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连接着敏感部位的开放式创口,医生用镊子裹着棉球探入其中,大范围地消毒;再用手指将一颗硕大的栓剂顶进伤口;然后用沾满药物的纱布一团团填满未缝合的空腔;最后进行最外层的包扎……伴随着脑门上细密的汗珠和咬紧后槽牙发出的呜咽,每一步操作都像将疼痛塞入脑干,所有步骤完成后,我有一种灵魂抽离肉体的幻象,无力地瘫在原地难以动弹,就算从换药凳上爬下来,都需要别人搀扶。
回到病床,我已经奄奄一息,这时候漫长的输液才刚刚开始。
医院每日早晚会给病号肌肉注射一次止疼针,这针剂效果确实显著,十几分钟见效,排便、换药、睡眠的疼痛值明显减轻。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止疼针本身成了一种剧痛。
它是油脂类型的针剂,进入身体难以化开,小小的一支要缓慢推动一两分钟,也迟迟推不进身体,而且注射的位置只能是大腿外侧的肌肉上。
几天打下来,大腿两侧成了硬块,还要在硬块上继续打针,于是越打越疼、后劲儿十足。这让“地狱套餐”又多了一道主菜。
止疼针、排便、换药、输液……日复一日、苦苦挣扎,每次换过药,我就抬头看看床头的毛巾,小黄人憨憨地笑着,那是妈妈特意给我买来擦汗的。我想,只要还能笑得出来,就问题不大。
临近出院的一天,下午躺在床上玩手机时,我忽然感觉一股暖流抵达。我跟母亲耳语:“糟了,可能拉了……”
我妈悄悄撩起百褶裙,惊呼:“没拉,是出血了!”
我一起身,又一股更巨大的暖流喷涌而出,滴滴答答……地板上瞬间积攒了一滩红色。
隔壁病友一瘸一拐地去喊人,一位年轻的男医生穿着手术服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他眼神坚毅果敢、动作干净利落,几乎要把我掰得裂开。
他迅速地检查出血点、消毒、包扎……不知道将多少棉球塞进了我的体内,我仰着面、叉着腿,羞愧难当,只能将头歪向病床内侧。
其实,痔瘘科的手术确实有这样的风险,痔核脱落时容易碰到血管,如果碰到的是动脉血管就容易急性出血。
这次意外,让本该在术后第八天出院的我,有幸多住了几天,我就这样在医院跨过了新年。
出院回家后,我过上了每天早睡早起、严控饮食的日子,我像是隐居于闹市中,不再操心任何主业和副业问题。当我打开家门,看到洒满阳光的客厅,有种劫后余生的愉悦感。
为了这次手术,我请了三周的假,领导以线上办公的名义批准了。我以往从未请过这么长的假,总担心有大的影响,但事实证明,我没有那么重要,同事们顺利地分担了我大量的工作。
领导和同事到家里探望了我,不但送了鲜花水果,还带来了痔疮促愈垫。女同事们乐开了花,一直追着我拍摄裙装照,往公司群里发。在我科普了一番病因和治疗过程后,大家纷纷表示要去采购坐浴盆。
至于我那刚刚起步、半年时间粉丝数量突破了三万的自媒体,更是被我完全抛在了脑后。以前,我一直惦记着有趣的选题、抓取着易逝的灵感、逼迫自己勤勉写作、关注着粉丝增量的变化。尤其是自我设定的“每周两更”的底线,像一把皮鞭紧追着我,一旦停更我就吃不好、睡不好……
可真抛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没有不安、没有不舍,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我做自媒体的初心,明明是发扬自己写作的爱好,却让爱好变成了应对不知何时落地的、不知有何影响的“中年危机”的枷锁。
当我的精力被全然聚焦在身体上,身体真的给了我正向的反馈。
你不是爱吃辣缓解压力吗?现在还敢吗?
你不是爱熬夜瞎焦虑吗?现在还敢吗?
你不是爱边蹲坑边刷手机吗?现在还敢吗?
这场病让我懂得吃好、睡好、拉好的重要性,也让长期被肥胖困扰的我,因为健康的饮食和睡眠,短短两周,就瘦了将近二十斤。
术后十七天,我终于等到了盼星星盼月亮的“疼痛衰减日”。
早上上厕所“虽疼但浅”,既没有呻吟也没有哆嗦,这是术后头一回。换药的时候,我竟然可以憋住一点儿不出声了,这更是术后头一回。我中午特意吃排骨庆祝了一下,当然,依然不敢放肆,康复之路还很漫长,我只吃了两块,并且叮嘱母亲,两天吃一顿荤菜即可,好不容易调理好的肠道还需要慢慢适应不同的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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