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有传世歌谣,其云:
上古有神鼎三分,轩辕氏族是为尊。
涿鹿九合蚩尤败,阪泉一战神农臣。
神权纷争众生苦,帝子泣血救凡身。
黄帝格其悯人心,定位九州天地分。
天道诸神归天位,凡体黎民居凡尘。
百姓安居感尘恩,留其在世作王君。
祖王在位三百年,雨顺风调国泰安。
元灵升天遗真骨,后世供奉镇河山。
镇万河,靖千山,佑我天民永万年。
这首传唱了数千年的歌谣,说得是尘王朝的起源。
尘王朝是神州大陆这片土地上第一个人族王朝,它历经了九百一十八年的荣辱兴衰。尘王朝覆灭以后,继而是华、邑、鸿三大王朝的更始交替,直到豫帝国的建立,时间才慢慢来到我现在所处的时代。
豫帝国始建国于轩辕三七九二年。
豫国的开国君主豫始帝魏此留,在消灭了鸿王朝的最后一位君王舟其融以后,就分封天下九州的八州为一百零八个诸侯王国,自己则据天下中心地域“豫州”做起了神州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皇帝。
魏此留死后,豫二帝闇弱无能,承担不了共主的责任。天下诸侯就纷纷僭越称帝,开始了相互攻伐兼并。
这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天下九国的由来。
几十载纷争悠悠,最终使天下九州,豫、梁、荆、雍、徐、青、扬、冀、兖,形成了豫、宁、炎、凉、义、业、琼、苍狼、诸申九个国家割据独立的分裂局面。
九国各自为政,争雄角逐不断。
其中苍狼国与诸申国最具野心,此二国建立者一是北部游牧民族,一是东北关外的黑水小族。只因我神州大地战祸连连,无暇顾及关外防守,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苍狼国与诸申国崛起以后就分别夺控了我冀州、兖州两地,从而跻身进入了天下九国之列。
徐鸿图建立的“天香兴国”,仅存活了短短旬月。
天香兴国寿命虽短,但影响却相当深远。
它就像一记短而有力的重拳一样,直接将我义国打入了万丈深渊。
它为我义国招引来了诸申国这一滩祸水。
天香教的叛逆给了诸申国进军我义国的借口,友国有难,替天平叛。
诸申国的介入最终使得我义国成为了九国之中最弱小的国家。直到今日,将近三十年的光阴已经过去,我义国现在仍像稀软的烂柿子一般,谁想捏上一把都只能悉听尊便。
这不,近两日就又有消息传来,说诸申国又开始准备攻打我徐州城了。
诸申国第一次陈兵徐州城下的时间,是在天香兴国建立的第二天。他们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同时拿下了我济宁州,曹州府两大关防要口。
兵行之神速,匪夷所思。兵锋之强劲,骇人听闻。
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下,我义国当时只能向诸申国赔款请和。
主持和谈的是司空揽月,他当时已官拜义国首辅。
齐锦弦死后,司空揽月就瞒天过海把徐州王齐镜月扶上了天子大位。齐镜月一登大宝,第一步动作就是宣告魏高廿条大罪,肃清阉党。
“魏高老贼,确实奸诈。天子大位甫定,他就卷着金银细软仓皇逃离了云梦皇城。若非他逃得快,本相非将他生剥活剐了不可。”
此话是司空揽月亲口对我说的。
我在宁不负呼喊守护的时候,就从雕梁上跃了下来,一刀挑破了宁不负的眉心,救走了秦刀意,逃出了明玑宫,离开了隆兴府。然后,我就碰到了司空揽月。
我救下秦刀意是因为他的一声叹息,他的叹息让我起了恻隐之心。
我没有刺死宁不负,是因为他不配死在我的手上。
我从未想到过“人”竟然可以这般无耻反覆,狡诈多变。
当我看到宁不负几人的尔虞我诈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身心无力。当我看完他们的尔虞我诈后,我莫名其妙的就释怀了一切。
释怀了一切功名利禄,恩怨情仇。
心生天下道,道合万物生。
万物绘乾坤,天地归一心。
徐鸿图为权而死,他纵是穿上明黄龙袍,但仍旧挡不住一个死字。
万剑心为财而亡,他纵是金银漫山堆积,但他毕竟没能带走分毫。
宁不负与秦刀意害得我家破人亡,失去了一切,就算我把他们两个千刀万剐了又能怎样呢?
逝者已去,不能复生,我失去的一切亦无法挽回。
何苦由来?
富贵浮云朝露,人不应该因它而活。
恩怨是非难平,人应该学会释怀之。
我把救出的秦刀意放到城郊以后,我就带着秋碧心离开了隆兴城。我准备回沈丘老家去看一看,去看一看那田园风光,去看一看那故旧亲朋。
我跟秋碧心刚行到秋浦城左近,南下荡寇的司空揽月正好统着大军走出秋浦城门。我当时为避官府耳目,做有简易乔装,但他仍远远就瞧出了是我。
于是,他差人把我请到了道旁凉亭之下,与我把酒叙话。
我见到司空揽月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怕我一剑刺穿了你的喉咙?”
司空揽月当时听后,仅淡然一笑:“事到如今,兄台还在记恨小弟?”
我叹息道:“你出卖我,我可以不计,但你害死了方掷怀。”
司空揽月轻笑道:“秋兄当真以为掷怀兄是因我出卖才死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哦?司空大人大好口舌,不妨说来听听。”
“很简单,掷怀兄其实是为了振奋义国正气,涤荡魏高阉党才慷慨赴义的。这一点,秋兄你应该能够想到。”
“这一点,我当然能够想到。若非为此,他也就不会被人出卖,更不会血洒刑部广场。”
“是呀,可若不出卖他,出卖他的人又如何去取得魏高的信任呢?秋兄应该还不知道魏高已死,阉党已清吧?”
“愿闻其详。”
“秋兄莫怪,其实黄雀还血只是覆灭魏高计划的初步环节。黄雀还血之后,尚有挟弾横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挟弾者,又在其后。
落叶庭院静,帘外雨霏霏。陋室思月明,横濯玉宇清。
“黄雀还血,挟弾横濯”才是司空揽月的完整计划,在喜宴毒案未发生之前,他就在思谋这一计划。
喜宴毒案给了他发挥计划的契机,他借我之命,是为黄雀还血的药引。方掷怀之死,则是挟弾横濯的药引。
“我跟掷怀兄很清楚单凭黄雀还血,根本就奈何不了魏高老贼。所以,才又有了挟弾横濯这一节。掷怀兄杀身成仁助我取得魏高信任,打入阉党核心,然后我才好伺机给予阉党致命一击。为了使效果更佳,我们只告诉了你计划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你只需要仇恨于我就行了。所以,我把你从苦海天牢救了出来。你越是恨我杀我,魏高就越是信我用我。”
“你把我从苦海天牢救出来?”
“不错,我把你从苦海天牢救出来。试问若无人通风报信与你那小兄弟,秋兄你们当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逃出闻名天下的苦海大牢吗?”
“哼,事无绝对,就算没有人通风报信,我亦未必就逃不出那苦海天牢。”
“哼,秋兄应该说纵使没有你那小兄弟出手,你亦未必逃不出那苦海天牢才对。”
按照司空揽月所讲,他向魏高献上“借刀杀人”之计的主要目的有三。
其一是为了使黄雀还血计划的失败不株连到任何人,其二是为了除去义国首辅李墨深,其三就是为了救我性命。
我被关进苦海天牢之后,司空揽月就献出了借刀杀人计。他献出借刀杀人计之后,就放出了我即将被开刀问斩的消息,并找好了劫牢救我的人。
“我放出消息的目的,一是借刀杀人计划的需要,二就是想看看有没有高人会出手救你。有的话,我也就无需冒险派遣白发门的人出手救你了,这样我的计划也就更趋稳妥安全。所幸秋兄你的人缘还算不错,没让我失望。你那小兄弟一入都,我接到探报以后,就连夜草好了书信,告知了他搭救你的方法。”
“你怎麽就知道他一定是来救我的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司空揽月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嗬,你司空大人倒真舍得替秋某人费心机。”
“没有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兄台你本就是局外之人,被我们拉下水,掷怀兄一直愧疚不忍。他最后的遗愿就是要我一定保全你的性命,我绝不能对他食言。”
“难怪,那晚在隆兴牢内他不与我多说多言。”
“他一直感觉对不起你,他认为他欺骗了朋友。好在我幸不辱命,兑现了我的承诺,掷怀兄在天有灵,已可安息。”
司空揽月说完这话之后,我二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沉默过后,我就问起了他为何要借魏高的刀,去杀了李墨深。
“李墨深岂非是你们颍州党的党首?你何故要去除去他呢?”
“李墨深尸位素餐,在位多年毫无作为,他活着,还不如死去。我帮魏高把他除去,既能诱开魏高的目光,又能使魏高更加信任于我。何乐而不为呢?”
“司空相爷好雷霆的手段。”
说到李墨深,我当时又想到了冰霜韵。
“你们是只杀了李墨深?”
“没有,李墨深不是我们杀的。我知道你或者斩奸盟的人逃出法场以后,是肯定要有一方去找我算帐的。所以,我原计划是在放走你们之后,就着人趁乱进入首辅大宅,假借搜捕之名杀了李墨深,然后再嫁祸给斩奸盟。我后院的那把火,就是我差人放的。可是,当我派出的麒麟卫人员到达首府官宅之后,却发现李墨深竟然已经先一步死去了。”
李墨深死的很蹊跷,他是被人在书房砍下了头颅死去的。连同李墨深死去的还有他的深宅大院,司空揽月派去的人在进入李墨深家中之后,首辅大宅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是从书房焼起的,人们看到的李墨深的尸体只是一具焦尸。
李墨深的死成为了一个谜。
至于冰霜韵,她在我生命中的结局跟陈玉音一样。
我离开秋浦城以后,就带着秋碧心前往都城打探了一番冰霜韵的下落,但时至今日我也未能找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我离开秋浦城之前司空揽月还告诉了我魏高被斩奸盟以及义国众多英豪围杀在庐州府的事情,与魏高一同被杀的还有郭长生。
司空揽月说,围杀魏高的场面当时极其惨烈。根据后来江湖上的种种传说,也都证实了司空揽月所说不虚。
“魏高老贼的武功之高,当世罕见。我想,能与之独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我舅舅他们那几个人了。”这是司空揽月对我的描述,能与殷白髪之流比肩,魏高武力的恐怖是可以想象的。
下面是我后来听到的一些相关传闻,可以简做参考。
“魏高那狗贼,难怪能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他那两手可刚可柔,攻防兼备的功夫,确实不是常人所能练出。娘的,他所练武功神奇诡异,算是叫老子开了眼了。”
“他练的是什么武功?”
“好像是传说中的阴阳大法跟金钟铁布衫两大神功绝技,我当时在场听雪盟主这么说过一嘴。”
“阴阳大法?传说中阴山阳门阴阳老祖的阴阳大法?”
“是呀,魏高当时打出的掌力,我有感受到。一掌两劲,一劲似水冲,一劲如山撞。”
“你能接住他的掌力?”
“狗屁,我接他的掌力?那我岂不是早死八百回了。我是在一旁掠阵,感受到的。”
“雪盟主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肯定了,这毫无疑问,要不然斩奸盟也不会在江湖上除名了。这么说吧,雪方晴他们几十名高手一起并肩上也仅是跟魏高打了个旗鼓相当。你说,厉害不厉害?”
“乖乖,那他岂不是比南刀北剑白发飘,高山流水红花俏他们还要了得?”
“这个倒不好说,反正我记得当时在场观战的似乎有说他是高山流水的。依照当时的情况来看,估计雪盟主应该是看出了他的底细的。只可惜他们双方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就打了个你死我活,天昏地暗,直至同归于尽。所以,他究竟是不是高山或者是流水或者是高山流水,直到现在在江湖上也没人能够说的清楚。”
写在卷尾:
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至于疏漏不完整处我已无暇更定。
因为我现在要弃下手中笔,重提昔日剑,外出御强敌。
诸申国已于昨日攻破我徐州城,他们现在正在进击我颍州府。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虽垂垂老矣,但我尚能提得动刀剑。
义国衰危,国人不振。
愿洒我满腔热血,唤醒我民族气节。
且让贼子,看我骨气。
轩辕四一一六年九月六日子时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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