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保温桶进了病房，进门就差点碰翻保温桶。奇奇人高马大挡在门口。和牛教授说话后回避之事忘到九霄云外。奇奇看见我，喊了一声大姨。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声，和他的身材一点儿也不匹配。我“嗯”了一声算是和他及米田打招呼了。

　　米田可能刚和老妈说过什么，老妈的脸色很亮堂。看见我提着保温桶，老妈就挣扎着要自己弄，我一下子发火了，把老妈的手臂狠狠地扒拉开去说，自己弄自己弄，自己弄了一辈子了，现在让我们来弄可不可以!老妈，您该享受了。我说到享受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比滚油呛辣椒还冲。

　　我给老妈喂馄饨，吩咐婷婷把老妈的衣裤晾出去，顺便告诉她明天要办手续出院。婷婷听说明天出院，眼睛亮了，身体差点蹦起来。哎呀，终于解放了，这些日子哦。婷婷抬起下巴朝米田哼哼了几声。

　　米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我鄙视。不知道她刚才和老妈说了什么，但老妈的情绪明显好起来。

　　奇奇离开病房的时候眼神有一丝的不舍，虽然那丝不舍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我却捕捉到了。

　　十三

　　返回曼兹，天已经黑了。蒙蒙细雨落在头上，感觉到了寒意。婷婷在自己家门口下了车，我就留在了老妈这里。屋子落满了灰尘，温黄的灯光恍若隔世。

　　院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那是雨打在植物上的声音。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门，靠在门框上，透过屋里投射出去的灯光，我看到了那一钵钵生机勃勃的芦荟。

　　给老公打电话报了平安。他还在出差，得待一段时间。我释然了，他不在，我也可以在老妈这里住一段时间，帮助保姆熟悉家务。

　　之前，我要朋友在劳务中心物色了一个保姆，说好的晚上我到了家就打电话给她。

　　保姆很快就过来了，经过沟通，我决定留下她。

　　当阳光刺眼的时候，我醒了。是保姆叫醒的。

　　老妈在院子里晒太阳，我的早点摆在桌上。

　　没敢早喊你，看你累的。阿姨的药服了，早餐吃了。你也去吃馄饨吧。

　　我胡乱吃了馄饨，就给医院肿瘤科的同学打电话咨询了老妈下一步的治疗。商量了治疗方案，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我把保姆带到院子里熟悉情况。

　　老妈起身想拿扫帚扫地，我吓了一跳。我告诉她现在由保姆伺候她，她只负责养好身体。

　　老妈拉我到一边，轻轻问我，她真是你请来伺候我的呀，我还行啊，手脚动得了。你老爸住院我还去照顾他了呀。看到老妈一脸的不服气，我急了，您看啊，您现在快八十了，还能劳累吗?您看，要不是常年在医院伺候老爸受累，抵抗力下降，您会再一次去省城做手术吗?老妈听我说做手术，就不再说话。

　　我在外面晾衣服的时候，接了几个电话，除了一个是女儿的电话，其他的几个都是给我报告消息的。房子要拆是早晚的事了。最高兴的是婷婷。

　　我高兴不起来。老妈肿瘤复发像扎进我心里的一根刺，我怎么就没有把老妈照顾好呢。那些老爸生病的日子里我怎么就任由老妈每天守在病房陪护呢，如果不是身体透支，老妈的病一定不会反复。

　　十四

　　没想到米田会突然出现。

　　下班后我直奔老屋。保姆在煲鸽子汤，香喷喷的味道弥漫了厨房。我帮着择青菜。当鸽子汤炖好，菜肴上桌，米田出现了。

　　米田站在餐桌前，在氤氲的热气下，餐灯照着她，像一只火烈鸟。老妈显然被惊吓到了。

　　我还没有吃饭。米田径直拿起勺子就要盛鸽子汤。我抢过勺子说，这是专门给妈熬的。

　　煲的汤就是喝的。米田冷着个脸说。

　　都喝都喝。老妈咕噜道。

　　米田身上的香水味很浓烈，我不喜欢那味，就像我不喜欢她说话的风格一样。我冷冷地讥讽了一句，太阳西边出来了，还记得有妈，还记得回家?便不再理她。

　　老妈喝了汤，忍不住问了句，回来有事?米田胡乱地点点头，回应道，初中同学聚会。

　　聚会?聚会可以住酒店啊，我们去省城也是住的酒店。我丢下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我回来还有罪了我?米田求援地看着老妈，果然，老妈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吃好了去洗个澡，累了吧。奇奇呢，怎么不回来玩儿啊，不是刚考完吗?听到老妈提奇奇，米田找到了话题，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