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单桥,活成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模样。桥上左右望柱上的狮子、猴子,几百年的笑容虽已模糊,但它们看得清身边的热闹。有心的匠心人,还原了人鸟同林、流水有声的自然景观。砖石的甬路两侧,花草迎合着四季展露心意和笑容。远路而来的小桥,带着滹沱河的温度躬身于此,内心想必早已是“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的安详了。
几百年前曾有缘一见的老友们也被匠心人一一请来,或坐或卧,或近观或远眺,津津有味地拉回过往。看,纪晓岚站在桥北坡,拍拍身上的土,笑呵呵地指着让他摔出轿子的地方,“失足寻常事,疲癃不汝嗔。忍饥今几日?我是故乡人。”
河心小亭子上的匾额“福泉”,又是一段佳话。时间已记不清它的年龄,却记得明宣宗平定汉王朱高煦叛乱后回师北京,驻跸单家桥时的一饮的甘甜。三句“民之福也”,余音不绝。滹沱河水涨不漫井、水枯井水不减少,留下“河水不犯井水”的说法。现在,仍有“绕井转三圈,福寿大无边。许上三个愿,个个皆灵验”的笑谈。
乐寿山、孝子洞、枕钓园还有诸多单桥的老朋友,被时间召唤于此,历史换上了一件新外衣,古朴而纯粹。融合新创意的七星园,花草林立,魏紫姚黄,众星捧月般守护在单桥的周围,单桥像被尊崇的一位老寿星,沧桑不改,善意犹存。
时间,站在相宜的位置,毫无企图和伤害。单桥记忆里最稳固、最持久的东西仍在一点点发酵。
熹微的晨光冲开一条缝隙,漫天的亮白色逼退着黑夜,光线散落在单桥的望柱、桥面、水面及周边的树木上,像浓而烈的感情涌进了单桥,浸润、氤氲。忽然,一声鸟鸣,声如裂帛,破空而来,一切都醒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被时间扣留的村庄
滹沱河伸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跑一段,便来到这里。
到大汖村时,才知道有些软件对自然天成的美是没有价值可言的。一个由石头构建的世界把故事从情节到细节都做了一个颠覆。不同的时空衔接在一起,错愕中沉思的石头,用沉默完成了对村庄结构的完善和守护。没有统一的规划,高低错落,就这么随心所欲地簇拥出了层次感。那是一个坚硬的壳,每一个躯壳的组成者无论大小都是伸展的、刚劲的。世外虽不一定都是桃园,但在当下,真正不被世俗打扰的安宁显然胜于世外和桃园的属性之和。
这应该就是海德格尔笔下“直接从一种源始消散于现象的状态表露出来” 的原始现象吧。这个用石头建起来的村子,如果不是完整地独立于山水之间,匹配“村”这个单位委实有些“超编”的感觉。更想不到,“望而却步”这个词是送给《现代汉语词典》的,因为即使翻遍整本词典也找不到它的影子。不能亲临现场时,在《康熙字典》里跟它见上一面,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大汖村,位于山西盂县梁家寨乡深山沟谷里的一个古老村落。字典里念pin,四声,当地人念chang,三声。善于会意造字的中国人,把有山有水的地方用直白的文字叠加起来是最简单、最能直抒胸臆的命名方式。山,自然是五台山、太行山脉。水,就是滹沱河。据说原来村口有三条瀑布,村子所居位置为最大瀑布,所以叫大汖村。
村里人很自豪地说:知道云冈石窟吧,大汖村是可以和云冈石窟一起庆贺生日的,同年同月。一个名气大到世界有回音,一个喊一声只能被山谷送回原处的古村落。造物主的心中有数是不可抗拒的。据说,村子后面曾有座“镇山大王庙”,里面供奉七尊石佛。“镇山大王”像背后有就有“北魏永安二年”的字样。这是让村子骄傲的年龄——一千五百岁。虽然这个村子被一群摄影爱好者发现仅仅是十几年前的事,但它却有着跟云冈石窟一样的生命长度,或许还有一些等待探寻的、不为人知的生活奥秘。
村里没有商店、饭店、药店等任何用来消费的店铺。没有可供孩子们获得知识和娱乐的任何场所。除了满眼满地的石头,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老人、几只鸡或羊,站在门口或台阶上遥望。还有墙缝中已凋谢却不肯离去的花草。他们跟石头保持着一致的沉默,身体也像石头一样干瘦硬朗。即便是挪动脚步、转动眼珠和被风怂恿,仍然是悄无声息。最热情的只能算猫了,它时而跟在身后,时而跳上墙头,脚步轻缓,表情淡定,只是在我拿起一块石头时,它很快地向我靠近,我看到了它眼里的焦灼:直视、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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