活呢。
回学校后,马洁给张凯写了一封信,说她在城里勤工俭学时,不小心被一家餐馆的老板占了身子。她说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已经不仅仅是只被他张凯睡过了,让他自己选择。如果他不嫌弃,那就等她一年之后毕了业就完婚,要是嫌弃的话,那他也可以反悔,这几年供她念书的钱就算是她借他的,她有了工作挣了钱还他。
马洁写完信后看了两遍,便咬咬牙寄出去了。她觉得自己不该欺瞒老实巴交又钟情于自己的张凯,她想好了跟那个做消防器材生意的商人过一年后便分手,找一份正经的活干,就算是再苦再累她也能忍受,她会坚持把书念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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