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瞪了她一眼，就给老妈倒了一杯水，饭前饭后必须漱口清洁口腔。伺候老妈漱完口，我又去帮保姆收拾碗筷，就是不理米田。

　　等我忙完了，听见米田在脸上啪啪拍打的声音。米田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粗枝大叶，但对于那张脸颊的拍打数十年如一日，从没间断过。那些拍打的声音让我想到了老爸最后的日子。

　　那天老爸不停地叫唤，喊米田回来啊，再不回来就看不到我了。这话老爸说过多次，我并不在意，我猜只是老爸想奇奇，让米田带奇奇回家看看他吧。可那天老爸的眼神流露出极深的期盼，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恳求。那是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第三天。婷婷给米田打电话让她回来，带着奇奇。

　　米田那天晚上和小付、奇奇仨人开车赶到了医院。或许亲人之间有感应。晚上，老爸就在米田的陪伴下安静地睡了一个好觉。米田守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她就在病房里洗脸。那天早上，她就这样啪啪地拍打着脸颊，也没顾上问老爸早上吃什么，身体怎么样之类的话。等她把脸上的粉脂涂抹结束，就发现老爸的脸色不对。喊来值班医生，老爸已经不行了。米田和老爸那晚讲了什么她从来不说，问她她就闪烁其词。

　　米田噼噼啪啪弄好了脸蛋，就挎个小坤包出门了，说去和同学喝咖啡。

　　这么有闲心啊，平时和小付像连体婴儿。老爸生病的时候要她回来照顾，她就会找借口，多半借口就是小付没人做饭，小付没人洗衣，小付怎么怎么。老妈病了她更过分，看都不去看。我老妈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可是这次她怎么回来的这么匆忙，还有闲心去喝咖啡?

　　十五

　　米田像回来度假的，每天睡到吃中饭才起床。吃了饭就在院子里围着芦荟转圈，看哪根芦荟新发了嫩芽，她就咔嚓一下，剪断。然后在冰箱里找鸡蛋和牛奶粉，用碗一阵乱捣，盔甲般敷在脸上。半个小时后，洗脸上妆，那个碗就成了弃妇，被扔到角落里。

　　我要陪老妈去医院进行生物治疗。这种治疗老妈还能接受。一天的治疗结束后，可以回家住。每天我们出门的时候米田还在床上，下午我们进门她就不咸不淡地说句回来了，就不再说话。

　　米田回来的第三天，我正在给老妈进行颈部按摩，老妈突然问道，奇奇考得怎么样?这句话仿佛点到了米田的兴奋穴，打开了她的脑洞。她拖过一张椅子坐到了老妈的身边。

　　奇奇啊，米田清清嗓子，拿腔拿调地组织语言，但眼神却是漂浮空茫的。我想明白了，奇奇考了两年，估计没什么戏。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天资不够，这也不能怪我，都说儿子遗传母亲的基因多，我也不想啊，我就是一个天生不足的人。说到天生不足，米田朝母亲瞥了一眼，故意停顿了片刻说，考公务员不是唯一的出路。

　　我很诧异，以前在米田心里，儿子必须得考公务员，现在怎么成了不是唯一出路了呢。莫非有更好的出路吗?

　　妈妈，我在想，奇奇不是咱老秦家的根吗?我觉得吧，他要到更好的地方去发展。咱们省城一点儿归属感都没有，我认为上海最好，国际大都市，妈妈的老家。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啊。那年奇奇大学刚毕业，奇奇老实，怯于自己出去找工作，就宅在这个院子里在网上投简历。结果简历石沉大海。那年舅舅来曼兹看老妈，看到老爸成天为奇奇发愁，就说，干吗不让他去上海发展，他可以在我那里住，等他找到了工作，愿意搬出去就搬出去，不愿意就跟着我做个伴儿也可以的啊。老爸舍不得奇奇，奇奇什么都不会，到那么远谁照顾他啊。这下，轮到米田说话了，爸爸啊，你是不是老了呢，当初你蛮喜欢上海的女孩子嘛，现在你的孙子去那里发展蛮好。然后又走到舅舅的背后，给舅舅揉捏肩膀说，舅舅啊，你也老了，身边也得有人照顾对吧，这不，老天派奇奇来了。米田的脸上绽放着花一样的笑容，那厚重的脂粉裂开了无数的缝隙。老爸看看老妈，想征求老妈的意见，老妈温柔地看向老爸，轻轻地点点头。

　　奇奇到上海工作，其实内心最高兴的当属老妈，那是她的祖籍。至今，老妈的户口籍贯那一栏都填着：上海。老妈的认可给了老爸决心。平时大事看似老爸决定，但老爸总要得到老妈的认可。

　　奇奇就收拾好行囊在我们一家人的护送下到了上海。

　　这次米田又来提议奇奇去上海，我觉得滑稽好笑。奇奇就是从国际大都市回来的。奇奇没有独立能力，这么多年大人溺爱的结果就是没走向社会，他才发现自己离开了父母就什么也不是。一个月后，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的奇奇回到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