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懵懂,但木耳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些什么,是他要躲避开的。尽管有许多不明就里的恼恨,他也无能为力。
这次,他没有向北、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而是向西,径直去了新坝水库。
水库里的冰已冻硬了,星期天,他还和同学们滑过冰去。只可惜,出门时,没把冰车带上,那也是“骡子”以前送给他的,没带就没带吧。
到了水库边,木耳看到封冻的水库像一块镜子,亮晶晶地闪着光,想起了家里的那面心形镜儿。那面镜儿一直在屋子正面的柜子上摆着。听妈说,那是她结婚时的陪嫁。
后来,那人和爹为啥发生了口角,气呼呼地走了后,妈一数落爹,爹把那面镜儿摔地上打碎了。晚上,爹和妈又用补胎胶水粘在了一起,并用胶布把镜框缠了一圈。不过,那面镜儿不再在正面柜子上摆了,而被妈藏在了什么地方。
木耳把书包和妈让他罐酱油的瓶子放在了水库大坝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鸡蛋搁在了书包上。他下了水库坝,在冰面上滑来滑去地溜着。
一会儿,水库里就没有阳光了,并且忽然间冷飕飕的。他心里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怯意。他向四周瞅了瞅,看到水库坝西面有个缺口。
一道霞光正从那个缺口里射进了,落在了冰面上。那儿,有个亮点一晃一晃地闪着银光。他抬脚助跑了几步,向亮点滑去。
木耳停了下来,踅摸着。他看到冰里面镶着一枚五分硬币,让他兴奋不已,一下子激动得血直往头顶汹涌。
木耳一会儿用手抠,一会儿又用嘴哈气,但都不起作用。他想了想,站了起来,向水库外面走去。他在一个岸湾里找到了一块石头。他用石头砸了一阵子,又停下来,跳着老高的蹦子,跺着冰面。
初冬的天气,本来冰就冻得不太结实。突然一声脆裂的响动,但木耳并没有听见,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枚硬币上。他又拿起石头,蹲下来,砸着冰面。这时,几道裂隙“哗”地向他涌了过来。他一愣神,同石头一起跌进碎开的冰水里面。
幸好他在夏天里常和同伴们到水库里来玩,学会了游泳。他赶忙松开了手中的石头,游动了几下,挣扎着猛地向上一冲,头探出了水面。
但木耳的脸被冰碴刮破了,向水里滴着血。他才不顾呢,依然向各处瞅着。他看到一块冰上有血,而那枚硬币也在那个冰碴上。硬币已被血渗红了。他用一只手抱着冰块,用另一只手抠下了硬币,看了看,攥进了手心。
出了水后,冻得他浑身发抖,但他心里乐滋滋的。
天已黑,供销社门早关了,酱油是灌不上了。
庄门口已没了那匹土黄骡子,“骡子”已经走了。妈正在打扫地上喂了骡子撒下的黄草。看见木耳像个冰棍一样站在她面前,妈吓傻了。她赶紧扔下笤帚,一把抱起木耳,向屋里跑去。
妈给木耳脱衣服时,木耳已经迷迷糊糊,只看到炕桌上摆着碗筷还没有收拾。妈把他偎进被窝里,端过碗来,让他吃饭。他摇了摇头,眨巴了几下眼皮,就睡着了。
半夜里,木耳口渴,问妈要水喝。妈一直没睡,守在他的身边。妈说他高烧得厉害,还说胡话,嘴里一会儿咕哝着“骡子”,一会儿又咕哝着“五分钱”。什么意思,妈问。木耳从被窝里伸出手,摊开手心,凄然地笑着,让妈看。
妈给木耳熬了酸果茶,说能退烧。村子里的人,感冒了,都熬了酸果茶治病,木耳知道。
一连两天,木耳都不想吃饭,昏昏迷迷的只想睡觉。醒了妈就给他灌些酸果茶喝。
隐隐约约中,木耳又听到了那个骡铃声。一会儿,“骡子”就进到屋里来了。“骡子”看到木耳在炕上睡着,问了木耳妈几句情况,又向木耳问这问那。
但木耳不想理睬,用被子蒙住了头。他听到妈和“骡子”出了门,在外面咕噜了一阵,随着骡铃声的稠密响动,那人走了。
过了好一阵子,骡铃声又响了。妈慌张出门去迎。但那人并没有进屋来。妈提着一串中药包回来了。
随即,骡铃声又“咣啷咣啷”地远去了。
爹从南山回来了。
那天村上的老庄爷死了,妈去帮工,安顿木耳放学了去老庄爷家里吃饭。
木耳回到家,放下书包,把玩了一阵手里的五分硬币,正准备出门,听到几声吆喝。出门一看,是爹赶着毛驴车进了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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