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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冶不得其道

时间:  2025-08-24   阅读:    作者:  王安石

  方今州县虽有学,取墙壁具1而已,非有教导之官,长育人才之事也。唯太学有教导之官,而亦未尝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未尝在于学。学者亦漠然自以礼乐刑政为有司之事,而非己所当知也。学者之所教,讲说章句而已。讲说章句,固在古者教人之道也。而近岁乃始教之以课试2之文章。夫课试之文章,非博诵强学穷日之力则不能。及其能工也,大则不足以用天下国家3,小则不足以为天下国家之用。故虽白首于庠序,穷日之力以师4上之教,及使之从政,则茫然不知其方者,皆是也。盖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才而已,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才者,何也?夫人之才,成于专而毁于杂。故先王之处民才,处工于官府,处农于畎亩,处商贾于肆,而处士于庠序,使各专其业而不见异物,惧异物之足以害其业也。所谓此者,又非特使之不得见异物而已,一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诸子之异说,皆屏之而莫敢习者焉。今士之所宜学者,天下国家之用也。今悉使置之不教,而教之以课试之文章,使其耗精疲神,穷日之力以从事于此。及其任之以官也,则又悉使置之,而责之以天下国家之事。夫古之人,以朝夕专其业于天下国家之事,而犹才有能有不能,今乃移其精神,夺其日力,以朝夕从事于无补之学,及其任之以事,然后卒然责之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为者少矣。臣故曰:非特不能成人之才,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才也。又有甚害者,先王之时,士之所学者,文武之道也。士之才,有可以为公卿大夫,有可以为士。其才之大小、宜不宜则有矣,至于武事,则随其才之大小,未有不学者也。故其大者,居则为六官之卿,出则为六军之将也;其次则比、闾、族、党之师5,亦皆卒、两、师、旅之帅6也。故边疆、宿卫,皆得士大夫为之,而小人不得奸其任。今之学者,以为文武异事,吾知治文事而已,至于边疆、宿卫之任,则推而属之卒伍,往往天下奸悍无赖之人。苟其才行足以自托于乡里7者,未有肯去亲戚而从召募者也。边疆、宿卫,此乃天下之重任,而人主之所当慎重者也。故古者教士,以射、御为急,其它伎能,则视其人才之所宜,而后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则不强也。至于射,则为男子之事。苟人之生,有疾则已,苟无疾,未有去射而不学者也。在庠序之间,固常从事于射也。有宾客之事则以射,有祭祀之事则以射,别士之行同能偶则以射8,于礼乐之事,未尝不寓以射,而射亦未尝不在于礼乐、祭祀之间也。《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9。”先王岂以射为可以习揖让之仪而已乎?固以为射者武事之尤大,而威天下、守国家之具也。居则以是习礼乐,出则以是从战伐。士既朝夕从事于此而能者众,则边疆、宿卫之任,皆可以择而取也。夫士尝学先王之道,其行义尝见推于乡党矣,然后因其才而托之以边疆、宿卫之士,此古之人君,所以推干戈以属之人,而无内外之虞也。今乃以夫天下之重任,人主所当至慎之选,推而属之奸悍无赖,才行不足自托于乡里之人,此方今所以然常抱边疆之忧,而虞10宿卫之不足恃以为安也。今孰不知边疆、宿卫之士不足恃以为安哉?顾以为天下学士以执兵为耻,而亦未有能骑射行阵之事者,则非召募之卒伍,孰能任其事者乎?夫不严其教,高其选11,则士之以执兵为耻,而未尝有能骑射行阵之事,固其理也。凡此皆教之非其道也。

  方今制禄,大抵皆薄12。自非朝廷侍从之列,食口稍众,未有不兼农商之利而能充其养者也。其下州县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八九千,少者四五千,以守选、待除、守阙通之13,盖六七年而后得三年之禄,计一月所得,乃实不能四五千,少者乃实不能及三四千而已。虽厮养之给,不窘于此矣14,而其养生、丧死、婚姻、葬送之事,皆当出于此。夫出中人之上者,虽穷而不失为君子;出中人以下者,虽泰而不失为小人。唯中人不然,穷则为小人,泰则为君子。计天下之士,出中人之上下者,千百而无十一,穷而为小人,泰而为君子者,则天下皆是也。先王以为众不可以力胜也,故制行不以己,而以中人为制15,所以因其欲而利道之,以为中人之所能守,则其志可以行乎天下,而推之后世。以今之制禄,而欲士之无毁廉耻,盖中人之所不能也。故今官大者,往往交赂遗、营赀产,以负贪污之毁16;官小者,贩鬻、乞丐17,无所不为。夫士已尝毁廉耻以负累于世18矣,则其偷堕取容之意19起,而矜奋自强之心息,则职业安得而不弛,治道何从而兴乎?又况委法受赂,侵牟百姓者,往往而是也。此所谓不能饶之以财20也。

  婚丧、奉养、服食、器用之物,皆无制度以为之节,而天下以奢为荣,以俭为耻。苟其财之可以具,则无所为而不得,有司既不禁,而人又以此为荣。苟其财不足,而不能自称于流俗21,则其婚丧之际,往往得罪于族人婚姻,而人以为耻矣。故富者贪而不知止,贫者则强勉其不足以追之22。此士之所以重困,而廉耻之心毁也。凡此所谓不能约之以礼也。

  方今陛下躬行俭约,以率天下,此左右通贵之臣所亲见。然而其闺门之内,奢靡无节,犯上之所恶,以伤天下之教者,有已甚者矣。未闻朝廷有所放绌,以示天下。昔周之人,拘群饮而被之以杀刑者,以为酒之末流生害23,有至于死者众矣,故重禁其祸之所自生。重禁祸之所自生,故其施刑极省,而人之抵于祸败者少矣。今朝廷之法所尤重者,独贪吏耳。重禁贪吏,而轻奢靡之法,此所谓禁其末而弛其本。然而世之识者,以为方今官冗,而县官财用已不足以供之,其亦蔽于理矣。今之入官诚冗矣,然而前世置员盖甚少,而赋禄又如此之薄,则财用之所不足,盖亦有说矣。吏禄岂足计哉24?臣于财利,固未尝学,然窃观前世治财之大略矣。盖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不足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今天下不见兵革之具,而元元安土乐业,人致其力,以生天下之财,然而公私尝以困穷为患者,殆亦理财未得其道,而有司不能度世之宜而通其变耳。诚能理财以其道,而通其变,臣虽愚,固知增吏禄不足以伤经费25也。方今法严令具,所以罗天下之士,可谓密矣。然而亦尝教之以道艺,而有不帅教之刑以待之乎?亦尝约之以制度,而有不循理之刑以待之乎?亦尝任之以职事,而有不任事之刑以待之乎?夫不先教之以道艺,诚不可以诛其不帅教;不先约之以制度,诚不可以诛其不循理;不先任之以职事,诚不可以诛其不任事。此三者,先王之法所先急也,今皆不可得诛,而薄物细故26、非害治之急者,为之法禁,月异而岁不同,为吏者至于不可胜记,又况能一二避之而无犯者乎?此法令所以滋而不行,小人有幸而免者,君子有不幸而及者焉。此所谓不能裁之以刑也。凡此皆治之非其道也。

  方今取士,强记博诵而略通于文辞,谓之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者,公卿之选也。记不必强,诵不必博,略通于文辞,而又尝学诗赋,则谓之进士。进士之高者,亦公卿之选也。夫此二科所得之技能,不足以为公卿,不待论而后可知。而世之议者,乃以为吾常以此取天下之士,而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常出于此,不必法古之取人然后得士也。其亦蔽于理矣。先王之时,尽所以取人之道,犹惧贤者之难进,而不肖者之杂于其间也。今悉废先王所以取士之道,而驱天下之才士,悉使为贤良、进士,则士之才可以为公卿者,固宜为贤良、进士,而贤良、进士亦固宜有时而得才之可以为公卿者也。然而不肖者,苟能雕虫篆刻之学,以此进至乎公卿,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困于无补之学,而以此绌死于岩野,盖十八九矣。夫古之人有天下者,其所慎择者,公卿而已。公卿既得其人,因使推其类以聚于朝廷,则百司庶府,无不得其人也,今使不肖之人,幸而至乎公卿,因得推其类聚之朝廷,此朝廷所以多不肖之人,而虽有贤智,往往困于无助,不得行其意也。且公卿之不肖,既推其类以聚于朝廷,朝廷之不肖,又推其类以备四方之任使;四方之任使者,又各推其不肖以布于州郡。则虽有同罪举官之科27,岂足恃哉?适足以为不肖者之资而已。其次九经、五经、学究、明法之科28,朝廷固已尝患其无用于世,而稍责之以大义矣。然大义之所得,未有以贤于故也。今朝廷又开明经之选,以进经术之士。然明经之所取,亦记诵而略通于文辞者,则得之矣。彼通先王之意,而可以施于天下国家之用者,顾未必得与于此选也。其次则恩泽子弟,庠序不教之以道艺,官司不考问其才能,父兄不保任其行义,而朝廷辄以官予之,而任之以事。武王数29纣之罪,则曰:“官人以世30。”夫官人以世,而不计其才行,此乃纣之所以乱亡之道,而治古之所无也。又其次曰流外31。朝廷固已挤之于廉耻之外,而限其进取路矣,顾属之以州县之事,使之临士民之上。岂所谓以贤治不肖者乎?以臣使事之所及,一路数千里之间,州县之吏,出于流外者,往往而有,可属任以事者,殆无二三,而当防闲其奸者32,皆是也。盖古者有贤不肖之分,而无流品之别33。故孔子之圣,而尝为季氏吏,盖虽为吏,而亦不害其为公卿。及后世有流品之别,则凡在流外者,其所成立,固尝自置于廉耻之外,而无高人之意矣。夫以近世风俗之流靡,自虽士大夫之才,势足以进取,而朝廷尝奖之以礼义者,晚节末路34,往往怵35而为奸,况又其素所成立,无高人之意,而朝廷固已挤之于廉耻之外,限其进取者乎?其临人亲职36,放僻邪侈37,固其理也。至于边疆、宿卫之选,则臣固已言其失矣。凡此皆取之非其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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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今取之既不以其道,至于任人,又不问其德之所宜,而问其出身之后先,不论其才之称否,而论其历任之多少。以文学进者,且使之治财,已使之治财矣,又转而使之典狱38。已使之典狱矣,又转而使之治礼。是则一人之身,而责之以百官之所能备,宜其人才之难为也。夫责人以其难为,则人之能为者少矣。人之能为者少,则相率而不为。故使之典礼,未尝以不知礼为忧,以今之典礼皆未尝学礼故也。使之典狱,未尝以不知狱为耻,以今之典狱者,未尝学狱故也。天下之人,亦已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39,见朝廷有所任使,非其资序40,则相议而讪之,至于任使之不当其才,未尝有非之者也。且在位者数徙,则不得久于其官,故上不能狃习而知其事,下不肯服驯而安其教,贤者则其功不可以及于成,不肖者则其罪不可以至于着。若夫迎新将故之劳41,缘绝簿书之弊42,固其害之小者,不足悉数43也。设官大抵皆当久于其任,而至于所部者远44,所任者重,则尤宜久于其官,而后可以责其有为。而方今尤不得久于其官,往往数日辄迁之矣。

  取之既已不详,使之既已不当,处之既已不久,至于任之则又不专,而又一二以法约束缚之,使不得行其意,臣固知当今在位多非其人,稍假借之权45,而不一二以法束缚之,则放恣而无不为。虽然,在位非其人,而恃法以为治,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即使在位皆得其人矣,而一二以法束缚之,不使之得行其意,亦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夫取之既已不详,使之既已不当,处之既已不久,任之又不专,而一二以法束缚之,故虽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与不肖而无能者,殆无以异。夫如此,故朝廷明知其贤能足以任事,苟非其资序,则不以任事而辄进之,虽进之,士犹不服也。明知其无能而不肖,苟非有罪,为在上者所劾,不敢以其不胜任而辄退之,虽退之,士犹不服也。彼诚不肖而无能,然而士不服者何也?以所谓贤能者任其事,与不肖而无能者,亦无以异故也。臣前以谓不能任人以职事,而无不任事之刑以待之者,盖谓此也。

  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一非其道,则足以败乱天下之人才,又况兼此四者而有之?则在位不才、苟简、贪鄙之人,至于不可胜数,而草野闾巷之间,亦少可任之才,固不足怪。诗曰:“国虽靡止,或圣或否46。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47。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48。”此之谓也。

  1取墙壁具:墙壁工具。

  2课试:策试,考试的内容是国家大事。

  3用天下国家:安邦治国。

  4师:学习。

  5比、闾、族、党之师:户籍的编制。

  6卒、两、师、旅之帅:军队的编制。

  7自托于乡里:自己能在乡里谋生。

  8别士之行同能偶则以射:与朋友离别或者交朋友都要举行射箭。

  9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兵强马壮,威震天下。

  10虞:担心。

  11高其选:提高选择的标准。

  12方今制禄,大抵皆薄:如今发放俸禄,都比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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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以守选、待除、守阙通之:守选,等待选官。待除,等待任命。守阙,有官资而无实职。

  14虽厮养之给,不窘于此矣:即使是奴仆的收入,也不这个多。

  15以中人为制:以一般人的条件作为制定的标准。

  16以负贪污之毁:背着贪污的名。

  17贩鬻、乞丐:贩鬻,贩卖货物。乞丐,乞讨东西。

  18负累于世:负,背负。累,苟活。

  19偷堕取容之意:谄谀奉承的心里。

  20饶之以财:在经济上不富裕。

  21自称于流俗:在社会上正常地生活。

  22强勉其不足以追之:即使不足,也要勉强跟着那些风俗走。

  23酒之末流生害:即醉酒容易生事。

  24吏禄岂足计哉:那么少的俸禄值得挂齿吗?

  25增吏禄不足以伤经费:增加俸禄不会对经费有多大的负担。

  26薄物细故:小的方面。

  27同罪举官之科:推举他人的官员也要得到相应的惩罚。

  28九经、五经、学究、明法之科:宋朝科举考试的科目。

  29数:列举。

  30官人以世:商纣王授人官职不以才德而以家世为资。

  31流外:隋唐以后,任官有流内、流外之别,流内有九品,流外不入九品,但通过考试可以进入流内。

  32当防闲其奸者:防闲,防止。

  33无流品之别:没有流内、流外以及九品的分别。

  34晚节末路:走投无路之时。

  35怵:chu,害怕。

  36临人亲职:以亲属任官。

  37放僻邪侈:做出奸邪之事。

  38典狱:掌管刑狱。

  39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慢慢地受到无教化风俗的影响。

  40非其资序:没有资历。

  41迎新将故之劳:迎接新官,送走原官。将,送。

  42缘绝簿书之弊:交接文书的弊端。

  43不足悉数:数不胜数。

  44所部者远:任职的地方很远。

  45稍假借之权:乱用职权。

  46国虽靡止,或圣或否:国家虽小,有圣人,有贤人。

  47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百姓虽然不多,但有贤人,有谋士,有端正的人,有美好的人。

  48无沦胥以败:沦胥,沦丧。

  王安石这一篇文章说的是人才培养的问题,我们知道这都是一个国家在生存、发展中非常重要的问题,特别是人,因为孔老夫子说过“人存政举,人亡政息”,任你再好的制度,要是上面的人不好了,就治理不好,就算是再不好的制度,只要上面的人好了,那毫无疑问,再大的问题也能可能,那肯定能治理得很好,所以人是最最重要的问题,所以人才问题其实就是国家的核心问题,要培养出什么样的人出来,就是将要建造出什么样的国家出来,所以学校就尤其重要了,因为人才都是从学校中培养出来的,而配合学校的则是家庭、社会以及职场这样几个方面,只有这样几个方面通力配合,才能真正培养出好的人才来,否则要是只有好的学校的话,那也只是建造在冰天雪地中的温室,肯定经不起考验的,一旦学生培养出来,受到外面不好的环境的应该,很快就“变质”了,所以只有这几个方面的真正很好的合作,才真正可能建立起一个和谐的、健康、幸福的国家和社会出来。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了,也知道家庭、学校、社会、职场这几个方面通力配合的重要性了,更知道真正一切都是人的问题了,而不是什么制度的问题了,所以我们应该抓到根本,从根本处着眼,而不是从外面的制度环境、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工作环境、人事环境这些方面去吹毛求疵了。王安石在这片文章中从立国立人的根本,痛切地揭示教育的衰败。当然这都是非常有远见的,不过我们也要知道正是这样的教育,培养出了欧阳修、苏轼、苏洵、柳永、苏辙、曾巩,还有他王安石本身,还有韩琦、寇准、包拯、司马光、辛弃疾、文天祥、朱熹、程颐、张载等等这样一大批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才。这正说明这样的教育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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