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穿着淡黄色宽大衬衣,盖住了短裤,只露出两条修长的白腿,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冰清玉洁。她就这样在门口站着不进去。青林有些慌乱,不敢和她对视。
几秒之后,青林说一声“对不起”,小羽仍未动,眼眶里的泪水始终没有落下来,她的眼神令青林害怕。青林试图拉她的手,被她拒绝了。青林站着,手足无措地连忙说“对不起”。
一阵风吹来,小羽打了个寒颤,转身离开了,给青林留下一句话:我回学校了。话音落时,泪水爬满了她的脸颊。
接下来,青林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秋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
小羽出现那一刻,他本以为会有一场大吵大闹,但是没有,小羽连一句狠话也没说,甚至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这令他感到不安,绝望。
不行!必须去追她,跟她说清楚。想到此,青林带上门,冲进夜色里。
小羽走得很快,但青林更快,两分钟后,就追上了小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羽!你听我说!”
小羽试图甩开他,但是没有成功。他转到小羽面前:“小羽,对不起!”
小羽吸着鼻子,狠狠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青林仰起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小羽…… 我要生存,我要靠自己赚学费……我还要在这个校园里混,要买单车,要吃饭要喝酒。我不想拒绝聚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能做到的,就要去争取一切平等的条件。”
“你干什么都可以,我都不会反对你,可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为什么要骗我!”在夜幕下,小羽的声音低沉而又歇斯底里。
青林一时语塞,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的。”
小羽摇了摇青林的胳膊:“青林,你知道吗?故意和不故意,都是伤害!不管如何,都不应该瞒着我,一个人养成了说谎的习惯,是无法收手的。”
说完,小羽转身抹眼泪。青林掏出纸巾,替她擦泪,被她挡开了。
校园的夜晚,安静得只剩下虫鸣。连小羽擤鼻子的声音都能划破夜空。青林把她的肩膀扳过来,再次道歉:“对不起!但是我有难处,我不像你的家庭条件那样好,我要靠自己努力。”
小羽刚刚平静一些,听到青林的话,又提高声音说:“你有难处?好,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的家庭。你知道吗?我爸爸现在还在监狱里。”
青林一愣,被小羽的话惊住了:“啊!怎么会这样!”
“是的,我的家庭条件比你好,可那是以前。我爸爸因为卷入官场的案子,因为顾虑太多,掩盖了一些事情,最终进了牢狱。我现在花的钱都是舅舅的,对于爸爸,我无能为力,我只有让妈妈快乐起来,让自己快乐起来,完成学业。”
说到这里,小羽抽泣起来,青林递给她纸巾,擦了眼泪。
小羽抽泣片刻后,拉起青林的手,说道:“我们已经很穷了,只剩下正直和真诚是我们最后的尊严,如果我们再丢了这些,那我们真的一无所有了。青林,我知道,你想掩盖贫穷,想靠自己来融入圈子,这我能理解,我也有隐瞒!但是你不应该连校园的生活都瞒着我,这样会伤害我们的感情的,你知道吗?”
青林抚了抚小羽的手:“对不起!我知道了。”
小羽吸了吸鼻子,抽开手,向青林道别:“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青林提出要送,被小羽拒绝了:“我累了,让我自己走吧,打个滴滴,没事的。”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青林长出了一口气,悻悻地返回修车铺,打了电话给林师傅,告诉他很快修好车,让他放心。
挂掉电话,青林看看手机,已经是夜里十点,他不敢怠慢,把车子重新装起来,试了试,完全正常,这才放心。等他去洗了手出来,门外响起敲门声,取车的女孩走进来,说了一堆感激的话后,取走了单车。
第二天,青林又跟小羽通了电话,解释了很多。但是,他没有把爸爸失业的事儿告诉小羽,也没有告诉小羽他已经失去了生活来源。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至于为什么不说,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小羽最终原谅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林师傅每天要去输液,晚上基本没有跟青林交班,只是在电话里交代他。他也早去晚回,尽量多替师傅干点活。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去医院看望林师傅。经过一场病,林师傅显得有些虚弱,说话底气弱了很多,动作也大不如前那样敏捷。这让他有些心疼,他给林师傅倒了茶,毕恭毕敬地递过去:“师傅你以后不要那么拼了,好好保重身体。”
林师傅放下茶杯,叹口气说:“身体估计没大事儿,就是有时候晕,可能是血压高。但是病了这一场,感觉大不如从前了。医生也不让我熬夜了。你干完这一段时间,我还得另外找一个人帮忙。不然,这么多学生的车子,修不完,他们肯定很不方便。”
青林沉默片刻,爽快地告诉林师傅:“师傅,我可以继续做下去。”
这句话,正是林师傅想要的,青林话音刚落,他便笑了笑,拍了拍青林的肩膀:“好!我没看走眼。”
青林庆幸自己回答果断,没让师傅失望。俩人说了一会儿话,青林便起身告辞,赶回修车铺干活。
周日傍晚,青林到修车铺时,林师傅正躬着身子修车,旁边站着一个人。见青林来了,那人朝他笑笑,说了一句“来啦”。林师傅听到动静,直起身子,把那人介绍给青林:“这是我孩子。”
说完,又把青林介绍给儿子:“这就是帮我修车的青林。”
青林重新打了招呼。林师傅点上一支烟,坐下来,对青林说:“车铺可能没法干下去了。”
青林心里一愣,他早预感到林师傅的身体无法继续干,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没等他开口,林师傅接着说:“我本以为没啥事儿,可是医生说我心脏不好,脑血管也有点堵,建议我不要干了,家人也不让我干了。所以,我得把铺子转让出去。我是想啊,即使找到人来接手,修车技术咋样?服务咋样?这都是问题。各种车你都修过了,技术你应该没啥问题。”
青林沉默片刻,小声说:“可惜我还要读书……”
“你是大学生,将来干更重要的工作,这铺子不是你操心的事儿。”
“那你的意思是?”
“找到人后,我想让你带一下,把修车的技术教给他。能继续服务同学们,让他们安心读书。这么多学生相信我,人民日报也报道了我,我不能不负责任。”
至此,青林终于明白了林师傅的意图,他连忙回答道:“这没问题,跟着你这几个月,我不但学会了修车,也学会了为同学们服务的精神。那……找到人了吗?”
“还没有,都正在找。”
青林突然想到了爸爸,爸爸在工厂干过活,应该可以干。可他转念一想,爸爸在自己学校修车,似乎有些不方便。想到此,便没再吱声,开始修车。
青林心里有事儿,修车便没以前专心,一不小心夹到了手,疼得直咧嘴。他强忍着疼,修好一辆车后,终于下了决心,对林师傅说:“师傅,我老家有一个人,应该可以接你的手。”
林师傅一听,高兴起来:“好啊!那你就让他过来,趁着我身体还好,我可以教教他。”
就这样,青林让爸爸过来,接下了修车铺。但是,他隐瞒了爸爸的身份,也让爸爸保密。林师傅写了一张大大的公告,贴在修车铺门口,告诉同学们换人了。
青林的爸爸上手很快,不到半个月,便能够应付一般的故障。遇到难修的,就留到晚上,让青林修。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在一个周日的晚上,青林突然接到林师傅儿子的电话,告诉他林师傅病故的消息。挂掉电话,他心里痛得难受,但哭又哭不出来。望着墙上贴的人民日报关于林师傅的报道,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二天,修车铺门外的墙上出现一张讣告,旁边贴着林师傅的照片。墙根地上,一束白色菊花格外引人注目。做完这一切,青林有些恍惚,坐在车铺里,看着父亲修车。
很快,门外的鲜花多起来,一束,两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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