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在看这个?”
我点头称是。
他表情神秘地凑过来:“这是我外祖父年轻时,在深山里捡到的红松,那是被雷劈倒的,他就拿着刀子、斧头掏了十几天,才搞成这个样子。现在,可没有这么老的东西了。”
我同意他的说法。这个马槽子的确是难得一见,这是代表草原游牧文化的老物件了。我估摸着,它可能值上两三千。我抬头看了老人一眼——他正盯着我,指尖轻触嘴唇做思考状。
寂静片刻之后,他开腔了。
“如果你想要的话,必须来个一百块才行!”他冲我打了一个响指,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他见我面无表情,又停了半晌。我瞄到他迷失在疑惑之中的眼神时,赶紧把头抬起来,瞧着天空。同时,我的心里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这是红松马槽子,劈成柴火,够你烧一个月的奶茶啦!”我用余光看到他抬起脚,朝马槽子跺了几脚。我的心随着他的脚,上上下下猛跳了几下——要是再不把这个马槽子运走的话,他真会把它烧火做饭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我要了!”
“好!要不是这硬得像石头的红松木头,我早用斧头劈掉了!”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
简直不可思议,这个文物般的马槽子,是我的了,并且只花了一百元。我等老人从院子里拖出一块旧毛毡裹住马槽之后,按压着喜悦付了钱。
各位都知道红松木头很重,所以,当我弯下腰提马槽时,发现它纹丝不动。当我跟僵硬的旧毛毡搏斗了一番之后,终于抓住了合适的部位,这才眼睛鼓胀、满脸通红地提起了马槽。我蹒跚着,往家挪去。
刚到马路边,毛毡的一头突然开裂,于是马槽像一块石头般砸到地上。我跳了两三下,才没砸着脚趾。惊慌失措中,我哇啦啦喊叫了半晌,才控制住自己,不再惊慌。
费了好大劲儿,我才重新把毛毡裹在马槽上。又坐在上面,喘了足足有十分钟。
世上的事就这么凑巧,再次提起马槽时,一群羊像是从天降落似的,突然出现在马路对面的树林里。牧羊犬首先发现了我,它哈着气,兴奋地冲了过来,好像我是一根久违的肉骨头。牧羊人“咻——咻——”几声口哨,才喝退了它。
当我准备横穿马路时,羊群也潮水般涌过来。我在羊群中钻进钻出,旧毛毡的另一端又裂开了,连同我一起摔倒在地上。这回非同小可,因为我和马槽处于闹哄哄的羊群之间。
我在挤来挤去的羊群间和牧羊人的吆喝声中,来回爬了好一阵子,这才站起来。又在羊群的东撞西搡之下,再次将毛毡裹好,咬紧牙关,使出每一块肌肉的拉合力,拖着马槽,跌跌撞撞冲下路基。慌乱中,我瞥见几辆汽车等在路边,其中一辆像是警车。并且,好像一个警察模样的人,正缓缓朝我走来。
我逃离羊群,如释重负扔下马槽子。现在,我不必再担心被羊群踩踏了,因为我已经逃出好长一段距离,并且还躲在了几棵白桦树的后面。我回头望了一眼还在路上纠缠着的羊群,跌坐在地上。低头看双手时,发现粗糙的旧毛毡几乎剐掉我的指甲。
幸好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我脱下身上的衣服,跪在地上,捆着毛毡裂开的那一端,又取下围巾仔细包上另一端。可是,在我手忙脚乱地做完这一切时,一只大手拦在了我的面前。
“嗨,你包着个啥东西!”一个厚重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新疆口音——是那高个儿警察。此刻,他两只眼睛从他的帽檐儿下杀气腾腾地盯着我。我的满身泥土、狼狈不堪,都给他看进眼里。我很清楚,此刻的我,一定也不大好闻,因为我的衣服和裤子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羊粪。当他的眼睛凶巴巴地从头到脚审视着我的同时,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慢慢上扬。看那模样,好像他早已看穿我的内心,故意要看我接下来会弄出什么洋相似的。
“马……马槽子……而已……”说这话时,我偷瞄了一眼那牧羊人,发现他站在路中间,向这边回瞧着,似乎暂时忘了他的羊群。我暗暗祈祷,希望他不认识我这个在牧民中“赫赫有名”的小作家。因为,现在这个场景,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马槽子?你用毛毡包着个马槽子?你说的可是喂马吃草的那个木头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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