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阳台上的紫苏要挤破花盆的蓬勃长势,我就会说,赶紧摘些叶子去炒黄瓜吧。
紫苏在我们老家叫“鸡苏”,每到春天,房前屋后,小径两旁,菜园空地,篱笆内外,煤渣堆上,到处都会冒出成片的鸡苏,不经意间就蓬勃一大片,挤成一团争夺起空间。这时候,父亲就会用竹片撬走一些,移栽到其他地方,手持篾片的我们却糟蹋了不少鸡苏,父亲不怨也不恼,手把手教我们带土移栽。鸡苏天生“烂贱”,有地有水有空气,给它阳光就疯长,安静时似乎听到它啪啪地往空中拔高,风过来,柔弱细长的四棱茎怎么也不会折断,风吹叶片,深浅翻紫,坑坑洼洼的叶面深深烙着清晰的脉络,怎么看都像是冬日里河堤上的杨树,砸出了它叶落的模样。
喜欢揉搓揉搓叶片,手指探近鼻孔深吸着,浓烈的香味就立刻渗入肺腑,久久回荡。最妙的还是煎黄瓜,清淡之黄瓜佐以紫色,立刻就色润目香扑鼻味入蕾。当然,老家的鸡苏并非佐味,而是收获根茎为大成。夏末秋初,父亲挑选几棵大而壮的留种结籽,其余的连根拔起,摔拍洗净泥土,置于晒坪,三伏天日头鸡苏脱水快,不几天就如干柴。父亲大小别类捆扎,挂在檐下继续风干,最后归于屋内,或挂或装,几棵大的还留根挂于屋梁,说几年后这老“苏蔸”,是大补。如遇我们兄妹感冒风寒,父亲就会上楼取苏梗给母亲熬制,发汗驱寒解胀止呕,没有感冒受寒的几个也要守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碗里见底的黑豆,幸运时还有鸡蛋分享呢!
长大后,父亲还是每年收晒鸡苏,只是背影越来越孤单,我们先后在外成了家,父亲还是每年将洗净晒干扎好的苏梗苏蔸送到我们每个小家,只是,我们丝毫没有去感受父亲包裹在鸡苏梗里的温暖,还总是将苏梗随意塞在角落,就像成年后渐行渐远的父爱,即使小毛小病来了,只是选择感冒药。鸡苏就这样离我们愈来愈远,直至遗忘。
这次疫情封控期间,居委发的物资里常有黄瓜,要是平时,黄瓜我们是做成“拍黄瓜”,或者干脆一人掰一段啃了。但彼时菜疏奇缺,哪里容得此等“糟蹋”的吃法?所以,炒黄瓜就自然而然地想起调味佐料紫苏,记忆深处那股特有的浓香一点一点的聚拢过来。

发帖小区,知道临栋楼有个台湾人,喜欢在小院里种紫苏,趁核酸间歇,向他要了几株,热心健谈的他反复交待,拿回去种在花盆,不用管它,很好打理,平时烧菜摘叶也不影响生长,等到夏秋晒干还可以入药,谈性正浓,双胞胎女儿从他身后探头出来:“我们感冒了一喝就好呢!”他还告诉我,话里掩饰不住的骄傲:“这些紫苏是从台湾带过来的种子,比这边的紫苏,那是香了很多很多的。”
大陆与台湾,紫苏该是同源同种吧,味道也该是相差无几,不过他的语调里,你一定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味道,那,是一种自信,而这,正是我们逐渐丢失并遗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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