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了放在电视旁边的音箱,有小提琴的乐音流泻出来。
保姆被她安排回家休假,她的两岁的女儿在居室里来回奔跑,要弹钢琴,又要吃茶几上的水果,但是我觉得那个两岁的眼睛乌黑的小女孩儿是在故意捣乱,她并不认识我,显然不欢迎我这样一个陌生人。不住地哭闹。
“不好意思。这孩子惯得无法无天。”她抱歉地说。
我想她的女儿是不愿意我和陈美绮单独在一起,故意影响我们在一起的气氛。
陈美绮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我们的谈话就在孩子的哭闹中进行,我的兴致全无。
她邀请我到家,然而我们无法说话。有孩子在场,我们几乎难以交流。
感觉有些尴尬。我突然就看见我们之间横亘的距离,只坐了十几分钟我就想告辞。
她想送我,但她的女儿哭闹着,不让她送。那个孩子任性地要她哄着去上床睡觉。
她抱歉地隔着防盗门跟我说:“不好意思,这熊孩子不听话。”
离开那个豪华的社区,往我住的地方走,我坐在出租车上,感觉内心深深的失落。
我们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阶层。我突然就意识到我的卑微和低贱。只有在她奢华富豪般的生活面前我才看见我的卑微和低贱。我所经历的生活,我身陷的黑暗,我的恐惧、痛楚和耻辱在她奢华生活映照下变得触目惊心。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突然就涌出泪水。
我觉得那种在懵懂之间生出的诚挚的爱从我的内心间开始消失。
在我和陈美绮之间没有平等的爱情。虽然我们有着共同的来处。
我们的道路和归途相距甚远。
回故乡的过程仿佛是从高空向下沉降的过程。
如果说我的内心有黑暗存在,显然是我的精神疾患所致。
如果我的精神有疾患,那是生活给予我的。内心是生活的投影。这是我多年以后认识的真理。我觉得我可以认识真理,但是很难认识陈美绮。我希望她能帮助我,帮助我的乡亲,帮助我的兄弟和工友。我是这样的人,看见亲人在那里受苦犹如我在那里受苦。
我希望陈美绮能代我拯救他们。然而意外发生的一件事情使我的期待落空。
煤矿集团总经理柳子恒的儿子柳宏伟被绑架,这件事为我的期待带来障碍。最先是哥在电话中告诉我的。哥说柳子恒的儿子柳宏伟被人绑架了。在矿区这是一个爆炸消息,绑架者要求支付赎金500万。这件事让我很意外。我的家乡是晋北矿区,那里的人老实本分,怎么会有绑架案发生?但哥的语气十分肯定。他说已经有电视台报道了。后来回到故乡我知道事情的过程。
那几天集团董事长柳子恒因病住在局第一医院,他的儿子柳宏伟每天到医院陪护。
有天早晨,柳宏伟走出医院准备到办公室上班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几个人用麻袋蒙住脑袋击昏塞到一辆桑塔纳出租车里。柳宏伟开始还挣扎,愤怒大骂,被人把头摁到地上,嘴巴贴了胶条以后柳宏伟知道自己是被绑票。他放弃抵抗,态度软化。绑架者是三个农民,其中一个名叫王德才的人是快餐店的老板,因为生意不景气,债务欠下一屁股,就萌生出绑票的行动。
他们获知柳子恒住院的消息,获悉他儿子每天来看他。
三个绑架者合计好就隐伏在医院楼前。在绑架者要求交出500万赎金的开释条件后,柳宏伟联系朋友筹钱。负责筹钱的朋友一边找钱,一边报警。绑架者是四个当地的矿工,其中的一个离职在外做生意,生意赔了钱,欠了一身债回到矿上继续上班。因为高额债务的纠缠,此人生出绑架念头。他纠集了三个人共同实施这一计划,他们盯上了集团总经理的儿子,当地某房地产商的柳宏伟。事情的结果是,那几个初次作案的人没有绑架经验,亦没有绑架胆量。在他们绑架了柳宏伟后仓皇逃窜至内蒙一带,终因警方的设计落入法网。
柳宏伟没有被撕票,惊魂甫定之后被救出。
我见到陈美绮的时候对她说,柳子恒的儿子被绑架了。绑架者索要赎金500万。
我已经很谨慎,避免这个消息使陈美绮有不适感,她和柳宏伟毕竟同属一个阶层。
意外地是陈美绮已经知道消息,她还讲起对柳宏伟的印象。她和柳宏伟是在一个机关幼儿园长大,后来同在一所中学读书。只是读大学之后才见面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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