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过半年,时间进入九十月间,此时正是渔村的丰收季,两家也商量着趁此大好时节将天成与海英、傻儿与兰儿的婚礼办了。经过村里老人的权威推算,十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两对新人的婚礼就订在这日。而这期间海成如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两位女家长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孩子们的婚礼,似乎谁也没有关注海成。海英有时偷偷地抹泪,不知道是叹息自己的命运还是为了海成。大家只有从傻儿那儿流着口水的嘴里偶尔听到:“海成哥哥,海成哥哥去哪儿了?”天成每天除了下海捕鱼,就是抽空儿帮忙筹办婚礼。
十月初二这天两家为天成与海英、傻儿与兰儿两对新人举办了一场隆重而又简朴的婚礼,婚礼邀请了全村人参加,由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村长主持。
老村长按照村里流传的最古老而又传统方式主持婚礼:
第一项是哭嫁——海英和兰儿在离开娘家出嫁前会有哭嫁的过程,通过哭诉来表达对娘家的不舍,不知道是对以往经历的告别,还是对未来生活的迷茫,抑或是对离开母亲的不舍,这两个姑娘哭得涕泗交颐,硬是将喜事哭嫁的程序办成了出殡哭丧的节奏,弄得在场的村民们都窃窃私语、哭笑不得,也弄得两位家长和天成显得十分尴尬和无奈。
第二项是泼水仪式——天成的接亲队伍来到海英家的时候,女方家会用泼水的形式来表示欢迎和庆祝。村里人认为泼水后,女孩嫁到男方家就不用去远地挑水,即使是干旱贫瘠的季节也可以不愁吃喝。
由于两家是换亲所以第三项互换聘礼和嫁妆的情节就免了,这也省下了许多繁琐的程序。最后,按照老女人的要求,两对新人对她收集起来的一堆碎木屑磕头。正当大家对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平时总是糊里糊涂喃喃自语的老女人从胸腔里爆发出一声响彻云天的嘶吼:“郑龙,你看看吧,孩子们都按照你的意愿成婚了,你放心去吧,我也不再等你了。”听到这里,所有的人才意识到,原来这种婚配组合不单单是老女人的意思,更是郑龙生前的意愿,他将自己的心愿和不舍转嫁给了最像自己的天成,希望天成能完成他的心愿。说完,老女人带着一丝怨念和不舍以及对郑龙无限的思念,将所有收集的木屑一把把抛向大海……而此时,人群中晓兰已是泪流满面……
婚礼进行到夫妻对拜环节之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这种违背人的意愿,愚昧的换亲行为是不会幸福的!”正当众人都疑惑是谁这么大逆不道,说出这样违背村规乡俗的话语时,傻儿首先反应过来拍着手笑着说道:“是海成,是海成哥哥回来了。”众人循声望去,真的是海成回来了。许久未见,海成看起来变化很大也成熟了不少,皮肤和哥哥天成一样黝黑,身体也健壮了许多,尤其眼中以往那种快乐又带着些许稚嫩的目光已经变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带着一丝哀愁的坚毅和自信。而此时站在海成旁边的一位黄发碧眼的外国老人引起了村里最年长的老村长的注意,老村长突然认出这个外国人就是那个曾经来到渔村并打破这里平静的外国传教士。老村长踉踉跄跄地冲上去一把抓住这个老外的衣襟,两行浊泪夺目而出,从喉咙里呜噜出一句:“你没死,还我女儿来!”原来当年和传教士一起私奔到钟岛上,后来又跳海殉情的正是老村长的女儿。随着传教士的坠海和姑娘的殉情这段往事便被尘封起来,村民们也都对此事三缄其口,生怕刺激到德高望重的老村长。传教士如今已不是那个年轻帅气的青年,岁月流逝的印记深深地记在了额眉之间,唯一未变的是英俊依旧,这也引起了晓兰、海英和兰儿以及村里其他女人的注目。如今海成又把这个异端的传教士带回村里,这深深地刺痛了老村长那颗曾经受伤至极的心脏。老村长此时想要的就是豁出老命也要将传教士弄死为女儿报仇,即使不能如愿,起码也要将这个异端驱逐出渔村,以免这个祸端再给这个小渔村带来不可预料的灾难。然而传教士下面说出的话再次打破了渔村的平衡和宁静。
老传教士老泪纵横地向村民们诉说起这些年来深埋在心底的那段痛彻心扉的经历。原来当初传教士接到家里的来信,要求他尽快回家与一位世袭的贵族家小姐联姻,而那时传教士已经和渔家姑娘在一起了,他决定回家与家人当面解释清楚并解除与贵族家的联姻后再与渔家姑娘举办正式的婚礼,给渔家姑娘一个交代,就急匆匆地离开了钟岛。由于语言交流上那时还存在一定障碍也没有和渔家姑娘解释清楚。而渔家姑娘也曲解了传教士的意思,以为他辜负了自己去和贵族小姐成婚,就从钟楼上跳海殉情了。传教士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跳海,也毅然决然地跳海去救人,然而过大的风浪迎头痛击,将他的头部撞击在暗礁上,让他昏死过去。当传教士苏醒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海岸上,由于海水长时间地浸泡加之头部受撞让传教士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他来到一个小城镇,周围的人看到这个落魄的外国人的样子,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在这个小城镇流落了几日,举目无亲又饥肠辘辘,后来就晕死在街边,围观的好心人看到这种情况,端来热水和吃食一口水一口饭将传教士救了过来,从此传教士就在这个小城镇安顿下来传教并建起一个小小的教堂。传教士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梦到同一个场景:一座海中的小岛,矗立在峭壁上的钟楼,以及一位美丽而又陌生的敲钟姑娘。可梦醒之后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任何过往的经历,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到过哪里。梦里的小岛、钟楼、姑娘又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是名传教士,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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