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长得还很漂亮。我恶意地祝福,她应该在城里傍上了有钱的大款。
“一个有退休金的老干部。”赵兵扶了扶墨镜。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太阳伞在墨镜上反射出炫目的斑点。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吕雯退学,辗转来到北京打工。问题又回到了最初。“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兵仰起头望天上的太阳,他说:“吕雯是我前女友。”
短暂的沉默。空气中只有蝉鸣。我觉得应该找点儿话题聊聊,继续问道:“她去上海了?后来呢?”
回答我的是啜饮气泡水的咕噜声,还有虚空中的宁静。
很显然,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刻,吕雯决定离开北京去上海。赵兵没有告诉我吕雯离开北京的原因,也没有告诉我,吕雯为什么成了他的“前”女友。
但是我相信未来的某个时间,我会得到答案。因为我们将会共事很久。
来到北京的赵兵,正想大干一场。考研失败的我,正面临找工作的难题。我们一拍即合,决定联手做一家文化公司。
五
“然后你们创业成功,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一人包养了五个女大学生。”坐在对面的陈兰“噗”地一口将瓜子皮吐到过道上,“老套的小说情节。”
开往北方的绿火车,从时间的隧道里呼啸而出,带着我和陈兰撞向十五年后的县城。车厢摇摇晃晃,偶尔有旧时代穿越而来的小贩推着四轮车,叫卖“瓜子饮料矿泉水”。
自刚创业时在北京见面后,我们已经几年没见。如今,陈兰放年假回老家,我则是一名失业青年。
生活当然不可能如小说一般。
文化公司在成立的第二年就宣告破产。离开的那天是周五,我和赵兵一人搬走了一盆君子兰。坐在地铁站的台阶上,街上往来的人很少,多是一些遛狗的拆迁户。身后,地铁站老旧的扶梯不断传来空洞的嘎吱声。一个抱着纸箱的年轻人从我们身边经过,匆匆跑上扶梯,劣质耳机里播放着玉置浩二的《风》。
大吵一架后,我和赵兵都已经精疲力竭。
我递给赵兵一根烟,自己也点燃一根。烟雾在空气中变幻为各种形状,最终化为虚无。细细想来,两个一头雾水的家伙冒冒失失地撞进“图书出版”这个夕阳产业,被文化骗子大坑一笔才是正常之事。失败也是情理之中的。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猛吐一口烟,带出疑问,“你当时为什么坚持要做书?这种东西,迟早要被淘汰吧。”
“梦想。”
“什么梦想?”
“文化。”
“扯淡。”
赵兵狠嘬一口烟屁股,然后将最后一点儿火星碾灭在大理石上。
我从背包里翻出一本《刀锋》,这是我们做的最后一本书。书的内文已经被我涂抹得不成样子。把书扔到赵兵怀里,我说:“留个纪念吧。我准备回老家待两年。”
“我不看毛姆,忒俗。”一边说着,他一边把书塞进手提包,“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卖房,卖车,出国,学画画。”
他按动手里的车钥匙,不远处一辆白色汽车黄灯闪烁,带有翅膀的大B标志反射出混合的光彩。我突然想起来,他还没告诉我吕雯故事的后续。
“死了。”
“死掉了,葬礼还蛮风光的。”陈兰扭过头盯着窗外,PRADA耳坠一阵摇晃,发出轻微的丁当响声。玻璃的反光中,她的眸子亮得惊人,倒映出极远处的山火。“我出钱办的葬礼,赵兵在老家买了块儿墓地。”
风扇在车厢顶部徒劳地呜呜作响。我的鼻子好像第一次产生嗅觉,空气中溢满着人类的体液味儿与食物的腌制味道。评价一个死去的人是一件不礼貌的事。但是,陈兰开始毫不在乎地说个不停。
“分手的原因我不知道,但也是很正常的事吧。赵兵的父母怎么可能看得上吕雯。两个人分手后,吕雯白天在地下室画画,晚上去酒吧上班。没过多久交了个玩摇滚的男朋友。堕胎,然后吸毒,没过多久就死掉了。”陈兰平静地说道。她撕开一袋薯片,往嘴里猛塞了一大把,“我不能说我同情她。”
陈兰用一种英国式的语序表达她的不屑一顾。
她有理由如此。清华毕业、不到三十岁、互联网外企技术高管……任何高高在上的态度都可以被社会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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