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内容提要:
刑警苏岩是这么一个人:他爸妈很有钱,所以他不差钱,和多数囊中羞涩的同事相比,他就像个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因为不差钱,他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办案时少了很多顾忌,也就比他的同事更容易得罪人。一封匿名信寄到公安局,指控苏岩是一桩久侦不破的杀人案的凶手,苏岩平时的不拘小节让他在面对调查时处于被动局面。只有找到真凶,他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令那个炮制匿名信企图让苏岩万劫不复的家伙恼火的是,苏岩好像并不太着急……
第六章人善被人欺
一
星期天早晨,苏岩在迷迷糊糊中被手机铃声惊醒了。看了看显示屏,是余楠的电话。他刚想接,电话就断了。回拨过去,占线。过了一会儿再拨,电话通了。
余楠说:“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吧?”

苏岩问:“怎么了?”
“没怎么……”余楠的语气不太自然。
“没怎么大早上打电话?有事你就说话。”
余楠犹豫了一会儿:“我家里有点儿事儿,我想……用趟车。”
苏岩没再追问具体是什么事,也没问余楠所谓的“家”在哪儿,痛快地说:“我到哪儿去接你?”
“西七条路。”
西七条路离华隆小区不远,苏岩开车赶到的时候,余楠已经等在路口了。
上了车,余楠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一大早的就麻烦你。”
苏岩问:“咱们到哪儿?”
“北南市。”
赶往北南市的路上,余楠接了一个电话,口气明显不耐烦:“你让我去找,我又不认识他,怎么找啊!你直接给他打电话不就完了?”
电话里那个人好像在说,找的那个人关机,让余楠等他的电话。
“行了行了,不用你了。”余楠皱着眉头挂断电话。
苏岩注意到,余楠用的是另外那部手机。
“这么着急,到底什么事儿呀?”苏岩问。

“不是什么大事儿。”余楠似乎不想说。
“不是大事儿,你就跟我说说。我们这种小人物,善于办小事儿。”
余楠叹口气:“我爸昨天晚上打麻将,让派出所抓进去了。”
“哪个派出所?”
“北南镇派出所。”
“你爸叫什么?”
“余地。”
“余地……这个名儿起得好啊!”苏岩说着给北南市局刑警队长陆明打了电话,“陆大队,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睡觉呗!”那边陆明大概是被苏岩吵醒了,有点儿不爽。
苏岩笑嘻嘻地问:“和谁一起睡觉?”
“和你老婆!”
苏岩也不生气:“既然你做了这种对不起朋友的事儿,那就补偿一下吧。我岳父昨天晚上让北南镇派出所抓进去了,说是打麻将。我可告诉你,这纯粹是胡扯。我岳父根本就没打,他就是在旁边看看,派出所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现在全市公安机关都在强化公正执法,你们这么搞,不是顶风作案吗?陆大队,你赶紧给我把人放了……”
那边陆明嘿嘿笑了:“苏岩,你想走后门就直说,你要是跟我讲政策,我就不管了。”
“你敢!你把我老婆睡了,我岳父就是你岳父!赶紧起床,我现在马上进收费站了。”
苏岩与陆明真真假假,满嘴跑火车,把余楠的脸整得红一阵白一阵。她轻轻打了苏岩肩膀一下:“流氓!”
来到北南镇派出所的时候,陆明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苏岩对余楠说:“你别进去了,就在车里等着吧。”
余楠打开包,从里面掏出钱夹子。
苏岩诧异:“你干啥呀?”
“给你拿点儿钱,你请他们吃饭。”
“你赶紧把钱收起来,我们是人民警察,不喝群众一口水,不吃群众一口饭!”说罢苏岩下了车。
二
余楠的父亲余地昨天晚上因为打麻将赌钱被带到了派出所,派出所要每人罚五百。其他那三位都交了罚款,唯独余地死活不交。
苏岩当着派出所所长和陆明的面,大声埋怨余地:“爹呀,爹呀,我和你说一百遍了,这个麻将不能再打了。咱们家的房子都让你给输掉了,你怎么就没记性呢?”
余地被苏岩说糊涂了。苏岩偷偷向他使了个眼色,余地马上心领神会,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孩子,我……错了,今后,我一定改邪归正!”
苏岩对派出所所长说:“我爸现在是一分钱也没有了,罚款我来交吧。”说着,苏岩装模作样地伸手掏钱包。
陆明小声对派出所所长说:“苏岩你不认识吗?他是陈局长的秘书,陈局长安排他到刑警队锻炼,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所长当然明白,一般这种情况,那就是说要提拔了。他赶紧把苏岩的手按住:“算了算了。今后看住你爸,让他别再赌就行了。”
办完事儿,苏岩在走廊里和陆明嘀咕:“这个所长是不是有毛病?老头儿和几个邻居打麻将,几百块的输赢,他抓个毛儿啊!”
陆明说:“这地方不比你们市里,他们要是不罚点儿,镇里财政都不给他们开支。”
“那也不能瞎整啊!”
陆明拍拍苏岩的肩膀说:“行了行了,你也别抱怨,你不也是来走后门的嘛!”
苏岩拿出五百块钱递给陆明:“回头你请他们吃顿饭。”
陆明把钱塞回苏岩的口袋:“你留着一会儿请你岳父吃吧。”
把余地领出派出所,苏岩笑呵呵地说:“大叔,我来晚了,你受委屈了!”
余地逃过一劫,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哎呀,小同志,你真会说话。”
苏岩把余地请上车,看见余楠也在车里,余地才知道害臊。
余楠数落:“爸,你可真行!这回还让派出所抓进来了。我妈知道吗?”
余地神色紧张:“不知道。你千万别告诉她!”
苏岩说:“大叔,今后像这种小事儿吧,你就不用和你姑娘说了,直接找我就行。”
余地讪笑:“本来没想麻烦你们。他们要是罚我二百,我就给他们了,可他们非要罚我五百。我昨天晚上一共才赢了不到二百块钱。”
“大叔,你们玩多大的?”
“一块两块的。”
“啊?一块两块的你能赢二百?大叔,你也太厉害了。和你商量个事儿呗,今后我要是打麻将,我就带着你去,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爷儿俩一家一半!”
余地说:“赢了我一分也不要。”
余楠哭笑不得:“爸,他忽悠你呢!他是警察,怎么可能带你去赌钱!”
一边说着话,苏岩把车开到了一家看上去还算上档次的饭店跟前,点了一大桌子菜。
苏岩恭恭敬敬地给余地倒了一杯酒:“大叔,昨天晚上吧,我们这个派出所有点儿不太像话,让您老受惊了。今天,我代表派出所的全体民警向您表示道歉。”
余地受宠若惊:“同……志啊,谢谢你!”
“大叔,谢什么呀,应该的。”
苏岩一边倒酒夹菜,一边和余地聊着家常,什么你姑娘孝顺不孝顺啊,平时给不给你钱花呀。提起自己的姑娘,余地格外自豪:“我姑娘啊,那简直没得比,从小就有孝心啊!家里的房子都是闺女买的。”
苏岩又给余地把酒满上:“来,大叔,为你有这么好的闺女干一杯。”
余楠在一边说:“爸,行了,你别喝了。”
余地看看酒杯,又看看闺女:“这杯喝完,我就不喝了。”
吃完饭,苏岩要买单,余地说什么也不干。“小同志,你这么老远跑来帮我,怎么还能让你请客呢?你别争了,今天这顿饭一定要我请,我昨天不是赢钱了嘛!”
苏岩说:“大叔,你昨天才赢了不到二百块钱。下次吧,你赢多点儿再请。”
余地却执意要付账,从兜里掏出钱塞给苏岩。
余楠对苏岩说:“你就让我爸请吧,我爸可倔了。”
苏岩把钱放进余地的兜里:“大叔,你可能也看出来了,现在呢,我正在追求你家姑娘。今天请你吃饭,都是做给你家姑娘看的,平时这种机会找都找不着啊!”
余地笑呵呵地说:“是吗?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出了饭店,余楠对父亲说:“爸,我们着急回去,你自己溜达回去吧。”说着,余楠往父亲的兜里塞了一沓钱,“你回去给我妈。”
苏岩对余楠说:“我看还是把大叔送回去吧。”
余楠说:“不用了,咱们先走吧,我回去还有事儿。”
“有事儿你可以打车先走。”苏岩坚持让余地上车。
余地说:“算了算了,没多远。”
苏岩说:“大叔,我这么老远来一趟,你是不是得让我到你家里喝口水啊?”
余地看着余楠,余楠无奈:“好吧好吧,上车!”
三
余楠家位于北南市的郊区。说是郊区,其实就是农村,各家各户都是砖瓦房,门前屋后有院子,院子里种着蔬菜。余楠家的房子是工工整整的四间大瓦房,坐北朝南,有点儿风格。
余楠说:“这是我设计的,怎么样?”
苏岩怀疑地打量余楠:“吹吧!”
余地帮腔:“真的真的,确实是我闺女设计的。”
余楠的母亲白白净净,慈眉善目。见到余地,脸就耷拉下来:“你不是让派出所抓起来了吗?”
余地还想在外人面前端端架子:“知道我被抓起来了,也不说去救我。”他指着苏岩,“闺女的男朋友,多亏他了。”
余楠母亲急忙把苏岩让到屋子里问长问短。苏岩彬彬有礼,有问必答。余地要准备中午饭,小声地问余楠的母亲,要不要把家里的猪杀了。余楠母亲说:“杀吧!”
苏岩急忙对余楠说:“你还有事儿是不是?咱们赶紧回去吧。”
余地不让走:“都到家了,吃完饭再走。”
苏岩说:“大叔,我今天值班。等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一定在你家好好吃一顿。”
回去的路上,苏岩轻松地开着车。窗外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吹进车里,余楠的长发不时飘起。
“余楠,侧面看你非常漂亮。”
“正面瞅也漂亮。”余楠自信地说。
苏岩问:“你今天怎么不想让我到你家去呢?”
余楠摆弄着车里的音响,像是没听到。苏岩没有再问。过了一会儿,余楠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家是农村的。”
苏岩笑了:“我家也是农村的。”
“骗人。”
“我没骗你,现在我爸我妈就住在农村。”这倒是实话,苏岩的父母在郊区投资了一个大型生态园。苏岩说,“我非常喜欢农村。将来我退休了,肯定也会像我爸我妈似的,到农村去生活。”
“等你真住在农村,没几天你就受不了了。”余楠显然不想再继续农村的话题,“苏岩,你今天领我去玩玩吧。”
苏岩开车来到市里最大的电子游乐场。
余楠有点儿疑惑:“这不是小孩儿来的地方吗?”
“你以为你是大人?”见余楠犹豫,苏岩解释,“现在的小孩儿都在家学习,要不就是各种补习班,哪有时间来玩呀!”
跟着苏岩走进喧闹的游乐场,余楠才发现这里确实是成人的乐园。苏岩到收银台买了一大堆游戏币,问余楠:“喜欢玩什么?”
余楠看得眼花缭乱:“什么都行。”
苏岩让余楠上了一辆宝马赛车,简单地教了教,余楠就能驾驶了。她的身体随着赛车晃悠,不一会儿,她就把车开翻了。面前的屏幕显示:“GAME OVER”。
余楠说:“我真笨。”
苏岩再次投币,还安慰她:“不要紧,第一次都这样。”
游戏重新启动,余楠很快又开翻了。苏岩投币时,余楠说:“不玩了,这也太费了!一个游戏币多少钱?”
苏岩说:“你就玩吧,不贵。现在全市的游乐场相互竞争,便宜得很。”
余楠这才放心,放开手脚玩了起来。她的进步飞快,不一会儿,她就能开着赛车在虚拟世界里横冲直撞了。苏岩坐在她的旁边指导,余楠说:“你不用管我,你也去玩吧。”
苏岩殷勤地伺候着,一会儿去买水,一会儿去买零食。游乐场里有不少人都认识苏岩,不时跟苏岩打招呼。余楠问:“他们都认识你啊?”
“我以前总来玩。”
“你就靠这个泡妞儿是不是?”
苏岩说:“你看你看,说说就下道!”
余楠摸了一下苏岩的脸:“跟你开玩笑呢!”
开够了宝马,苏岩领着余楠玩其他项目。玩一个射击游戏的时候,苏岩故意让余楠把电脑里的自己打得遍体鳞伤。余楠像孩子似的乐得直拍手:“你还是警察呢,枪法都不如我!”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装满各种动物玩具的转盘旁。在转盘的上面有一些小吊车,投入游戏币之后,可以控制着吊车把自己看好的玩具钓出来。
余楠对苏岩说:“你把那个小熊给我钓出来呗!”
顺着余楠手指的方向,苏岩看见一只黑色的玩具小熊乖巧地潜伏在其他玩具之中。投币之后,苏岩聚精会神地控制着吊车。吊车有两只手臂,苏岩把吊车的手臂夹在了小熊的腿上,但没有钓起来。苏岩重新投币,这次他试图让吊车的手臂夹住小熊的胳膊,还是失败了。
余楠说:“我来试试!”
苏岩注意到,余楠控制着吊车的手臂伸向小熊时,她的手不停地颤抖。“你紧张什么?”
余楠没理苏岩,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熊身上,但是,连续两次都失败了。
苏岩把着余楠的手:“这次,你轻轻的。”
可余楠的手还是在颤抖,小黑熊依旧静静地趴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余楠。
苏岩挥手叫来一个服务生,塞给服务生五十块钱,问他怎么能把小熊钓出来。服务生小声说:“你直接夹住小熊的脖子,就能钓起来。”
余楠却坚决反对。服务生说:“不这样,你们永远都钓不出来。”
“钓不出来就算了。”余楠对苏岩说。
苏岩说:“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非把它给你钓出来不可。”
“别别别!”余楠拦住苏岩,她看看躺在角落里的小熊,像是十分伤感,“苏岩,咱们走吧……”
四
离开游乐场时已经很晚了。
余楠说:“你陪了我一天,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苏岩问:“去哪儿吃呀?”
“哪儿都行,你点地方。”
苏岩想了想:“要不我们别去饭馆了,超市里随便买点儿什么吃吧。”
两个人来到一家沃尔玛超市。这个时间,超市里人很多。苏岩推着小车,余楠自然地挽住了苏岩的胳膊,两个人穿行在琳琅满目的商品货架之间。苏岩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夫妻呢。”
在超市二楼的纺织品区,苏岩指着一件时尚性感的女式睡衣问余楠:“这件怎么样?”
“给谁买呀?”
“我妈。”
余楠说:“不合适吧。你妈能穿吗?我穿还差不多。”
苏岩说:“我妈爱美。”
余楠点头:“那就拿一件吧。”
路过日用品专柜,苏岩随手挑了两把牙刷放进车里。到了食品专区,余楠问苏岩想吃什么,苏岩说:“什么都行,你挑。”
开始,每选中一样食品,余楠还征求苏岩的意见:“喜欢吃吗?”
苏岩说:“喜欢。”
余楠撇嘴:“你都没看就说喜欢?”
“不用看,凡是你买的我肯定都喜欢。”
余楠不再征求苏岩的意见,碰到喜欢的就放进车里。最后,两人推着满满一车东西来到了收费口,余楠抢着要交钱。苏岩把她挤到一边:“去去去!”
余楠还在坚持,苏岩说:“咱俩一起来买东西,让你交钱我丢不起这个人。你别争了,别人该以为咱俩在闹离婚呢!”
离开超市,苏岩把车直接开到了自己家楼下。余楠的表情不太自然。
苏岩看看她:“怎么了?下车啊!”
余楠说:“我看咱们还是去饭馆吃吧。”
苏岩笑了:“还防着我。你怕上楼我强奸你是不是?”
余楠皱眉:“你真恶心人!”
苏岩打开车门:“那天我喝多了都没碰你,放心吧。赶紧的,拿着东西上楼。”
进了苏岩的家,余楠先把乱糟糟的屋子收拾了一遍,接着,把在超市里买的好吃好喝一一拿了出来。余楠说:“我给你做个汤吧。”
苏岩走到跟前,色眯眯地看着余楠:“做什么汤啊?”
余楠推开苏岩的脸:“你给我老实点儿啊!”
两个人吃完东西,苏岩说:“好像已经挺晚的了。”
余楠看着他:“怎么的?想要留我过夜?”
“你在这儿洗个澡呗。”
“洗完澡呢?”
“洗完澡,我想看看你穿着这件睡衣是什么样。”
余楠笑了:“这不是给你妈买的吗?”
“你试试呗。”苏岩把牙刷找出来,和睡衣一起递给余楠。
余楠说:“你想得可真周到。”
洗完澡,余楠穿着性感的睡衣,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苏岩:“接下来干什么?”
“你会下象棋吗?”
“会一点儿,下不好。”
“不是咱俩下,我想让你帮我和别人下。”说着,苏岩打开电脑,进入了网络世界。
苏岩下棋的水平还可以,但他不愿意正经下。正经下的话,双方的级别都差不多。苏岩总是用低级别的号找高级别的对手下——低级别和高级别下占便宜,赢了得大分,输了失小分。所以,级别高的人一般不愿意跟级别低的下,一是对方水平低,赢了也没意思,二是万一碰到高手被一顿痛宰,既丢分还上火。
苏岩说:“我就愿意看别人上火。”
可是,今晚那些高级别的号都不应战。苏岩问余楠:“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高手引来?”
余楠说:“这个简单,你把你的账号资料改一下,装女人,起个暧昧点儿的名字。”
“什么名字暧昧?”
余楠想了想:“温柔地陪你,怎么样?”
苏岩说:“这么肉麻,能行吗?”
“试试呗!”余楠也来了兴趣,她凑到苏岩旁边,“我负责勾引,你负责收拾!”
两个人齐心合力寻找猎物。网上下棋,没人给你机会悔棋,苏岩要悔棋的时候,余楠就迅速打上一句:“让我一把呗,我好陪你多玩一会儿嘛!”
对方给了苏岩机会,可苏岩不给对方机会,每次都让对方大把掉分。一个对手被苏岩整成穷光蛋之后,希望苏岩和他接着玩。苏岩不想理他,对方就说:“你的心好狠呐!”
苏岩对余楠说:“这家伙可能是南方人,跟他聊聊。”
余楠在聊天框里输入:“你是南方人?”
对方回复:“对呀!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可真聪明。哎,你哪儿的?”
“东北。”
“呀!东北女孩儿,漂亮呀!”
“不漂亮。只是身材还可以。”
“可以到什么程度?”
“我当过模特。”
“真的?”
“三年前,我们省万寿杯模特大奖赛,我是第九名。”
对方信以为真,马上说自己是广州的,还说欢迎余楠到广州去玩。
余楠说:“我不能去。”
对方问:“为什么?你不用害怕,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朋友见见面。”
凡是余楠卡住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苏岩就在旁边提示。在苏岩的指导下,余楠编了一段不幸的身世,怎么怎么被人骗了,怎么怎么生活艰难,没办法,为了生存,现在在一家夜总会工作。
“在夜总会干什么?”对方问。
“就干那种工作呗!”
“哪种工作呀?小姐?”
“别那么直接好不好?”
“小姐怕什么?别以为当小姐就抬不起头,有些人虽然不是小姐,可干的事儿都和小姐一样。”
“你能这么理解我,真让人感动。”
“我不光是理解,还想和你交朋友。”
“不信。”
苏岩和余楠联手制造的骗局大概是真的把对方蒙住了。对方告诉余楠,他在东莞开了一家汽车配件厂,专门为广州本田轿车制造沙发和内饰,为了证明他不是骗人,还留下了办公室的电话。
余楠对苏岩说:“这个南方人真实在,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胡说八道了。”
苏岩让余楠问问对方为什么那么同情小姐。南方人讲述了他悲惨的身世,上学时穷,穷得连学费都交不起,他的女朋友就去夜总会当小姐,不仅供他念书,还给他买名牌衣服。他起初以为女朋友去夜总会只是陪人喝酒,后来知道还陪人上床,就不高兴了。他把她给他买的衣服都扔了。他女朋友很伤心,此后就离开了他……
余楠被对方的故事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苏岩却接着南方人的故事输入一段文字:“所以你非常后悔,这些年,你一直在寻找你的女朋友,求得她的原谅,是不是?”
对方回复:“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被你抛弃的那个小姐!”
对方立刻激动起来:“亲爱的,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现在赶紧给我打电话吧!”
苏岩哈哈大笑。
余楠说:“这家伙还真信了?苏岩,干脆你给他打个电话,安慰安慰他。”
苏岩说:“他一听我是男的,就穿帮了,要打你打。”
余楠有点儿胆怯:“他要是赖上我怎么办?”
苏岩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余楠:“你用我的电话打。”
余楠拨通了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
“您好,这里是××市公安局治安支队举报电话:赌博线索请拨1;卖淫嫖娼线索请拨2;投案自首请拨3……”
五
高军问苏岩:“为什么不让你搞王晨的案子呀?”
苏岩说:“因为要提拔我了。”
“别胡扯,到底因为啥?”
“主要是怀疑我和王晨有不正当的两性关系。”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苏岩瞪眼:“你这人有病啊?我刚正经了,你又不正经了。”
两个人闲扯时,朱亮敲门进来了。苏岩赶紧招呼:“朱亮,来来来,坐。来公安局什么事儿啊?”
“我……来采访,顺便过来看看你。”
“采访什么呀?”
“到你们户政采访文明窗口。”
苏岩说:“他们也不够意思啊,中午了,也不说留你吃饭。”
“他们留了,我寻思过来看看你,所以……”
“好好好!中午我安排,想吃什么?”
朱亮说:“吃什么都行。”
苏岩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和朱亮出去了。高军看着苏岩,有点儿纳闷儿。往常这种情况,苏岩都会带着他一块儿去,但这次苏岩就像高军不存在似的。
苏岩没开车,两人来到了公安局附近一家饭店。这家饭店生意一般,门前没几台车。进了雅间,点好了菜,苏岩给朱亮要了啤酒,自己仍喝饮料。
自打从公安局出来,朱亮就仿佛变了个人,心事重重,一路沉默不语。这会儿,他也不招呼苏岩,自顾闷头喝酒。苏岩问:“余楠的父亲让派出所抓起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
苏岩详细说了说和余楠一起到北南镇派出所走后门的事儿。朱亮闷声闷气:“这个事儿多谢你了。”
“谢什么呀,举手之劳。”
朱亮给苏岩倒饮料,苏岩回避着朱亮的目光,他感觉朱亮今天情绪不对,找自己出来,应该不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果然,朱亮说:“余楠说不想和我处了。”
苏岩没吱声。
朱亮盯着苏岩:“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朱亮,我……”“我”了半天,苏岩也没说出下文。
朱亮说:“我来找你只是想问问你,余楠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没跟你说吗?”
“她只是说她和我结束了,准备和你……”朱亮说不下去了。
“朱亮,对不起……”
看朱亮的样子,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朱亮,你听我解释……”苏岩一脸内疚,“余楠的父亲赌博被派出所抓了,我去跟派出所说了说,把她父亲弄出来了。余楠挺感动的,晚上她请我吃饭,我……喝多了,吐得哪儿都是。我自己没法开车,余楠就送我回去。都是这该死的酒惹的祸……余楠把我送到屋子里,我就控制不住了……朱亮,这个事儿全都怨我。余楠可能是觉得对不起你了,就主动提出分手。但请你相信我,余楠和我就是一时冲动,她爱的是你。我希望……你能原谅她。”
朱亮问:“那你和她是一时冲动吗?”
苏岩低下头。
朱亮紧追不舍:“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她了?”
苏岩点头。
朱亮站起身:“苏哥,既然你喜欢她,今后对她好点儿就行了。”说罢,朱亮干了杯中酒,准备离开。
“朱亮,真对不起……你别太难过,余楠离开你,可能是因为……”苏岩欲言又止。
朱亮停住脚步:“因为什么?”
“她说……和你在一起那个……的时候,没意思。”
朱亮猛地转过身,凶狠地盯着苏岩:“你说什么!”
苏岩继续小声说:“你别生气,余楠这么说你没有恶意,她可能是这方面太强烈……”
话没说完,朱亮突然冲苏岩撞了过来。苏岩没防备,被朱亮撞得东倒西歪。朱亮的拳头雨点一样朝苏岩袭来,苏岩没有还击,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脸。他最担心朱亮拿酒瓶子砸自己,那样自己可有点儿危险了。
朱亮与平时判若两人,他的眼睛通红,脸上肌肉抽搐,显得格外狰狞。他出拳又快又狠,如果不是苏岩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非得被打趴下不可。即便如此,苏岩的鼻子还是被打出了血。终于,朱亮打累了,停住了手,气喘吁吁的,目光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苏岩。
苏岩擦着脸上的血,歉意地说:“朱亮,对不起!我不是人!”
朱亮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包间。
苏岩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给高军打电话:“吃了吗?”
“没吃。”高军那边好像是没好气的样子。
“咋不吃呢?是不是我中午不带你出去吃饭你生气了?要不,我给你带点儿饺子回去吧,你想吃什么馅的?”
“三鲜馅的就行。”
苏岩笑了:“你他妈的挺会吃呀!”
回到办公室,苏岩不仅给高军带了饺子,还有猪蹄。苏岩说:“放心,一口都没动,都给你打包了。”
“动也没事儿。”高军拿起个猪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个猪蹄下肚,他才注意到苏岩脸上的伤,“你脸怎么了?”
苏岩无所谓地说:“朱亮打的。”
“因为啥呀?”
“我把他女朋友撬过来了,他就把我打了。”
高军笑了。
苏岩问:“你笑什么?”
“快说实话,脸上到底是怎么整的?”
“我不是说了嘛,是让朱亮打的。”
“得了吧你,就朱亮那体格还敢打你?你就是真抢了他女朋友,他也得瞅着!”
“我谁呀?你以为我是他爹呀……”说完,苏岩立刻感觉这话有毛病。
他爹?
六
看到苏岩的脸上贴着创可贴,余楠问:“这是怎么了?”
苏岩说:“电视台那个破电梯,我进去时没注意,碰到铁皮上了。”
余楠靠近苏岩,端详着他脸上的伤口:“没事儿吧?”
“没事儿。”
“你到电视台干什么去了?”
“我们上次不是去抓人嘛,电视台也跟着去了,给我们拍了不少镜头,我去要那些视频看看。”
余楠好奇:“都拍什么了?”
“我们去山里抓人,被一村子的人围殴,都是些我们挨打的镜头。”
余楠更好奇了:“是吗?让我看看你们怎么挨打的。”
苏岩拿出一个U盘插到电脑上,然后去卫生间洗脸,余楠一个人在屋里看。脸还没洗完,就听见余楠喊他。苏岩赶紧从卫生间出来,余楠显得十分紧张,她指着电脑屏幕:“你看!”
电脑屏幕上,朱亮正和一个拿着铁锹的村民打斗。这个镜头很短,但完全能看清朱亮狰狞的面孔。苏岩注意到,余楠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怎么了?”
“我……害怕。”余楠的身体微微颤抖。
“怕什么?怕朱亮?”
余楠点了点头。
“别怕,那天我们和村民都打疯了,谁都这样。”
余楠闭上了眼睛。苏岩轻轻搂住余楠的肩膀,余楠把身子靠在苏岩身上:“朱亮不像他外表那么老实,你小心点儿,他可能会报复你。”
苏岩笑了:“他凭什么报复我呀?我又没和他女朋友上床。”
余楠认真地说:“我不骗你。有一次我看见他和别人打架,下手可狠了。”
“你别害怕。他这种人我见多了,欺负软的怕硬的。他要是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一看见曹勇就傻了?你就放心吧,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报复我。”停顿片刻,苏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朱亮不敢报复我,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余楠有气无力地说:“不会吧……”
“要不,这几天你先住我这儿?”
“那……多不好呀。”
“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是没住过。”
郭鸣武到公安局来找苏岩。进了苏岩办公室,苏岩坐在办公桌后埋头看着什么,没搭理郭鸣武。郭鸣武走到苏岩跟前问:“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苏岩赶紧把手里的书合上。郭鸣武伸手要把那本书拿过来,苏岩却抢先一步把书放进了抽屉,摆明了是不想让郭鸣武看到。
郭鸣武也不介意:“你小子行啊,佩服佩服。”
苏岩抬头看着郭鸣武:“有什么可佩服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
“你有话直说。”
“别装了。余楠不是都到手了嘛!”郭鸣武竖起大拇指,“佩服!”
“这事儿你的确应该佩服我,本来你想整到手,让我捷足先登了。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是挺遗憾的。不过,我佩服你的不仅仅是这事儿。”
“还有什么事儿?难道我还抢了其他人的女朋友?”
郭鸣武摇头:“苏岩,你睡了朱亮的女朋友,现在朱亮反过来还要请你吃饭,你说我能不佩服你吗?”
“什么意思?”
“今天是朱亮让我来的,他真的想请你吃饭。他现在非常害怕。”
“怕什么?”
“怕你报复他呗!他说,昨天对你不礼貌了,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看得出来,他真的是吓坏了。苏岩,你听我的,这顿饭你请。”
苏岩诧异:“为什么我请?”
“你抢了他的女朋友,请苦主吃一顿过分吗?”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去了。”
郭鸣武叹气:“别别别,你还是去吧,我请也不能让你请。”
“你请我也不去。”苏岩突然问,“我有点儿不明白,这是我和朱亮之间的事儿,你跟着瞎掺和干吗?”
“你俩都是我朋友,我能不掺和吗?”
“你掺和也没用。我肯定是不能去。”
“苏岩,我求你了,就当给朱亮一个面子。我向你保证,他的的确确就是想请你吃饭。”
“笑话!明摆着的事儿,我去了肯定是找骂。”
郭鸣武信誓旦旦:“他要是骂你,你就骂我。苏岩,今天不只是朱亮求我,我们报社的谭总也和我说了。”
所谓的谭总是报社的一把手谭昌年。苏岩疑惑地看着郭鸣武:“这什么情况?怎么把你们报社的老大也牵扯进来了?是不是还有什么内幕你没告诉我?”
郭鸣武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估计是朱亮害怕,就先跟我们谭总汇报了。谭总也没和我多说,就是让我帮着朱亮把这个事儿处理好。”
苏岩更不明白了:“这种事儿你们谭总还过问?朱亮挺深啊,他是你们谭总什么人?”
“谭总和朱亮的父亲关系非常好,朱亮来报社就是谭总帮的忙。”
苏岩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既然我们谭总都发话了,你就给点儿面子,去一趟呗!”
苏岩立刻站起身:“这么点儿事儿还要你们谭总发话?你郭鸣武发话就好使!”
七
去饭店的路上,郭鸣武语重心长地教育苏岩:“不是我说你,这个事儿,你其实做得挺傻。不就是个余楠嘛,用得着整这么大动静?现在都快满城风雨了。”
苏岩说:“我倒是想往小了整,可它小不了啊!再说,我和余楠的事儿现在不露将来也得露。”
“你的意思是还想和余楠结婚?”
“废话!你以为我和她是胡搞呢?我们这是恋爱!不仅要结婚,我们还要生孩子呢!”
“你不会是整到手之后,甩不掉了吧?余楠有了?”
苏岩哭笑不得:“你别老拿你的龌龊想法衡量我好不好,跟你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和余楠什么事儿都没有!”
郭鸣武一脸鄙夷:“你快拉倒吧,你刚才都承认把余楠睡了。”
“我们在一起睡觉我承认,但我们……”
郭鸣武打断苏岩:“行了行了,别说了,越描越黑……”
两个人来到饭店,朱亮已经在雅间里恭候了。看见苏岩,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然彬彬有礼,一口一个苏哥叫着。苏岩也是笑眯眯的,他们谁都没提那个事儿。
朱亮给苏岩倒了一杯饮料,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诚恳地说:“苏哥,对不起,我昨天过分了!”说着就要一饮而尽。
“你先别喝。”苏岩拦住他,把自己杯子里的饮料倒在了地上。
郭鸣武和朱亮不解地看着苏岩。
苏岩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真诚地对朱亮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说罢,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亮也急忙干了杯子里的酒。两个人仿佛尽释前嫌的样子。朱亮说:“苏哥,昨天我出手没轻没重,你没事儿吧?”
苏岩摆摆手:“没事儿。”
朱亮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苏哥,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苏岩立刻阻止:“你这是干什么?”
“苏哥,你拿着,这是医药费。”
“哪儿来的医药费?”苏岩把信封强行塞进了朱亮的兜里。朱亮还要往外掏,苏岩说,“你要是再掏的话,我就走了。”
朱亮看了郭鸣武一眼。郭鸣武对苏岩说:“那你就拿着呗!”
苏岩冲他瞪眼:“没你事儿!”转而又对朱亮说,“朱亮,我现在在你面前非常渺小。这个事儿,我做得太不是人了。”
朱亮说:“苏哥,你这话说哪儿去了!”
“你昨天打我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也就是你太老实了,换成别人,可能都得整死我!”
“你要是这么说,就说明你还没有真的原谅我。也许你认为,我打你是应该的,但作为我来说,我确确实实不应该动手……”
看着眼前的哥儿俩,郭鸣武有点儿傻眼,这哪儿是道歉啊,分明就是个交接仪式。
“苏哥,你听我把话说完。”朱亮继续说,“我今天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你可能觉得我在说假话,信不信由你,其实,我还应该感谢你呢。你们也都看到了,余楠拿我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她离开我是早晚的事儿。苏哥,她就是不跟你,也得跟别人。为什么说要感谢你呢?因为我内心里也想离开余楠。和她在一起,我太自卑了,什么事儿她都不满意,总拿我和别人比。苏哥你说,我这是找女朋友吗?我这是找罪受啊!对不对?”
苏岩没有接话,这个时候,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和余楠在一起纯粹是因为虚荣。毕竟领着她到哪儿去,别人都挺羡慕我的。现在我想明白了,找对象不是给别人看的,我自己要觉得自在啊!只不过,我这人……苏哥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没什么主见,就算是想和余楠分手,我也不敢和她说……”朱亮给苏岩满上酒,“苏哥,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第七章五十步笑百步
一
苏岩给曹勇打电话,问他干什么呢。
曹勇说:“没干什么。”
苏岩说:“请你吃饭呀?”
曹勇急忙说:“我请我请……”
“那好,你现在过来吧。”苏岩告诉了曹勇饭店的地址。
曹勇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出现。苏岩就坐在包间里一边看书一边等,等人的时候有本书看,就不觉得是在等人了。当然,苏岩心里还是很着急,差点儿打电话骂曹勇一顿,但他忍住了。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儿,苏岩的性子也渐渐磨圆了,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暴跳如雷了。他觉得自己成熟多了。
曹勇推门的声音很轻,苏岩听到了,但他装作没听到,继续认真看书。
曹勇轻轻咳嗽一声:“苏哥,我来晚了。”
“我也是才到。”苏岩把书放进包里,接着招呼服务员上菜。
菜上来了,酒也上来了。两个人开始喝酒吃菜,吃了半天,苏岩也没说为什么要请曹勇,只是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刚刚看的那本书里的故事:“这本书太有意思了。你知道写的是什么吗?写的是我们警察。一个二货警察,就跟我似的,怎么看都不像警察。两个更二货的抢劫犯就跟着这个警察,趁警察没注意,一板砖就把警察打趴下了。他们从警察的腰里解下手枪,冲着这个警察开枪,结果枪没响。你说这两个二货,枪没响就没响呗,你俩赶紧跑呀!可是,这两个二货不仅没跑,还把警察给鼓捣醒了……”
曹勇实在是忍不住了:“苏哥,别讲了,这本书我看过。”
苏岩不乐意了:“看过就看过呗,我给你讲讲怕什么!”
曹勇说:“这本书太长了,明天早晨也讲不完。”
“一看你就没文化。我要是给你讲,肯定是挑主要的讲。你以为我要从头到尾给你讲啊?”
曹勇给苏岩倒了一杯饮料,随后,从兜里拿出几张纸放在桌子上。苏岩认真地一张一张看,看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把这几张纸放进了自己的包里。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
苏岩没说信封里是什么,继续说那本书。“这本书太好玩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本书这么感兴趣吗?书里写了这么个情节,这个二货警察去抓一个吸毒的,吸毒的家伙瘦得皮包骨,一看就弱不禁风。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在警察抓他的时候,面对着枪口,竟然给了警察一刀。这个警察就糊涂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吸毒者,为什么面对着自己的枪口还敢往上冲呢?所以警察认为一定是有人指使他来谋害自己。这个警察就开始调查,调查来调查去,最后他才整明白,那个吸毒者面对自己的枪口还敢往上冲,不是想谋杀自己,他是想自杀。”说到这儿,苏岩问曹勇,“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吗?”
曹勇说:“苏哥,这本书我全都看过了……”
“那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好,非常好!”曹勇把桌子上的信封推到苏岩面前。
苏岩说:“你拿着。”
“一点儿小事儿,苏哥你别那么见外。以后我要是犯到你手里,你对我照顾照顾就行了。”
苏岩没接这个话茬儿,他拿起信封塞进曹勇的兜里:“听说你挨揍了?”
曹勇点了点头,语气居然有些紧张:“苏哥,我以前走眼了,这小子是个疯子!”
苏岩故作惊诧:“怎么吓成这样?你什么人没见过?”
“苏哥,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别人拉开,他都能掐死我!”
苏岩笑了:“你就吹吧!”
“苏哥,你要是不信就拉倒,反正我提醒你了。这小子真变态啊!”
“是吗?他还能比你变态?”
“我再变态我也不敢杀人,这小子就敢!”看样子,曹勇是真吓坏了,脸上的伤疤不停地颤抖。
下班回到家里,苏岩发现余楠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还买了床单、被罩、窗帘,布置得焕然一新。
“啥意思,准备过日子呀?”
“本来就过日子嘛!”
余楠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苏岩坐在饭桌旁,余楠殷勤地为苏岩盛饭。
苏岩说:“你别让我太幸福了,将来我该想你了。”
余楠给苏岩盛了一碗汤:“你尝尝,可能咸了。”
“不咸。”
“你还没喝呢!”余楠先用汤勺舀了一勺自己尝尝,“还行。”她把汤勺递到苏岩嘴边,苏岩像是没看到,要去夹菜。余楠撒娇,“好啊!你嫌我!”
苏岩张开大嘴,余楠喝了剩下的汤,重新盛了一勺,喂进苏岩嘴里。“咸吗?”
“不咸。”
余楠帮着苏岩夹菜,苏岩说:“我自己来,你不用伺候我。”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再不伺候人家,人家把我撵走怎么办?”
“看你说的,你又不是白吃白住。”
两个人吃完饭,苏岩要收拾碗筷。余楠说:“行了,去看电视吧。”
余楠把苏岩推到客厅里。苏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余楠在厨房里边刷碗边唱歌。余楠的歌声很轻柔,像是遥远的小夜曲。苏岩听着听着,进入了梦乡。
二
朱亮到办公室找苏岩,苏岩放下手里的书,热情地给朱亮让座。朱亮坐在苏岩对面,随手翻看着桌子上的书。苏岩给朱亮倒了一杯水,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书里的内容,什么两个二货抢劫犯跟着一个同样二货的警察,趁警察没注意,一板砖把警察打趴下了。两个二货抢劫犯从警察的腰里解下手枪,冲着警察就开枪,结果枪没响……
朱亮说:“郭鸣武说你有一本书不给他看,就是这本吧?”
“对对对!就是这本。我为啥没给他看呢?我是想先让你看。你拿回去翻翻,这本书写得太有意思了。”
朱亮把书放进了包里,向苏岩表示感谢。苏岩问:“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有个饭店刚开业,苏哥,你要是没事儿,就跟我去看看。”
“可我也不会写文章给他们做广告啊。”
“你不用写,只管吃就行。”
“那敢情好。”
朱亮说:“那咱们现在就走?”
苏岩却犹豫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亮问:“苏哥,怎么了?”
苏岩说:“曹勇来找我了。他说……你把他打了?”
朱亮点了点头。
“为啥呀?”
“我去打台球,他找我麻烦。苏哥,这个事儿真的一点儿都不怨我。当时我打得好好的,他非得让我下去。我……就把他揍了。”
苏岩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敢揍他?你不是怕他吗?”
朱亮低下头小声地说:“苏哥,不瞒你说,我平时真不敢。你看上次他把我欺负成那样,我都没打他。但是这回……我可能是喝醉了,我一喝醉,好像就不是我了。”
“怎么不是你了?”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平时我怕的人,那时候就不怕了。不仅不怕,我还敢和他拼命。你看曹勇多吓人,可奇怪的是,那天我一点儿都不怕他,我掐住他的脖子,如果不是别人把我拉开了,我都想把他掐死!”
“真的?”
朱亮点了点头:“我就是喝多了才这样,酒醒了,我也后怕。”
苏岩审视着朱亮:“你不喝酒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过?”
朱亮沉默了片刻:“把我逼急眼了……也能这样。苏哥,你别……对我有什么想法。上次我对你那样,是喝多了。今后,我就是再喝多再急眼,也不敢对你那样了!”
苏岩微微一笑:“那个事儿就别提了。可是,朱亮,眼下这个事儿你看该咋办?”
朱亮不解:“什么事儿?”
“你把曹勇揍了。这种行为往大了说,就是故意伤害,往小了说,也是殴打他人。朱亮,你得理解我,曹勇到我这儿来报案,我要是不管的话……”
“苏哥,我不让你为难!你说咋办吧。”
“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要不……我给他拿两万块钱吧。”
“拿钱倒没必要,他也没多大事儿。这样吧,你先向他赔个礼……”
朱亮马上说:“没问题。”
“另外呢,我打算再拘留你几天,你看行不行?”
朱亮愣住了。
苏岩解释:“只是行政拘留,不会对你的前途有任何影响。”
朱亮有点儿着急了:“可是,就这点儿事儿,至于吗?”
苏岩叹气:“我也觉得这么做有点儿过分,所以跟你商量嘛。”
“你要是商量的话,我百分之百不能同意。”
“可问题是,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好办哪!”
“苏哥,你别为难。你可以去办拘留手续,但我要到你们法制科去申请复议。”
像朱亮这种情况,法制科很可能会暂缓执行。苏岩说:“你这么一申请,我手续不就等于白办了嘛!”
“那你的意思,是非得把我押起来不可?”
“不是押你,只是拘留。”
“那不一样嘛!”朱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你有点儿过分了。我已经向你道歉了,该做的我做了,不该做的我也做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
苏岩笑嘻嘻地说:“你别生气,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嘛。”
“你这是商量啊?你要拘留我可以,但你得让我申诉吧?这是我的权利!”
“我知道是你的权利。可你要行使这个权利,我今天不是就没法拘留你了吗?”
“就是说你今天一定要把我送进拘留所呗?”
苏岩点了点头。
朱亮瞪着苏岩:“为什么?”
“你不是把曹勇打了吗?”
“你不是也打过曹勇吗?”
苏岩眨了眨眼睛:“可曹勇没来告我呀。”
朱亮气愤地说:“好!你办手续吧!”
苏岩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表格放在桌子上,把一支笔递给朱亮:“麻烦你先签个字,然后呢,我再给你补个笔录。”
朱亮冷笑:“苏岩,我向你声明,第一,我拒绝签字;第二,我要去你们法制科申请复议!”
“你看你,这不是要把事儿整复杂吗?那好吧,你就去复议吧。”
“我去复议,你是不是得先给我做个笔录?”
苏岩拍拍脑袋:“也是啊,你看看,我把这个事儿都忘了。”
苏岩拿出纸笔,做出一副要认真记录的样子。但他并没有询问朱亮和曹勇打架的事儿,而是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你认识尹曼玲吗?”
朱亮愣住了。
苏岩不慌不忙:“尹曼玲是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在夜总会里,她叫琬琦。”
朱亮张口结舌。
苏岩问:“你告诉我,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朱亮小声地说:“不认识……”
“真不认识吗?”
“真不认识。”
“这就怪了。”苏岩拿出另外一份笔录,“这个尹曼玲,也就是琬琦,她供认说,你到夜总会找过她不止一次。”苏岩把笔录放在朱亮面前,“她说得非常详细,你一共找过她几次,每次给多少钱,甚至你喜欢用什么姿势,她全都说了。”
朱亮彻底傻眼了:“苏哥,我……错了。”
苏岩收起那份笔录。“为什么要嫖娼?”
“我……是为了搞创作。”
“创作?”
朱亮点了点头:“我想写一部小说,可一直写不出来……”
“所以就去嫖娼?”
“我……是跟别人学的。”
“跟谁学的?”
“一个……作家。”
“哪个作家?”
“是……一个日本作家。”
“叫什么?”
“小泉龙太郎。”
“他都写过什么书呀?”
“他………写过《警察与流氓》。”
“瞧瞧这个书名,就知道是个流氓作家。”苏岩递给朱亮一支香烟,朱亮哆嗦着接了过来。“你一个堂堂的记者,因为嫖娼被抓起来,不仅丢人,单位还得处理你呀!要是因为这个事儿把你开除了,你说值不值?”
朱亮双手抱住头。
苏岩说:“你别难过。关于你嫖娼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咱们还是说殴打他人的事儿,行政拘留几天算了。”
朱亮抬起头,无助地看着苏岩。
苏岩把表格和笔放在朱亮面前:“别害怕。这是行政拘留,不是刑事拘留。你进去待个一两天,就可以走后门出来。”
三
王晓光把苏岩请到了一家茶楼。他说:“平时光你请我了,今天我也请请你。”
苏岩说:“咱俩你还客气什么呀!”
王晓光和苏岩聊起拍摄纪录片的事儿。“前天看见你们陈局长了,他问我还给不给你们拍了。”
“你咋回答的?”
“拍呀!可问题是你们也不配合我,我拍个毛儿呀!”
“你敢跟我们局长说‘毛儿’?”
“没有,我是跟你说。”说着,王晓光给苏岩倒茶。
苏岩赶紧抢过茶壶:“我自己来。”
王晓光说:“这个纪录片呢,我想明白了,就按你的意思拍。你们先破案,破完案之后呢,整个模拟的,再把你们局长啊队长啊什么的都拍进去。”
苏岩感慨:“王导,你真是进步不小啊!”
“你们这个工作实在太特殊了,像上回似的,虽然拍成纪实的,可你们却把人抓错了,播出去反而起了反作用。”
“可不是咋的?那回我们领导好悬没踢我!”
王晓光呵呵笑了:“不好意思啊,也是我们太不谨慎了,下回一定吸取教训。”
苏岩说:“这和你没关系。再说了,你不报道,报社也报道了。”
“你放心吧,这个事儿呢,我将来保证替你找回来。”
苏岩举起茶杯:“感谢感谢。”
王晓光喝了口茶,忽然说:“你刚才提到报社,我想起一件事儿。我听说你把朱亮关起来了?”
“你消息挺灵啊!”
“也是听别人一说,到底因为啥呀?”
苏岩恍然:“你有话直说吧,别绕弯子了,今天你请我,是不是因为这事儿?”
“朱亮的爸妈跟我关系不错,我想……”
苏岩有点儿意外:“是吗?你过去咋没说过呢?”
“也没机会说呀!”
“早说你们有这层关系,一个电话就好使,还用得着请我吃饭吗?”
王晓光说:“谁知道你能把他关起来呀!你们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到底因为啥呀?”
“是这么回事儿。朱亮写了一篇文章,把一个地痞得罪了。这个地痞叫曹勇,的确不是什么好鸟,欺负朱亮不说,还敲诈。朱亮通过郭鸣武让我帮忙摆平曹勇,我开始不想管,可架不住郭鸣武软磨硬泡,就帮了帮他。我当着朱亮的面把曹勇狠狠教训了一顿,曹勇以为我是朱亮的靠山,就不敢再欺负朱亮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曹勇不欺负朱亮了,朱亮却欺负起曹勇来了,见到曹勇不是打就是骂。前两天,朱亮当着好多人的面,好悬没把曹勇掐死。”
王晓光一个劲儿摇头:“不能吧?朱亮那么老实……”
“开始我也不信,可人证物证俱在,不由得我不信啊,最后朱亮自己都承认了。”
王晓光不住叹气:“我的感觉果然没错啊……”
苏岩听出王晓光话里有话,马上追问:“这话怎么说?”
“上次我不是跟着你一起去山里抓人嘛,当时我和郭鸣武都吓傻了。可是,你没看见,朱亮却和平时大不一样,简直就像个疯子!”
“真的?”
“我上次给你的视频里有这样的镜头,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呢,不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照顾朱亮一下……”
苏岩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其实,我已经照顾朱亮了。按他这个行为,应该是刑事拘留,都够判的了。我也是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才对他行政拘留。”
四
苏岩回到办公室,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正等着他。见苏岩进屋,她站起来妩媚一笑:“是苏警官吧?”
苏岩打量对方:“你是……”
“我是盛薇,咱们见过。”
“啊,想起来了,请坐。”苏岩打开柜子找出一瓶果汁递给盛薇。
盛薇接过来:“你这儿东西挺全呀。”
“别人送的。”
盛薇扬起头喝了一口,她的脖子很长也很白。
苏岩问:“找我什么事儿?”
“是朱亮的事儿。”
苏岩看着盛薇没吱声。
盛薇说:“按说呢,我们俩都不太认识,我就贸然来找你,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我以前在报社的时候,就见过郭鸣武给你写的通讯,还见过你的照片呢。直说吧,我一直想要和你认识,不信你可以问郭鸣武。我曾经管他要你的电话,可他就是不给。”
“他为什么不给呀?”
“他有条件。”
“什么条件?”
盛薇笑了:“他这个人有点儿坏。”
苏岩也会意地笑了。
盛薇说:“我今天来,一是想要了解了解朱亮的事儿,另外,也是想借着这个引子请你吃顿饭。”
苏岩说:“你可真直截了当。这样,你请我吃饭可以,但必须我买单。”
“行!”
苏岩坐着盛薇的宝马去了昆都饭店。这之前,盛薇已经订好了一个雅间。盛薇点了菜,要了酒。苏岩特意为自己要了一瓶饮料。
盛薇说:“你真会保养。”
“我不敢喝酒,一喝酒我就爱犯错误。”
“初次见面,来,你少喝点儿!”盛薇给苏岩倒了一杯酒。
苏岩说:“你让我喝酒,我犯错误你可别怪我。”
盛薇看着苏岩:“告诉我,你是不是挺坏的?”
“我一点儿都不坏,也就是嘴上敢说说而已。”接着,苏岩把朱亮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盛薇很吃惊:“真没想到,朱亮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呀!”
“看起来老实的不见得真老实,像我这样看起来不老实的,还真就挺老实!”
“老不老实可不能自己说。”盛薇举杯,“第一杯得干了吧?”
苏岩和盛薇碰了一下杯,两人都一饮而尽。盛薇给苏岩倒了第二杯,苏岩皱起眉头:“这杯我可能干不了。”
“没关系,你随意吧!”盛薇说罢又干了。
苏岩想了想,也干了。
“谢谢苏警官这么赏脸。”
盛薇拿起酒瓶,还要给苏岩倒酒,苏岩急忙抓住盛薇的手:“别倒了,我真喝不了了!”
盛薇没有松手,任凭苏岩抓着她的手,苏岩只好把手拿开,看着盛薇慢慢地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这杯酒你能喝就喝,喝不了就摆在这儿。”说着,盛薇给自己满上,接着一扬脖又干了。
这回苏岩没干,平静地看着盛薇。
盛薇说:“我今天挺丢人的是不是?咱们以前都不认识,我就大大咧咧地来找你,不仅找你还要和你喝酒,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对我有看法。”
“我对你能有什么看法?”
“你认为我不值钱。”
苏岩拿起酒杯,想要喝了,盛薇抓住他的手:“你别喝了。”
苏岩轻轻地扳开盛薇的手,把酒干了,冲盛薇亮亮杯底:“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来找我是我的荣幸。”
苏岩拿起酒瓶,把盛薇和自己的酒杯全都倒满。
盛薇脸色红润:“苏岩,我不骗你,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穿制服的,解放军、武警,再有就是你们警察。”
苏岩笑了:“是吗?我要是早知道的话,今天就穿警服了。”
“我见过你穿警服的照片。”
“精神吗?”
盛薇点了点头,拿起酒杯把杯中酒干了。
苏岩再次给盛薇倒满。“你向郭鸣武问我的电话,他提了什么条件?”
“他让我陪他跳舞。”
苏岩皱眉:“跳舞?”
“就是那种贴面舞。”
“你没答应?”
“一个电话号码就要跳贴面舞,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是有点儿过分。”苏岩微微停顿一下,“那么,你要我帮什么忙?”
“一点儿小事儿。”盛薇起身坐到苏岩身边,把身子靠了过来,“前些日子,朱亮从我那儿借了五万块钱,他跟我说是他父亲用。可我今天给他父亲打电话,他父亲说根本就没这么回事儿。”
苏岩一动不动,任由盛薇靠着:“他给你打条了吗?”
“没有,都是熟人,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苏岩沉思不语。
盛薇把脸贴了过来,气吹如兰:“要是麻烦的话,就算了。”
“不麻烦,我帮你想办法。”
盛薇举起酒杯:“你看,刚认识就给你出难题……”
苏岩微微一笑:“我是警察,就是帮人解决难题的。”
五
苏岩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正播放着轻柔的《小桥流水》。桌子上摆放着四菜一汤,余楠躺在沙发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岩。
“你还没吃呢?”
“我不饿。”
苏岩把余楠抱起来:“不是说不要等我吗?”
余楠把脸贴在苏岩的肩上。苏岩抱着余楠来到桌子跟前,把余楠放在椅子上,接着要给余楠盛饭。余楠抢过来,问苏岩:“你还吃吗?”
“当然吃了。”
“你在外面没吃饱啊?”
“可不是咋的,光喝酒了!我们单位那帮小子可坏了!”
余楠为苏岩盛了一碗汤。“那你先喝点儿汤吧。”
苏岩一边喝着汤一边看着余楠。余楠拿起一个猪蹄,细心地扒开,专注地吃着,小嘴咂咂有声。苏岩说:“你吃得可真香。”
余楠从骨头上拽下一块肉,送到苏岩嘴边。苏岩张开嘴,余楠的手又收了回来。“她身材好吗?”
“谁呀?”
“晚上和你吃饭的美女。”
苏岩有点儿不自然:“没有美女,都是我们单位的同事。”
“你身上有香水味。”余楠笑眯眯地说,“我教你一招,今后和美女吃完饭,你抽一支烟,往衣服里吹几口,香水味就没了。”
“这办法能好使?”
“好使。”
苏岩低下头。
余楠问:“怎么了?”
“让你看出来了,不好意思呗。”
余楠轻声说:“其实不好意思的是我,你看这几天,我把你约会的时间都给占用了。”
“呵呵,你别想那么多啊,我只是喝酒。”
“喝了多少啊?”
“得有四五杯吧。”
“那我跟你说个事儿,”余楠咬着嘴唇,“我想……”
苏岩一脸坏笑:“以身相许?”
“呸!”余楠狠狠打了苏岩一下,“美的你!”
“那你想什么?”
“我想……在你家多待几天。我住的那套房子吧,这些日子正在检修自来水管道,天天没水洗澡,可不方便了……”
苏岩打断她:“不用说了,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郭鸣武让苏岩到报社来一趟。
苏岩问:“什么指示?”
郭鸣武说:“别问了,你就来吧!”
苏岩来到报社,郭鸣武领着苏岩去了小会议室。他关上门,表情严肃。苏岩问:“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找你聊聊。”
“聊啥?”
郭鸣武盯着苏岩看了半晌:“苏岩,过了!”
“什么过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为了朱亮?你是不是说我把朱亮拘留了,给整过了?那是你不了解情况。”苏岩把朱亮打曹勇的事儿说了说。
郭鸣武说:“行了,咱俩就别说这些了。”
“你不相信我?”
“你说实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这么回事儿。”
“苏岩,今天找你来不是我的意思,我是代表我们报社领导和你讲话。”
“报社领导?谁呀?谭昌年?”
“你不用问那么细。”
苏岩不乐意了:“你们领导见不得人啊?郭鸣武,你要是不说是谁,那你就别跟我说了。你们领导能管着我是咋的?还拿你们领导吓唬我,你可真有意思。”
苏岩说话的声音很大,郭鸣武作势要捂住苏岩的嘴。“你小点儿声,外面能听见!”
“听见能怎么的?你说是谁?”
郭鸣武小声说:“就是谭昌年!”
苏岩也适当降低了音量:“你看你,直接说不就完了?咋的,你们谭总对我有想法了?”
郭鸣武走到门口,推门看了看,又关好门。“苏岩,你收拾朱亮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对呀,怎么了?”
“我们谭总怀疑你这么干可能是你们领导的意思。上次你们抓错了人,我们报社整出了很多负面报道,你们领导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我们谭总认为,你们可能要借这个事儿教训我们一下。”
苏岩一脸不可思议:“哪儿跟哪儿呀!你们领导纯粹有病!”
郭鸣武却很认真地说:“我告诉你,不光是我们领导怀疑,其他新闻单位的领导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岩没有吱声,真这样的话,这个事儿就有点儿大了。
郭鸣武说:“苏岩,其实……连我自己都怀疑!”
苏岩不解地看着他:“你也怀疑?”
郭鸣武点了点头:“我太了解你了。如果是你个人想报复朱亮,以你的聪明劲儿,不会做得这么明显。况且,你对我们记者从来都是高抬贵手,上次经济部的两个记者嫖娼,还是你帮他们摆平的,连款都没罚。他们的问题比朱亮严重多了……”
“你猜错了,我收拾朱亮,就是为了余楠。”
“快拉倒吧!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朱亮已经明确告诉你,他把余楠让给你了,可你还是这么狠收拾他,苏岩,你百分之百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说实话,是不是你们领导让你这么干的?”
“你们这帮文人净瞎寻思!你们也不想想,我们领导要是真想收拾你们,用得着这样吗?多蠢哪!真要收拾你们,你们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你说的我相信,但我谅你们也不敢往死里整我们,所以……”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不争了,我可以跟你们领导去解释一下,我收拾朱亮与我们领导无关。”
郭鸣武笑了:“你这么解释,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苏岩,我今天找你来,一个是替我们领导了解一下情况,另外,我也是想提醒提醒你。”
“提醒什么?”
“你虽然把朱亮关进了拘留所,但你现在的处境也不太好。”
“什么意思?”
“这还用我说吗?无论这个事儿是不是你们领导指使的,有一点可以肯定,你这么干,一下子把我们记者全都得罪了。我们是什么?无冕之王!你现在等于用你的枪杆子向我们笔杆子宣战!”
“你别吓唬我!”
“我吓唬你干吗?你可以去整朱亮,我们就不可以整你吗?告诉你,我们根本不用报纸。你应该知道内参吧?只要我们连续整出两篇以上的内参,你就拉倒了!”
“整内参你们整我什么呀?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呵呵,整你还要无中生有啊?你抢了别人的女朋友还联合黑恶势力栽赃陷害,这事儿还小吗?”
苏岩不吱声了。
郭鸣武说:“朱亮在我们报社是公认的老实孩子,还是高干子弟,可他天天打水擦地什么活儿都干。这样一个人被你整成这样,即使朱亮不是我们报社的,我们也会站出来打抱不平。苏岩,我告诉你……”
苏岩打断他:“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你就说我该咋办吧。”
“还用我说?赶紧把朱亮放出来呀!”
苏岩为难地说:“问题是……我没这个权力。你不知道,公安局这地方,抓人容易放人难,放朱亮必须我们队长同意才行。”
郭鸣武得意地看着苏岩:“你现在回去,马上去向你们队长请示吧。”
六
刑警大队长的办公室里,赵民冷冷地看着苏岩。
苏岩说:“赵队,你看朱亮这个案子……”
“这案子怎么了?”
“我寻思向你请示一下……”
赵民阴阳怪气:“请示啥呀?”
苏岩不吱声了。见赵民拿出香烟,苏岩急忙掏出打火机给赵民点燃了。
赵民吐了一个烟圈:“抓朱亮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
“打招呼了啊。拘留朱亮的时候,你不是都签字了嘛!”
苏岩拿出拘留审批表递给赵民。赵民一看,上面果然有自己的签字。其实,行政拘留这种审批每天都有,赵民每天都要过手,根本没时间逐个儿仔细看。
赵民缓和了一下语气:“朱亮这个事儿吧,有点儿特殊。他毕竟是个记者,你把他押起来,社会影响太坏了。”
“是是是,当时我没有考虑周全。”
赵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苏岩:“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押他?”
“因为殴打他人。”说着,苏岩翻开卷宗要找讯问笔录。
赵民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别演戏了!”
苏岩说:“我跟你演什么戏?确实是因为朱亮打人了。”
“他不就是把曹勇打了嘛!”
“打曹勇就应该啊?”
赵民瞪眼:“你能不能实在点儿?”
苏岩装无辜:“我怎么不实在了?”
“你押朱亮到底因为啥,你以为我不知道?苏岩,我告诉你,现在全公安局都在议论你!你呀你呀,太不像话了,你知不知道朱亮的父亲是朱云山……”
“朱云山怎么了?”
赵民声色俱厉:“你要点儿脸行不行?”
苏岩不高兴了:“赵队,说话注意点儿分寸行吗?要想走后门,你就直说!”
赵民被他气乐了:“你个兔崽子,你还跟我装是不是?”
苏岩也笑了:“我哪儿敢跟你装啊。”
赵民尽力压住火气:“朱亮的妈找到了咱们的领导。”
“哪个领导?”
“你就别问了。”
可苏岩不肯善罢甘休:“是陈局长吗?”
赵民只得说:“不是。”
“那是谁?”
赵民叹口气:“是我行不行?”
“那就直接说是你不就完了?”
“我是怕我说话不好使。”
“在咱刑警队,你的话不好使,还有谁的话好使?赵队,你就发话吧!”
赵民长出一口气:“那好,一会儿就把朱亮放了吧。”
“没问题。”苏岩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下,“赵队,朱亮这个事儿,为什么是他妈来找你,他爸怎么不来呢?”
赵民疑惑地看着苏岩:“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他妈他爸有区别吗?”
苏岩耸耸肩:“我就是随便问问。”
七
进了拘留所,一般情况下都得剃光头。苏岩和管教李东打了招呼,说朱亮是记者,给照顾照顾。李东说没问题。其实,即便苏岩不说,李东也会照顾朱亮。从朱亮进来的第一天起,各种关系便蜂拥而至,连拘留所所长都到号里看望朱亮。
苏岩把朱亮提到拘留所的讯问室,还给朱亮带来些吃的喝的。苏岩问朱亮:“号里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没有就好。”苏岩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朱亮。
“我不渴,你喝吧。”朱亮态度冷淡。
“你怎么了?”苏岩问。
“苏哥,你为什么要给我带这么多吃的?”
“我寻思让你改善一下。”
“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出去改善不是更好吗?”
苏岩笑了笑,没接茬儿。
朱亮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么说,你今天还不打算放我出去。”
苏岩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说:“朱亮,你听我解释。我原打算昨天就放你出去,可是,你们报社有点儿不太像话,他们命令我马上放了你。你说哪儿有这么干事儿的?走后门就走后门呗,用得着威胁吗?”
“威胁?谁威胁你了?”
“还有谁?郭鸣武呗!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现在这么干等于是枪杆子向笔杆子宣战,我如果不悬崖勒马,就死定了。你听听,这叫人话嘛!怎么的,枪杆子就怕笔杆子?他还是写字的呢,怎么这么没水平呢?历来都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现在竟然用笔杆子来威胁我这个枪杆子,太不像话了!朱亮,我今天来就是想求求你,再多待几天,给我个面子,让我出出这口气!”
朱亮说:“郭鸣武不像话,你把他押起来不就得了?”
“我没法押他啊!我手里没他的把柄。”
朱亮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苏岩:“所以,就只有继续押着我了?”
苏岩用商量的口气说:“既然你已经进来了,就多待几天吧。待一天是待,待五天也是待。你就帮帮我,怎么样?”
“别扯没用的了,咱们俩都实在点儿吧。你要是想帮我呢,你现在就把我放了,我永远记着你的好,你要是不帮我呢,我就向你们法制科申请复议。”
“你就这么着急出去?”
“苏哥,你不知道,在里面待一天比在外面待一年还要长。你不要怪我,我实在是不能给你这个面子。”
苏岩叹了口气:“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再说也没用了。”说罢,苏岩站起身,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朱亮警惕地看着苏岩:“你不会是还打算用别的法子整我吧?”
苏岩停下手上的动作:“整你?怎么整你啊?”
“我不是找过小姐嘛。”
苏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真是的!你不提这茬儿,我差点儿忘了。朱亮,你找小姐这个事儿要是闹起来,对你影响可太不好了,以后还怎么做人,你说是不是?”
“苏哥,你就放过我吧,你抢了我女朋友我都没说什么!”
“这个事儿,我做得确实不对,我向你表示道歉。”
“你不用道歉。其实,我挺理解你的,你这么干可能也是心里太难受了。”
苏岩不解:“我心里难受?你什么意思?”
“那不是明摆着嘛。你的女朋友王晨被人害死了,你的心情能好吗?你来抢我的女朋友,可能也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苏岩说:“朱亮,我得更正一下,王晨死了,我确实难受,但我不痛苦,因为我和她交往时间不长……”
“不长你也痛苦啊!王晨太对不起你了。她表面上和你谈恋爱,实际上她却一直和徐广泽睡觉。这种滋味我觉得你是无法忍受的。王晨和你谈恋爱,其实就是想拿你做掩护,她怕她和徐广泽的事儿暴露,毕竟那太不光彩了。我听说,王晨是徐广泽的外甥女,这……不等于乱伦嘛!”
苏岩给朱亮解释:“王晨只是管徐广泽叫舅舅,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是吗?原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啊……可问题是,这个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估计就没人去追问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了。”
苏岩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朱亮,你心里清楚,我和王晨其实认识时间不长……”
朱亮笑了:“我知道不长,可你怎么和别人解释呀?”
“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解释呢?没几个人知道我和王晨谈过恋爱。”
“是这么回事儿,我们报纸有一个栏目叫《情感三角》,这个栏目的编辑曾向我约过稿,我觉得你和王晨的故事很符合他们的要求,打算写一篇,你看怎么样?”
苏岩有点儿着急:“这可不行啊!你要是这么一写,我就没法在社会上混了!”
“你别紧张,只是个想法,你要是不同意,这个事儿就算了。”
苏岩松了口气:“朱亮,还是你够朋友,谢谢谢谢……”
“你打算怎么谢我呀?”
苏岩想了想:“我让余楠回到你的身边。”
朱亮摇头:“她现在是你女朋友了,我对她不感兴趣了。”
“那你对谁感兴趣你告诉我!”
“苏哥,我没别的要求,就希望你今天能把我放出去。”
“这没问题,但你得告诉我,你对谁感兴趣?”
“我对谁都不感兴趣。”
“不对吧?你没说实话。我知道你对谁感兴趣,那个开饭店的盛薇,对不对?”
朱亮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我对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她不挺好的嘛!我跟你说,盛薇对你可特别感兴趣。”苏岩凑近朱亮,“你向她借过钱吗?”
朱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借了多少?”
“五万。”
“你给她打条了吗?”
朱亮摇了摇头。
“借了五万块钱连条都没让你打,你想想,她要是对你不感兴趣,能这样吗?”
朱亮看着苏岩,没有回答。
苏岩故作神秘:“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事儿,盛薇找过我,她对你可太好了!她假装让我帮着她来向你要钱,其实,她无非是想借机接近我,她的目的是帮助你!”
朱亮马上否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和盛薇都睡一起了,她帮你再正常不过。”
“你……别胡说,我怎么会跟她睡觉?”
“上周三你和盛薇到金星宾馆开过房,房间号是1208,对不对?”
朱亮目瞪口呆。
苏岩说:“盛薇对你真的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把你救出来,她都能和我上床。不过你放心,我没碰她。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盛薇。盛薇可能认为,我特别喜欢女人,所以就想来勾引我。但她搞错了,我喜欢女人不假,但也是分类型的。余楠那样的我喜欢,盛薇那样的我就不喜欢了。知道为什么吗?盛薇太奔放了,上来就敢脱衣服,这我可受不了……当然了,你喜欢盛薇这样的女人我可以理解,因为你喜欢找小姐,盛薇呢,某种程度上说,她就是小姐……啊,对不起,我可不是故意当着你的面挖苦盛薇。这个盛薇虽然对你不错,但我还是劝你离她远点儿,她很危险。她那个饭店你知道是谁开的吗?是谭昌年,你们报社的老板!这事儿你们报社不少人都知道,盛薇在广告部的时候,就跟谭昌年有一腿了。”
朱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苏哥,你……”
“你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让你小心点儿。我女朋友让徐广泽睡了,这件事儿抖搂出来,虽然我很难堪,但多数人还是会同情我的,毕竟我是受害者。你就不一样了。你们老板花了那么多钱,辛辛苦苦培养了一个小蜜,你却偷偷给睡了,你有点儿太不够意思了。是谭昌年帮忙,你才进了报社。你这次出事儿,你们老板跑前跑后,比你爸都积极。可你倒好,釜底抽薪睡了他的小蜜。你想想,谭昌年要是知道了,他不得气死?他还能帮你吗?所以,你刚才说你准备给我写篇文章什么的,我建议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咱俩是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第八章枪杆子和笔杆子
一
余楠想吃蛋糕。
苏岩说:“你在家等着,我去给你买。”
余楠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苏岩开着车拉着余楠驶进了夜色里,余楠像只小猫依偎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听着汽车音响里轻柔的歌曲,显得挺缠绵。
余楠说:“你就这么一直向前开,我们会到什么地方?”
“不知道。”
“想想嘛!”
苏岩说:“这条道我不熟,我真不知道。”
“我要是让你一直开下去,你会吗?”
苏岩回答得挺干脆:“不会。”
余楠伤感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苏岩,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苏岩气哼哼的:“这叫什么话?我喜欢你就得一直往前开?那要是撞树上,你给我修车呀?”
来到市中心的“好利奇”西点店,苏岩把车停好,对余楠说:“你在车里等着吧。”
余楠说:“你别买大个儿的,买那种小方盒的就行,大的我吃不了。”
苏岩走进了西点店,柜台里有各种蛋糕,上面有用奶油做的各种造型。有一块蛋糕上面有一只可爱的小白鼠,苏岩指了一下,服务员就把这块蛋糕装进漂亮的盒子里。
拿着蛋糕回到了车里,余楠问:“我现在吃行吗?”
苏岩说:“当然。”
余楠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小白鼠,吓了一跳,赶忙把盒子盖上。
苏岩问:“怎么了?”
余楠心有余悸,拍拍胸口:“你怎么买它呢?我最烦这个了!”
“那我再去买一个。”苏岩说着就要下车。
余楠赶紧拉住苏岩:“不用了。”她拿起一个塑料叉子递给苏岩,“帮我把它捅烂了就行!”
苏岩用叉子把可爱的小白鼠整成了一团浆糊。“这样行吗?”
“行。”余楠拿起叉子,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蛋糕。
车窗外,西点店门口的霓虹不断变幻。苏岩问:“好吃吗?”
“好吃。”
苏岩不动声色:“我今天去看朱亮了,他也想吃蛋糕。”
余楠拿着叉子的手停住了。
苏岩说:“我不知道他想吃蛋糕,我也没给他买。明天你去看看他呗,买块蛋糕给他送去。”
余楠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不想去……”
“不管怎么说,他也曾经是你的男朋友,现在被关了起来,你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何况你本来就对不起他。”
余楠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苏岩:“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朱亮被关进去了,你竟然像没事儿似的。”
“朱亮是被你关进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如果不是为了你,我能关他吗?”
“可我也没让你关他呀!”
“你要是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心里非常清楚,朱亮进去就是因为你。你得承认,在他面前你是有罪的。”
“我没有罪!”
“你背着朱亮去勾引他的朋友,你没罪吗?”
“你……”余楠把叉子撇进蛋糕盒里,把盒子扔在仪表板上,推开门下车。
苏岩没拦她,也没说话。
余楠快速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回到车前,敲了敲窗户。苏岩按下车窗,余楠指了指仪表板上的蛋糕。苏岩问:“啥意思?”
“我……还想吃。”
苏岩为余楠打开车门,余楠上了车,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拿起蛋糕继续吃。苏岩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狠的女人。”
“我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是想找茬儿说我。你说吧,随便说。”余楠叉起一块蛋糕送到苏岩嘴边。
苏岩扭过脸不理她,余楠把蛋糕放进了自己嘴里。“接下来你还要说我不要脸是不是?哼,你说我有罪,其实,你的罪更大。你不仅抢了你朋友的女朋友,你还想霸占她……”
苏岩转过脸瞪着余楠:“我什么时候霸占你了?”
“你想霸占,可是条件不允许啊!”
苏岩气势汹汹:“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不说。”余楠低下头继续吃蛋糕。
“为什么不说?”
“我怕你打我。”
二
苏岩一走进陈凯鸣的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儿。报社的一把手谭昌年、朱亮的母亲,还有赵民,三个人把能坐的地方都占了,苏岩只好站着。
朱亮的母亲眼泪汪汪,正在和陈凯鸣说着什么,见苏岩进来,乜斜了他一眼。陈凯鸣则像没看见苏岩似的,一脸诚意地倾听朱亮母亲的诉说。等朱亮的母亲说得差不多了,他用抱歉的语气说:“大姐,实在对不起,这几天我一直在省里开会。”
朱亮的母亲擦着眼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陈凯鸣转身冷冷地看着苏岩:“朱亮的案子怎么回事儿?”
苏岩小心翼翼地讲述朱亮被行政拘留的过程,还没说完,陈凯鸣严厉地打断:“朱亮是干什么的?”
“是……记者。”
陈凯鸣拍了一下桌子:“因为殴打他人,你就随随便便把一个记者拘留了?”
苏岩琢磨着陈局长话里的意思,觉得好像不是说给自己听的,陈局长似乎特别强调了殴打他人的是记者这个事实。但是,苏岩也不太敢确定,保险起见,还是不说话的好。
陈凯鸣继续问:“朱亮打的那个人是个流氓,这个流氓曾经欺负过朱亮。这些事儿,你知不知道?”
“知道。”
“拘留前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苏岩低下头不吱声。
陈凯鸣的声调提高了:“说话呀!”
苏岩小声说:“你不是到省里开会去了吗?”
“滚犊子!”陈凯鸣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扔向苏岩。
苏岩没敢躲,书重重地打在苏岩身上。屋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劝阻。
陈凯鸣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伸手指着苏岩:“出去!”
苏岩如遇大赦,赶紧让自己在陈局的眼前消失。
等苏岩离开了,陈凯鸣又冷冷地看着赵民:“拘留朱亮,你为什么批准?”
赵民解释:“苏岩当时没说朱亮是干什么的。”
陈凯鸣把手里的材料摔在赵民面前:“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瞎呀!”
赵民也不敢说话了,屋子里一时冷了场。
谭昌年给陈凯鸣递过一支香烟:“陈局陈局,消消火。”
陈凯鸣余怒未消:“这帮兔崽子,气死我了!把记者给拘留了!什么玩意儿!”
朱亮的母亲打圆场:“陈局,不能都怪他们。也是朱亮太不懂事,拘留他几天,让他长点儿记性。”
陈凯鸣内疚地说:“大姐,这个事儿吧,你回去和云山同志解释解释,我的的确确是不知道。”
谭昌年皮笑肉不笑:“陈局,不说这些了。我们是来求你法外开恩的,不是来听你承认错误的。”
陈凯鸣无奈地叹口气:“谭总啊,咱们俩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谭昌年说:“我可真是求你来了。不瞒你说,我们报社最近忙死了。朱亮是我们报社的大笔杆子,我们离不开他呀!你看,能不能先让朱亮出来?”
陈凯鸣对赵民说:“你现在就去办手续,马上放人。”
赵民面露难色:“本来昨天就要放人的,可是……”
“可是什么?”陈凯鸣又火了,“你少给我找借口!”
“这个……陈局,真不是我们不想放人,是朱亮拒绝向咱们法制科提出复议。”
陈凯鸣疑惑地问:“为什么?”
“他说他不能就这么出去,他要公安局给他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赵民摇了摇头:“他不告诉我。”
“你就没做做他的工作?”
“我做了,可做不通……”
陈凯鸣瞪了他一眼:“你说你还能干点儿啥?”他转身看着谭昌年,“老谭,朱亮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有点儿麻烦。”
谭昌年的确不懂抓人放人的规矩:“怎么麻烦?”
陈凯鸣说:“朱亮不申请复议,我没法直接放他。”
朱亮的母亲着急了:“那……怎么办?”
陈凯鸣问赵民:“苏岩办这个案子,程序上合法吗?”
赵民点了点头。
陈凯鸣转身对谭昌年说:“现在这种情况,要是强行释放朱亮的话,必须让上级公安机关下达撤销命令。”
谭昌年说:“给你添麻烦了。”
陈凯鸣说:“麻烦我倒不在乎,问题是,这需要时间。”
朱亮的母亲说:“要不,我让云山打个电话?”
话虽如此,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公然要求警方违法放人的电话恐怕朱云山也不敢打。谭昌年对陈凯鸣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现在去做做朱亮的工作?”
陈凯鸣说:“那当然是最好了。”扭头对赵民说,“坐我的车去,你一块儿陪着。”
朱亮的母亲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儿晃悠。谭昌年急忙过去搀着她,走出了办公室。陈凯鸣送他们出来,走廊里,苏岩正面对墙壁站着。几个人像没看见苏岩似的,向电梯走去。陈凯鸣小声向赵民交代:“你拿着手续去,只要朱亮提出复议,你立刻暂停对朱亮的拘留,放他出来。”
“明白。”
陈凯鸣把几个人一直送出办公大楼,谭昌年和陈凯鸣的车已经停在台阶前,陈凯鸣亲自为朱亮的母亲打开了车门。
朱亮的母亲说:“谢谢谢谢,陈局回去吧!”
目送两辆车远去,陈凯鸣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苏岩也跟进来了。陈凯鸣坐在办公桌后,拿起桌子上的一支香烟。苏岩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为陈凯鸣点燃。烟雾袅袅,苏岩看不清陈凯鸣的表情。
三
苏岩掏出烟递给朱亮,又掏出打火机要为朱亮点燃。朱亮从苏岩手里接过打火机,自己点着了香烟。苏岩问:“他们来看你了?”
朱亮点了点头:“来了。”
“你是怎么说的?”
“就按你教我的,我说要和你斗争到底。”
“他们相信吗?”
“相信。”
“你自己也相信吧?”
朱亮没吱声。
苏岩说:“将来我把你放出去,我想,你一定会和我斗争到底的。”
朱亮躲闪着苏岩的目光:“我……不会。”
“你昨天说王晨表面上和我谈恋爱,实际上她却一直和徐广泽睡觉。她怕她和徐广泽的事儿暴露出来,就和我谈恋爱做掩护。朱亮,你这种说法要是让我们领导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怀疑是我把王晨杀了?”
朱亮微微愣了一下:“不会吧……”
“悬!王晨背着我干出这种事儿,以我的性格,干掉她不是不可能啊!实话告诉你,我现在的压力真的很大。”
朱亮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儿的!”
“这我相信,但问题是,你要是给我们领导偷偷写一封匿名信,我不就傻眼了?”
“我……我绝对不会干这种事儿的。”
苏岩笑了:“你已经干了。别急着否认,知道我和王晨谈恋爱的一共有五个人,徐广泽、黄敏、刘元魁、余楠,再就是你。他们四个人,我一一调查,全都排除了,只有你我排除不了。朱亮,你说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朱亮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个事儿……是我干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你抢了我女朋友,我想报复你。”
“不对吧?当时余楠并没有和我在一起,你凭什么报复我?”
“表面上没有,但实际上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苏岩疑惑地看着朱亮。
朱亮说:“那天你和余楠去昆都饭店吃饭,没吃多长时间,你就先出来了。没多会儿,余楠也出来了。你肯定是先去开房……”
苏岩感叹:“你的联想挺丰富啊!所以你就写匿名信告我?”
“苏哥,你帮我摆平了曹勇,我由衷感激你,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能干出这种事儿,所以……”
苏岩说:“你写匿名信我能理解,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和王晨相处时间不长呢?”
朱亮的脸上显出一丝惊慌:“我……没说过呀。”
“这是你们记者经常用的。”苏岩拿出了一个小录音笔,打开之后,播放了朱亮与苏岩上次的对话。
苏岩:“王晨只是管徐广泽叫舅舅,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朱亮:“是吗?原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啊……可问题是,这个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估计就没人去追问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了。”
苏岩:“你说得有道理。但朱亮,你心里清楚,我和王晨其实认识时间不长……”
朱亮:“我知道不长,可你怎么和别人解释呀?”
苏岩关闭了录音笔。“你看,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朱亮说:“这不是话赶话赶到这儿的嘛!我其实不知道你和王晨才处,我以为你们处很长时间了。”
苏岩仿佛刚刚明白过来似的,连连点头:“啊,原来是话赶话赶到这儿的啊,我还以为是王晨和你说的呢。”
“我以前都不认识王晨,她怎么能和我说这种事儿呢?”
“你不认识王晨?不对吧。你忘了,你和余楠请我吃饭,我领着王晨去的时候,你对王晨说‘我见过你’。”
“对呀,我是这么说的。”
“你见过她,怎么还说你不认识她呢?”
“我去海鲜世界吃饭时见过她,但我和她确实不认识啊。”
“你当时就认出她是海鲜世界的了?”
朱亮点了点头。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我当时只是觉得眼熟,也没太敢肯定。”
“那你后来又见过王晨吗?”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和报社的同事去海鲜世界吃饭的时候又见过她。”
“她对你热情吗?”
“还行。”
“你和报社的哪个同事去吃的饭?有郭鸣武吗?”
“没有。去的人你都不认识。”
“你说说呗,万一认识呢?”
“这么长时间了,我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苏岩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好吧,后来见面,你都和王晨说什么了?”
“就是随便问候问候,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你给她打过电话吗?”
朱亮摇了摇头:“她的电话号码我都不知道。”
“那你咋没向她要呢?”
“她是你的女朋友,我要多不好啊!”
“嗯,也是。可是,你不知道她的电话,怎么又给她打电话呢?”
朱亮急忙否认:“没有啊!不信你可以去查我的手机,我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
“你不是用手机打的。”苏岩从兜里找出一张磁卡,“你是用磁卡电话打的。你和王晨见面的第二天,你就给她打了。”
朱亮愣住了。
苏岩死死盯着他:“我说的对吗?”
半晌,朱亮终于胆怯地点了点头。
苏岩问:“为什么给她打电话?”
“我想问问她知不知道你和余楠的事儿。”
“那你为什么不用手机打?”
“我怕打电话的时候,你和王晨在一起。”
“你们见面了?”
“没有。”
“没见面?在电话里能说清楚吗?”
“我们也没说什么。我给她打电话,她很惊讶,还说今后不要给她打电话了。”
“是吗?她为什么对你这么不客气?”
“她觉得我背着你给她打电话,太那个了。”
“所以,你们就一直没见面?”
朱亮点了点头。
苏岩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倒出了两张王晨的照片。“这是在你的手机里发现的,我把它洗出来了。”
朱亮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苏岩把脸凑到朱亮面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朱亮紧张地看着苏岩,苏岩又递给朱亮一支香烟,帮他点燃。朱亮拿烟的手有些颤抖。
苏岩说:“现在说说可以吗?”
朱亮艰难地点了点头。“余楠第一次见你那次,故意让你下不来台,我当时很过意不去。可是,没过两天,余楠却主动让我请你吃饭,说是要当面向你赔礼道歉。这不是余楠的性格。我感觉,你和她之间不太正常。那天,你带着王晨去吃饭,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和王晨不是一对儿。第二天,我就给王晨打电话,约她出来。她有点儿犹豫。我骗她说,她形象很好,我要给她拍几张照片,可以作为一些栏目的配图。她对这种事很感兴趣,一口答应了。见面之后,我给她象征性地拍了几张,又请她吃饭。我告诉她,我找她的事你不知道。她说,她看出来了。我问王晨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就说实话了,还说她也看出你和余楠之间像是有什么事儿。我当时的脸色肯定是不太好看,王晨就安慰我说,其实,余楠和你挺般配的,劝我不如把余楠让出来,按我这个条件,不愁找不到好姑娘,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有一种别样的意味,我马上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我以前和你说过,余楠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这我早就知道。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娶了,心里也不踏实。说真的,我倒是对王晨有了点儿兴趣。她比余楠简单多了,跟她在一起,也许不会那么累。我当时就想对王晨说,如果我离开余楠,你愿意和我处朋友吗?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苏岩问:“为什么?”
“那时候我还不能确定你和余楠究竟是什么关系,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那样的话,我要是和王晨在一起,就等于我抢了你的女朋友。我没这个胆量。”
“你和王晨上过床吗?”
朱亮的回答很果断:“没有。”
四
快下班的时候,陈凯鸣把苏岩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两个铁制茶叶盒。陈凯鸣打开一个,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小袋包装的茶叶。他拿出一袋茶叶,问苏岩:“这算好茶吗?”
苏岩接过来看了看:“好茶。”
“比你送给我的还好吗?”
“那当然了。”
陈凯鸣又拿起一袋茶叶仔细看:“是吗?这么好啊!”
苏岩小声问:“谁送给你的?”
“朱云山的秘书。”
苏岩不吱声了。
陈凯鸣说:“冲点儿尝尝。”
苏岩拆开一袋倒进陈凯鸣的保温杯里,又给沏上开水。
陈凯鸣说:“你也整一杯。”
苏岩说:“我不喝了,我喝茶晚上睡不着。”
“熊样儿,尝尝!”
苏岩只好也给自己沏了一杯。
陈凯鸣品着香茶,语气平淡地说:“电视台也不帮着咱们拍宣传片了。”
苏岩歉意地说:“都怨我,这些日子,我也没找王晓光。”
“你现在找他,他还能理你吗?”
苏岩神色尴尬。正像郭鸣武说的,苏岩把一个记者拘留了,等于得罪了全市的记者。
陈凯鸣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新闻单位谁也不来采访我们了。”
苏岩说:“我……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
“我……请他们吃饭。”
陈凯鸣笑了:“过去我听说,一般都是警察请记者吃饭,可是到你这儿,总能调过来。”
“怪我太不要脸了,把他们都得罪了。我今后一定注意。”
陈凯鸣喝了几口茶,忽然说:“苏岩,你说,你要是去写点儿文章宣传宣传咱公安局怎么样?”
苏岩愣了一下:“我也不会写呀!”
“别那么谦虚,其实你写得不错。”
苏岩紧张起来,陈凯鸣这是想把自己调出刑警队呀!“陈局,我给你写讲话写机关应用文什么的还行,可要是写新闻报道,我就不行了。这是文学创作,我没这两下子。”
“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搞过文学创作嘛。”
“那……都是小散文什么的。”
陈凯鸣沉思不语。
苏岩担心地说:“陈局,你不是要调我去宣传科吧?”
这话仿佛给陈凯鸣提了个醒:“哎,说真的,让你到宣传科怎么样?”
苏岩心想完了完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陈凯鸣问:“我问你到宣传科怎么样,你叹气什么意思?”
苏岩还想垂死挣扎:“可问题是,刑警队也需要我去破案呀!”
“你的意思是说,刑警队离开你就不能破案了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更适合在刑警队工作。”
陈凯鸣轻轻哼了一声:“你倒说说,怎么个适合法儿?”
苏岩在刑警队这些年立的功不少,惹的祸更多,净让陈凯鸣操心了。苏岩估计,陈凯鸣大概是不想再为自己擦屁股了。“陈局,只要组织需要,让我干什么都行。”
陈凯鸣看着他:“给我当秘书行吗?”
“太行了。我最愿意在您身边工作了!”
陈凯鸣笑骂:“滚犊子!伴君如伴虎,谁说的?”
苏岩矢口否认:“那肯定不是我说的。”
陈凯鸣认真地说:“苏岩,我希望你离开刑警队,不是说你不适合那里的工作,而是我觉得你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最近,我老是在想着一个问题。我们警察辛辛苦苦地工作,起早贪黑出生入死,可社会却总是不理解我们。不理解无所谓,可也别误解甚至曲解啊!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过去,我一直希望新闻单位多采访我们,替我们宣传宣传,以便让社会理解我们。可现在我觉得,别人采访我们,永远只是皮毛,他们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其实并不是为了宣传我们,而是为了卖点。你说,怎么能寄希望于他们呢?想来想去,我觉得只有我们自己才能一心一意地宣传自己。苏岩,你应该有点儿抱负。在刑警队无论你破了多少案,无论你抓了多少人,最多算是一名优秀的刑警。你这样的刑警公安局不缺,有你没你公安局都关不了门。可是,如果你能写出点儿宣传我们警察的好文章来,所有的警察都会在心里感激你!”
陈凯鸣说得激情澎湃,苏岩的心却彻底凉了。他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离开刑警队了。
“我……争取吧。”苏岩说,“但陈局,写出好文章不是我这种人轻易能做到的。我是拿枪杆子的,玩笔杆子不是我的强项。”
陈凯鸣瞪着苏岩:“玩枪杆子也不是你的强项!”
苏岩急忙说:“是是是!”
陈凯鸣缓和了一下语气:“我和你说的这些,你认真考虑考虑。我不是想让你写那些普普通通的文章,如果你写的和那些记者没什么两样,那还真不如不写。我要你写的是能真实反映我们公安生活的文学作品,比如小说,比如电视剧。”
苏岩糊涂了。陈凯鸣怎么越说越离谱?开始让他写文章他还能理解,现在又让他写小说写电视剧。小说和电视剧他写得出来吗?那可是真正的文学呀!
苏岩战战兢兢地向陈凯鸣描述了文学神圣的殿堂。他说,文学需要有艺术的感觉,需要把头发长长地留起来,需要喝着洋酒吟诵唐诗宋词,需要把嫖娼当作灵感的来源,需要夜里腐朽糜烂白天却德高望重……总之,搞文学不容易,不是谁都能搞明白的。
陈凯鸣被苏岩忽悠住了:“是吗?这么不容易啊!怪不得咱们警察搞不出名堂来呢!”
苏岩以为陈凯鸣会知难而退,可没承想,他却语重心长地对苏岩说:“我知道搞文学不容易。正因为不容易,我才让你搞呢!你知道吗,每天晚上回到家,打开电视,我就想看看有关咱们公安的电视剧。可看一回我生一回气。也不知道都是谁在那儿胡编乱造,把咱们警察写得一个个都跟二货似的。昨天我看了一个,是写破案的。案子非常简单,连我孙子都看出谁是坏人了,可破案的这些二货警察还一个劲儿在开会呀研究呀,二十多个警察研究到半夜,也没研究明白。没办法,他们把局长找来了。局长也跟着他们研究,又是抽烟又是喝水,最后,突然拍了一下脑门,一下子想出了谁是坏人……”陈凯鸣说着说着还笑了,“这不是埋汰我们这些局长嘛!破案是靠局长拍脑门啊?没有线索,就是把我们这些局长的脑门拍碎了也拍不出来呀!”
苏岩附和:“这的确是太不像话了,整个儿胡编嘛。陈局,你说的是哪个电视剧啊?”
“现在的电视剧都这样。”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平时也不看电视剧吧。”
苏岩嘿嘿笑着:“天天这么忙,哪有时间看。”
“没时间抽时间你也得看,要不然,你怎么去创作剧本呀?”
苏岩不敢接话茬儿,他不想把话题引过来。苏岩很了解自己的局长。他知道,陈凯鸣说这些的目的是想把自己从刑警队调走。苏岩装作无意地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
陈凯鸣问:“还有事儿啊?”
苏岩点了点头。
“那你去忙吧。”
苏岩如释重负,起身走向门口。
“等等。”陈凯鸣又把苏岩叫住,指了指桌子上另外那盒尚未开启的茶叶,“把这个送给你爸爸。”
苏岩犹豫起来。他不想要,因为这是朱亮的父亲送来的。
陈凯鸣拿起茶叶递给苏岩:“拿着。”
苏岩只好接了过来。他打算找个机会把这盒茶叶送给余楠的父亲。
临出门前,陈凯鸣才问了这个晚上到目前为止在苏岩看来最有意义的一句话:“苏岩,你要去忙什么?”
五
苏岩对朱亮说:“这么晚了还把你折腾起来,实在是对不住。”
“苏哥,你别这么客气。”
“刚才,我在局长办公室喝了不少茶,睡不着了,过来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苏岩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个吧……我也想搞文学创作,你看我能行吗?”
朱亮问:“你想搞哪方面的创作?”
“我想写小说和电视剧。”
“两个你都写呀?”
苏岩点了点头。
“你最好先紧着一个来。”
苏岩挺倔:“我或者不写,要是写的话,我就全写。你认为,我能写出来吗?”
朱亮说:“悬!”
“可我写的故事好啊!”
“什么故事啊?”
“女人和男人的故事。”
朱亮问:“写爱情戏?”
“也不能算爱情。我主要写的是女人和男人怎么乱搞!我要让他们搞得花枝招展、五彩缤纷。”
朱亮看上去有点儿困惑。
苏岩说:“我这么用成语是不是不对?我表达不好,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那你的故事有原型吗?”
“有啊!”
“谁呀?”
“你、我、王晨、余楠。”
“可问题是,我也没和她俩搞过呀。”
“得了吧!”苏岩嗤之以鼻。
“真的,我就喜欢盛薇那种类型的。”
“盛薇哪点吸引你了?”
“有气质。”
苏岩不明白:“盛薇有什么气质?”
“她有一种男人的性格,我非常喜欢。”
苏岩笑了:“你就胡扯吧。”
朱亮说:“不是胡扯。”
“那我倒要问问你,尹曼玲,也就是夜总会的那个琬琦,你不会不记得吧?”
朱亮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琬琦也有你说的这个气质?”
“没有。我和她只是为了……那样。”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盛薇是为了爱情,而你和琬琦就仅仅是本能?”
“是……”
苏岩目不转睛地看着朱亮:“你又在撒谎。”
“我没撒谎……”但朱亮不敢和苏岩对视。
苏岩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进来的第一天,民警抽了你一管血,还记得吗?”
朱亮点了点头。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抽你的血?”
“说是体检。”
“他们在骗你。其实,是为了把你的血送到省公安厅去进行DNA检验。”苏岩从兜里拿出一份检验报告放在桌子上,“这是省厅电传过来的鉴定结果,经比对,王晨体内的精液与你血液的DNA认定同一!”
朱亮颓丧地瘫在椅子上。
苏岩收起报告:“过去对你是行政拘留,但明天我们就要把你转为刑事拘留。我明确告诉你,你现在是涉嫌杀害王晨的犯罪嫌疑人!”
朱亮胆怯地看着苏岩。
苏岩问:“6月11号上午,你在哪儿?”
“在……王晨那儿。”
“干什么了?”
“我……把她睡了,但我没杀她!”
“以前你跟我耍跟我装糊涂,我没跟你计较。但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跟我讲没用的,朱亮,你可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苏岩凑近朱亮的脸,面露狰狞,“能不能痛快点儿?”
朱亮小声说:“是……我杀的……”
六
苏岩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余楠还在等他。像往常一样,余楠为苏岩做了四菜一汤。
苏岩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饭,一边把朱亮交代杀害王晨的情况简单说了说。苏岩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稳,好像他说的这个朱亮是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余楠坐在苏岩的旁边,静静地听着。她的表情也很沉静。她没有问朱亮为什么要杀王晨,也没有问朱亮杀了王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仿佛比苏岩还麻木。
苏岩大概是饿了,吃得很快。吃完了,他也讲完了,站起身要收拾碗筷,余楠不让。“忙一天了,你休息吧。”
“那就辛苦你了。”苏岩也不客气。
余楠在厨房里收拾,苏岩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这些日子,苏岩太累了,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岩醒了,发现余楠坐在他身边,从卧室里射出来的光线映衬着她妩媚的脸。苏岩起身,余楠急忙抱住苏岩:“你要干什么去?”
“我上卫生间。”
余楠并不松手:“我不让你去。”
苏岩返身把余楠抱起来,他能感觉到余楠浑身哆嗦。苏岩把余楠抱到了卧室的床上,亲了一下余楠的脸颊。余楠的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死死地搂住苏岩的脖子,像是怕苏岩离开自己:“我……害怕。”
苏岩搂着余楠躺在床上,余楠把身体蜷缩在苏岩的怀里。苏岩轻声安慰着:“别怕,都过去了。”
“你说……他会不会杀我?”
“不会的。”
“他会……他肯定会。他不仅会杀我,还会杀别人……”
苏岩想问别人是谁,但他忍住了。“亲爱的,别胡思乱想了。朱亮不属于那种变态杀人,他杀王晨应该是一时冲动。他和王晨约会的时候,徐广泽用钥匙开门,朱亮没法面对徐广泽,他藏在门后,把徐广泽打昏了。担心王晨会把他们的事儿告诉徐广泽,情急之下,又用花盆把王晨砸死了。朱亮现在非常后悔,他没有埋怨别人,他说,都怪他自己……”
其实,这些话朱亮并没有交代。苏岩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打消余楠的顾虑。自己曾经的恋人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谁知道都得后怕。
余楠渐渐平静下来,她的眼角有泪痕:“都怨我……如果我不让他伤心,他也不会去找王晨。苏岩,你说得对,在朱亮面前,我的确有罪……”
七
陈凯鸣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面是个小型会客厅。会客厅的门没有关,苏岩进来之后,看到套间的门关着,他能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苏岩退了出去,在门前的走廊里来回踱着步。过了好半天,赵民出来了。
“你找陈局长?”赵民问。
苏岩点了点头。
赵民冲里面努努嘴:“进去吧。”
苏岩向里走的时候,能感觉到背后赵民审视的目光。
办公室里,陈凯鸣正在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卷宗。他没搭理苏岩,苏岩只好坐在沙发上等着。陈凯鸣把厚厚的卷宗翻完之后,才抬头看看苏岩:“你说吧。”
苏岩简要地把讯问朱亮的情况讲了一遍,然后把省厅的DNA检验报告放在了陈凯鸣的桌子上。陈凯鸣简单翻了翻就放到了一边,像是对此不感兴趣。
“你刚才说,朱亮已经承认是他杀了王晨?”陈凯鸣问。
“是。”
“你吓唬他了吧?”
苏岩没说话。
陈凯鸣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你是不是吓唬他了?”
苏岩底气不足:“没怎么吓唬……”
陈凯鸣拿起一支香烟,苏岩掏出打火机,起身要为陈凯鸣点燃,陈凯鸣却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自己点燃了。苏岩只好尴尬地坐回沙发。
“朱亮交代作案过程了吗?”陈凯鸣问。
“还没有。”苏岩解释了没问这些具体问题的理由。由于和王晨有着特殊关系,苏岩已经被要求回避王晨案的侦破。现在既然确定朱亮是这起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苏岩就不能参与了。
陈凯鸣默默地抽着烟。苏岩小声建议:“今天是不是就把朱亮转为刑事拘留?”
“为什么?”
苏岩疑惑地看着陈凯鸣:“因为……朱亮已经是犯罪嫌疑人了。”
陈凯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现在还不能确定。”
苏岩有点儿糊涂了,疑惑地看着陈凯鸣。
陈凯鸣解释说:“最近,市里正在进行执法大检查,我们要谨慎一些。”
苏岩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毕竟朱亮是杀害王晨的犯罪嫌疑人,再谨慎也不能谨慎到这个程度啊!难道陈凯鸣要屈服了?苏岩不敢往下想了。
陈凯鸣说:“朱亮这个案子先放一放吧。”
再过两天,对朱亮的行政拘留就要到期了。苏岩不明白,难道到时候陈凯鸣敢直接放了朱亮?
陈凯鸣把桌子上那本厚厚的卷宗推到苏岩面前。“赵民破获了一起系列抢劫案,你帮着搞一下。”
第九章圆周率
一
谢森走进建设银行中心储蓄所。大厅里等待办理业务的顾客不少,他在门口的排队机上打下一张号码。看了看墙上的显示屏幕,离他还有将近三十个号。他像其他顾客一样,坐在椅子里等着叫自己的号码。
谢森知道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有监控探头,他尽可能减少左顾右盼。他经常做的动作是较为夸张地看看腕上的手表。这会给人一种感觉,认为他很忙。这样一来,他突然站起身离开时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大家都会认为他有事儿等不及先走了。
谢森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妇女。她衣着时髦,皮肤光滑。谢森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她的目标。选择目标,谢森没有严格的标准,他凭借的是瞬间产生的直觉。
轮到这个女人办业务了。谢森看到女人从包里仅仅拿出了存折。这说明,女人到银行是来取钱的。谢森装作不耐烦地看了看表,随后站起身走出银行。他要在这个女人之前离开银行,这样一来便于跟踪,二来免除怀疑。
谢森来到银行门前的停车场,他自己有一辆破旧的伊兰特轿车。轿车是红色的,与路上比比皆是的出租车很接近。他把车开出停车场,停在距离银行不远处的一片阴影中。这里是死角,银行门前的监控探头看不到。
等了几分钟,谢森见到女人从银行里出来,上了一辆白色的马自达轿车。谢森等着女人的车驶过之后,开着自己的红色伊兰特跟在后面。谢森不是紧紧地跟着,而是至少隔着一辆车。女人的车驶进了帝豪小区,谢森的车也跟着驶进了帝豪小区。来到门前,他对保安说:“我去接客人。”
保安以为是出租车,就让他进去了。谢森把车停在白色马自达的旁边。女人已经进楼了,谢森下了车向楼门口走去。
现在是上午十点左右,整个小区一片安静。谢森站在楼门口,这里设有门禁。不过,任何小区门禁的设置都差不多,谢森先按了四个零,接着随便输入了一个门牌号,再输入四个零,门开了。谢森走进楼道,来到了电梯前,电梯的指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为6。这个女人应该住在六层。谢森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谢森又来到这里。他没有坐电梯,而是爬楼梯来到六层。楼梯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谢森一个人。谢森在六层等待着。这种等待是不确定的,有时他等上两个小时,目标也不会出现。一般来说,超过两个小时,他就取消行动。
这次谢森比较满意,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那个女人就从家里出来了。谢森躲在楼梯间的阴暗处,可以看见女人的背影。女人拿出了钥匙,哗啦哗啦在锁门。谢森认为,屋子里这时应该是没人的。
谢森拿出黑色的长统袜蒙在头上,又拿出一把水果刀。女人转身见到这样一个人,多半吓得要死。谢森就压低声音说:“喊就整死你!”
果然,女人浑身哆嗦。
谢森说:“把门打开!”
女人听话地打开门,谢森把女人推进屋子里。谢森尽量避免多说话,女人已经魂飞魄散,乖乖地拿出了家里全部的现金,一共是二万三千七百四十元,女人甚至把六元零钱也放在了谢森的面前。谢森把钱放进自己的兜里,把女人绑在了凳子上。女人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离开前,谢森威胁说:“你要是敢报案,小心你的家人!”
女人慑于威胁,不打算报案,两万多块钱对她来说无所谓。但她的丈夫坚持报案。丈夫觉得抢劫妻子的这个男人应该知道他家的底细,要不然,他怎么知道家里有现金呢?
警方起初也认为是知情者作案,围绕着女人和其丈夫的社会关系展开了调查。调查一段时间之后,没有任何线索,这个案子也就放下了。
类似的案件,谢森一共作了十七起,可最终报案的只有三起。公安局是从第二起开始重视的。到了第三起,便已经把这些案子进行了并案侦查。根据技术科提供的痕迹鉴定,可以确认三起抢劫案为同一犯罪分子所为。三起案子的被害人之间无任何联系,共同点是被害人在这之前都到银行取过现金。
公安局调取了监控录像,谢森进入侦查视线。因为只有他在这些监控录像中同时出现,谢森的那些诸如看手表之类的假动作不仅没帮助他,反而使侦查员更加坚定了对其作案嫌疑的认定。根据谢森的车牌号,警方很快将其抓获。虽然目前只掌握了三起抢劫案,但侦查员判断,谢森作的案子肯定远远不止三起。
谢森长得文质彬彬,但比寻常的抢劫犯更难对付。赵民向陈凯鸣汇报这个案子时,陈凯鸣决定让苏岩参与讯问。陈凯鸣的理由是,苏岩最擅长对付这样的家伙。但赵民心里不痛快,这意味着他辛辛苦苦办下的案子,很可能让苏岩轻轻松松摘了桃子。
二
苏岩对付谢森的手段的确出人意料。谢森文质彬彬的,受教育程度很高,其他侦查员讯问他的时候都尽量走温和路子,但苏岩偏偏不跟谢森玩文质彬彬那一套,对谢森一点儿不客气。
“我告诉你姓谢的,我们一共分了九个班,到我这儿才是第五个班,你要是再装革命烈士,你可就要遭罪了!某某某你听说过吧?他在俄罗斯的时候,把那里的警察都灭了,可回来之后落到我手里,不也一样拉倒了?我最后提醒你,你不要以为你不开口,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我们把你的作案经过写成文章,再把你蒙上女人袜子的形象拍成照片,只要媒体公布出来,所有的被害人都会到我们这里来报案。到那会儿,你就是再想交代都来不及了!我为什么没那么干?就是觉得你和其他犯罪分子不太一样。你看了那么多的书,有那么多的学问,我们这是给你机会,为你争取坦白从宽!”
讯问虽然严厉,但该有的生活照顾还有,而且可以说是关怀备至。谢森饿了,苏岩去给他买饺子;谢森渴了,苏岩给他买饮料。人心都是肉长的,谢森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警察是性情中人,说到做到,再者自己这些罪行怕是真的瞒不住,没几个回合,心理防线崩溃,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
苏岩不动声色,尽量深挖罪行。“老弟,你开锁是跟谁学的?”
“陈传辉。”
“他呀!我认识。”苏岩叹着气,“你说你既然有了这门开锁手艺,为人民服务多好,为什么非得走向犯罪的道路?”
谢森也叹着气:“谁说不是呢!”
“既然你会开锁,干吗不直接上门去偷?”
“现在谁家放那么多现金?就是有现金,我也不一定找得着。再说,咱们市里会开锁的一共就这么几个人,我要是光指着开锁,你们用不了几天就能把我抓住。”
苏岩竖起大拇指:“高啊,实在是高!可是我还有点儿不明白,你从银行跟着被害人到家,为什么不马上进屋抢劫,而是要隔一天呢?”
谢森说:“那样的话,她会猜到我是从银行跟着她来的。我第二天来呢,她就不大容易想到了。她会认为我来她家抢劫,一定是认识她。这样呢,她轻易不敢报案,就算报案,你们也得围绕她的亲属朋友去调查。我就可以放心了。”
苏岩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你还真有点儿想法,我要和我们领导建议一下,应该把你调到公安局来帮我们破案。”
谢森被忽悠蒙了,得意地说:“我不是跟你吹,我要是当警察,肯定是把好手。”
“那是那是。”苏岩继续忽悠,“哎,我问你,你这些学问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书上呗。”
“书上?”
谢森点了点头:“不瞒你说,我从小就热爱文学。”
苏岩不解:“热爱文学?难道文学还能教你怎么犯罪?”
“当然了。”为了说服苏岩,谢森开始举例,从古代讲到现代,从中国讲到世界,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书名。
苏岩问:“这些书哪本教你去入室抢劫了?”
“我从书上学的是思想,是理论,具体的犯罪方法,是我在理论思想的指导下悟出来的。”
“你挺聪明啊!”
谢森恬不知耻:“我天生就聪明!不信,我可以给你背圆周率小数点后面的数字,3�1415926……”
谢森一口气背到了一百多位数,苏岩打断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聪明了。你热爱文学没错,但你由此走向犯罪道路,不后悔吗?”
“热爱文学,我无怨无悔!”
“你他妈的都进监狱了,还无怨无悔?”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一点儿都不怕进监狱。我都想好了,要是进监狱的话,我就一心一意地搞文学创作。”
苏岩觉得匪夷所思:“进监狱能搞文学创作?”
“文学创作需要深刻的体验和丰富的经历,为了获得无与伦比的体验和经历,我必须蹲监狱。一个伟大的日本作家小泉龙太郎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进过监狱才算有了完整的人生。为了获得这个完整的人生,我才决定入室抢劫。”
苏岩故作惊讶:“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想想看,我现在有了这么深刻的犯罪体验,肯定会写出让文坛震惊的作品。”
“你准备写什么作品?”
“我还没有彻底想好,初步打算先写出四卷一百六十万字。”
“这么多字呀!这得算长篇吧?”
“何止长篇呀!你不懂。我告诉你,《红楼梦》也没这么多字。”
苏岩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你写这个长篇得需要多长时间啊?”
“怎么也得两年吧。”
苏岩惋惜地说:“两年的话,时间太长了。”
“不长。换成别人写,这么大部头的作品,至少得十年。”
“问题是你和别人不一样啊!你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监狱里天天劳动,不会让我天天搞创作的。”谢森很自信的样子,“我为什么向你主动坦白交代?就是想到时候请你帮着跟监狱的领导说说情,让他给我提供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
苏岩说:“这没问题。你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才,我就算不去说情,监狱领导也会照顾你的。”
“你还是说说好。”
“算了吧,我不去说了。谢森,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可能进监狱了。”
谢森疑惑地看着苏岩。
苏岩从旁边的书架上找出一本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刑法》。“我不是批评你,你愿意看书我不反对,但你不应该光看文学书,像这种法律书你更应该好好看看。”苏岩迅速地翻到了一页,把书放在谢森的面前。“你看这儿写着呢,抢劫数额特别巨大,是要判处死刑的。”
谢森愣住了。
“你不相信?”苏岩按下桌子上的免提电话,拨通了法院刑一庭庭长王凤君的手机,“王老师,你好!我是苏岩。”
王凤君说:“你这是哪儿的电话?咋不用手机呢?”
苏岩说:“用自己的手机多费钱!”
两人闲聊几句,苏岩很认真地请教对方,持刀蒙面入室抢劫达到谢森这个数额应该判多少年。王凤君挖苦苏岩:“你赶紧离开公安局吧!还判多少年?你不法盲嘛!像他这种情况至少可以枪毙三回!”
屋子里很静,王凤君的声音清晰无比,谢森吓得浑身抖个不停。苏岩放下电话,语气带着遗憾:“你看,我没骗你吧?”
谢森表情绝望。
苏岩连连摇头:“你呀你呀,都是让文学害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枪毙一次和枪毙三次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实在点儿?”
谢森已经完全崩溃了,双手抱着头痛哭流涕。
苏岩轻声问:“你还有没交代的对不对?”
谢森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苏岩。
“是什么案子呀?”
谢森哽咽:“是……杀人案!”
“在哪儿?”
“花园小区。”
苏岩心头一凛,赶紧问:“什么时候啊?”
“就是那个你们曾经发出通缉令的杀人案,那个女孩儿就是我杀的……我本来没跟踪那个女孩儿,我是跟踪她家楼上一个女的。第二天,我等了快两个小时了,那个女的也没出来,我就下楼准备收工。刚下了一层,碰到一个男的鬼鬼祟祟从402出来。我就躲在楼梯间等了一会儿,想等这个男的走远我再离开。这时,402的女孩儿出来了,在用钥匙锁门,我就知道屋子里没人了。我蒙上袜子冲过去……这个女孩儿非常配合,在屋里给我找出了将近一万块钱。我走的时候,要把她绑在凳子上,可是,她用那种眼光看着我……我受不了,摘下脸上的袜子想和她……刚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外面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赶紧躲在门后。进来的是一个岁数很大的男人,我用花盆把他打倒了。当时就想拿着钱赶紧走,可又一想,那个女孩儿已经看到了我的脸,我怕她将来指认我,就把她……砸死了!”
苏岩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刚才说你见到一个年轻男人从402鬼鬼祟祟地离开,是吗?”
谢森点了点头。
苏岩拿出十张照片让谢森辨认。谢森认真地看了一遍,把朱亮的照片挑了出来:“是他!”
这么多的巧合竟然都赶一块儿了!苏岩的心头泛起一阵寒意,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三
苏岩向朱亮解释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躲闪着。他详细地说了谢森作案的全部经过。
朱亮警惕地看着苏岩,他在心里压根儿就不接受这近乎传奇的巧合。他认为,苏岩又在玩新的花招。
苏岩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错把你当成了犯罪嫌疑人。朱亮,我知道,你可能在心里也把我当作了犯罪嫌疑人。你一定以为是我杀了王晨,然后要嫁祸于你,对不对?”
朱亮点了点头,他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苏岩说:“你怀疑我,我怀疑你,结果我们俩都怀疑错了。朱亮,这个事儿吧,你能理解呢就理解,不理解呢,我也没办法。”
“苏哥,我理解我理解。”话虽如此,但朱亮明显言不由衷。
苏岩叹了口气:“希望你理解吧!其实,朱亮,我也没少照顾你。按照当时我掌握的情况,完全可以直接对你刑事拘留。我没有这么干,就是怕万一错了,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伤害。我对你行政拘留为什么以你殴打他人为借口,你心里应该清楚。你想想,我要是把你按嫖娼处理的话,即使现在证明你与杀人案无关,你今后也没脸见人了。”
“苏哥,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好。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理解错了,我是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个事儿,都怨你苏哥没给整明白,我把你冤枉了,我向你道歉!”
经过反反复复解释,反反复复道歉,朱亮总算明白了,把他当作犯罪嫌疑人是由于苏岩的失误造成的。朱亮渐渐从这场噩梦中醒来了。
苏岩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怨我。”
尽管如此,朱亮对苏岩依旧心存畏惧:“苏哥,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苏岩主动为朱亮办完了全部手续。“现在你就可以回家了。”
朱亮似乎仍然难以置信:“你是让我回家吗?”
“是啊!”
可朱亮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我……有罪。”
苏岩都快急死了:“说了多少遍了,是我弄错了,你没有罪!”
“我都承认是我杀了王晨。”
“你承认是让我逼的。朱亮,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无罪释放了。”
朱亮的神态像是受了惊吓。苏岩有点儿担心,可千万别再把朱亮吓出毛病来!
开车送朱亮回家的路上,朱亮瑟缩在车座里,眼中充满了恐惧。到了家门口,朱亮死活不下车。苏岩问:“你怎么了?”
朱亮小声说:“苏哥,有人要害我!”
苏岩认为朱亮可能怀疑余楠要害他,于是详细解释了他是如何发现那些照片和证据的。“朱亮,我们找到这些证据和余楠没关系。你对余楠要有个正确认识,她离开你不是你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我对她穷追不舍。你进拘留所后,她一直要求去看你,由于我的阻止,她才没来……”
朱亮说:“苏哥,我没怀疑余楠。”
“那你怀疑谁?”
朱亮沉默片刻,嘴里蹦出三个字:“朱云山!”
苏岩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余楠和朱云山之间的秘密?那可就麻烦了。
朱亮神情恐惧:“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我?”
“朱亮,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一生下来他就想把我害死……”
苏岩劝慰:“朱亮,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进拘留所后,你爸急坏了,让他的秘书找过我们局长好几次。”
朱亮冷笑:“不可能!我的事儿一直都是我妈在跑。如果朱云山真想出面帮我,我早就出来了。”
“朱亮,你怎么了?他可是你父亲!”
朱亮痛苦地低下头:“他不是我父亲……”
苏岩现在十分为难,他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听朱亮把真相说出来,真相有时比谎言更让人难以接受。苏岩甚至觉得,这个真相比错把朱亮当作犯罪嫌疑人还要残忍。
错误能够纠正,可真相只能面对!
朱亮对苏岩说:“你查了我的血,其实,你应该再去查查他的血。我妈的血型是O型,朱云山的血型是A型,可我的血型却是B型。你认为,他能是我父亲吗?”
苏岩惊愕地看着朱亮。
朱亮哽咽:“从小他就看不上我,打我骂我,把我关在黑屋子里……我始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十六岁的时候,我才无意中知道了这个秘密。”
苏岩非常内疚。原来朱亮长期以来都承受着精神上的重压,如今能对自己说出埋藏心底的秘密,说明他的精神已濒临崩溃。这几天拘留所的经历,对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苏岩发自内心地说:“朱亮,对不起,我不该拘留你……”
“和你没关系。是朱云山希望我去死……苏哥,我真的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但我希望你可以振作起来……”
“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振作起来吗?报社的这个工作是我妈求谭昌年给帮的忙,我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工作,可现在却……”
“现在对你的处罚只是行政拘留,不是刑事拘留,不会影响你在报社的工作。”回想起谭昌年在朱亮出事之后的种种焦急表现,苏岩心里一动,谭昌年不会是朱亮的亲爹吧……看着神色茫然的朱亮,苏岩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朱亮,你就放心吧,你被拘留是因为殴打曹勇。都知道曹勇是地痞,你打他等于是为民除害,报社不会为此找你麻烦的。另外,你不是想搞文学创作嘛,我觉得,这段经历就是很好的素材。”说着说着,苏岩灵机一动,想起了谢森的那套理论,“对了!你进拘留所其实是为了实现你心中的文学梦。你那么热爱文学,你知道,文学需要深刻的体验和丰富的经历。为了获得无与伦比的体验和经历,你决定去看守所待上几天。因为有个什么名人说过,只有进过监狱才算有了完整的人生。”
朱亮似乎被苏岩的话打动了:“这能行吗?”
苏岩说:“我觉得没问题。为了获得这个完整的人生,你决定干点儿违法的事儿。但你不想去伤害无辜,于是你找到过去总欺负你的那个流氓,勇敢地向他挑战。这对你来说很难也很危险,因为你一直害怕这个流氓。但为了你的文学梦想,你竟然打败了这个流氓。由此,你不仅得到了进监狱的机会,还明白了一个道理:战胜流氓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比流氓更流氓!”
四
晚上回家的时候,余楠做好了四菜一汤,像往常一样殷勤地伺候着苏岩。
两个人起初谁都没提朱亮,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吃着吃着,余楠的眼睛湿润起来,她内疚地说:“苏岩,这个事儿都怨我,我不该怀疑朱亮……”
苏岩不想谈这个话题:“都已经过去了,好好吃饭吧。”
“不,我要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怀疑朱亮吗?那是因为我自己有罪!”能说出这样的话,余楠大概是没少反思。
看起来,余楠准备向苏岩忏悔一番,但苏岩却非常担心余楠再说出什么令他尴尬的秘密。朱亮说的那个秘密已经让苏岩不知所措了。苏岩果断地转移了话题,平静地问余楠:“你哪天开学呀?”
余楠惊讶地看着苏岩。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碰巧才知道的,你买票了吗?”
“还……没有。”
“我给你买吧。”
余楠坐到苏岩的身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岩没回答,而是反问:“你什么时候考上的?”
“我没考试……”
“那没少花钱吧?”
余楠点了点头。
苏岩感慨:“这个时代太好了,考大学可以不用考试,可惜我没赶上。你不知道,我那会儿考大学,差点儿没把我累死。”
余楠不自然地说:“我这个和你的不一样,将来不给文凭。”
苏岩安慰她:“什么文凭不文凭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我觉得,去学点儿知识才是最有用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呀?”苏岩问。
“财会。”
“财会不错,不过,余楠,我倒觉得你应该去学学表演。”
余楠突然站起来,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苏岩不解地看着她。但马上,余楠又坐回苏岩身边,猛地搂住了苏岩的脖子。“你……会怪我吗?”
“我怪你干什么?”
余楠浑身颤抖:“你认为我和你一直在表演是不是?”
“没有啊!”
“肯定是。你认为我是个骗子!”余楠哽咽着,“苏岩,我……没骗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和朱亮处朋友是想离开一个男人……我想去上学……可是,朱亮让我害怕!我和你好,最初是想利用你摆脱朱亮,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苏岩认真地看着余楠:“还记得我领你去的那个游乐场吗?”
余楠点了点头。
苏岩起身,从包里掏出那只可爱的玩具小黑熊递给余楠。
余楠一脸惊喜:“你怎么……”
苏岩说:“你当时不是不想让那个小吊车夹住它的脖子嘛。游乐场的老板是我朋友,我让他打开门,用手拿出来的。”
余楠抱着小黑熊,一脸开心的样子。
苏岩问:“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只小黑熊呢?”
“因为……它像你。”
“我有这么黑吗?”
“我是说它像你一样可爱。”余楠笑了,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
苏岩看着她的样子,微微有点儿心疼:“看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你还没说呢,为什么说让我去学表演?”余楠问。
苏岩轻轻擦着余楠脸上的泪珠:“傻子!你想多了。我说让你学表演,是因为你长得漂亮,你将来可以去当演员,没有其他意思。你刚才说什么你在利用我,其实你那两下子吧……实话告诉你,我才是一直在利用你。我早就怀疑朱亮了,我接近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利用你找到朱亮犯罪的证据。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们这些警察都有职业病,我们谁都怀疑,看谁都像犯罪嫌疑人。”苏岩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这回我病得实在太重了,竟然那么执着地认为是朱亮杀了王晨。你刚才说怀疑朱亮有罪是因为你自己有罪,其实,真正有罪的是我。”
五
就像苏岩自己说的,只要他父母和局长说他好,其他人,他是真的全都不在乎。父母说他好很容易,哪个当父母的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好?但让局长说自己好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朱亮这个案子被搞成这个样子,局长不骂他就已经算是捡便宜了。
早晨一上班,苏岩被陈凯鸣叫到办公室。
苏岩进屋之后,陈凯鸣没搭理他,当苏岩不存在一样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苏岩小心翼翼地把朱亮的案子解释了一下。“陈局,不管怎么说呢,咱们还是幸运的。毕竟朱亮没有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想想都有点儿后怕,如果真正的凶手谢森没有及时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啊……我知道,因为我的冒失,让公安局很被动,这事儿全怪我。”
陈凯鸣转过头看着他:“当初我让你回来继续给我当秘书,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吗?”
“是……有点儿后悔。”苏岩寻思,陈凯鸣不会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调离刑警队吧。如今自己闯了祸,陈凯鸣怎么处置他,他都没话说。但让苏岩离开刑警队,他真是不甘心。
然而,陈凯鸣接下来的话,让苏岩心都凉了。陈凯鸣说:“你现在就是想回来当我秘书,恐怕也不可能了。苏岩,你还是不够成熟啊。”
“陈局,我……”
陈凯鸣打断他的话,指了指电脑屏幕:“你过来,先看看这个吧。”
苏岩疑惑地来到陈凯鸣身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他彻底傻眼了。
网页上醒目的大标题是——“警察自曝陷害他人经过”。文中有一张作者的照片,照片上的朱亮文质彬彬,甚至显得有点儿胆怯。
朱亮在文中写道,林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侦查员苏岩卑鄙无耻,陷害他人,令人发指。苏岩看上了文章作者朱亮的女朋友余某,为了接近余某,他指使一个地痞流氓去骚扰朱亮。为了摆脱这个流氓,朱亮只好找到苏岩,希望能摆平此事。苏岩帮着朱亮摆平了这个流氓,由此,朱亮的女朋友余某对苏岩产生了好感,苏岩借机开始对余某进行疯狂追逐。余某不从,苏岩故技重施,继续让流氓去骚扰余某。余某被逼无奈,只好顺从了这个披着人民警察外衣的色狼。苏岩得到余某之后,担心朱亮对其报复,便对朱亮进行陷害。先是指使流氓向朱亮挑衅,接着,以殴打他人的罪名对朱亮进行拘留。林河市刚刚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苏岩利用工作之便,搞来了一些所谓的证据,迫使朱亮承认他就是凶手。苏岩的阴谋即将得逞之时,刑警队及时侦破了这起杀人案,抓到了真凶,这才避免了一起冤假错案的发生……
苏岩气得浑身哆嗦:“陈局,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陈凯鸣冷冷地说:“我知道是胡说八道,你知道是胡说八道,公众知道吗?这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你敢说你没一点儿责任?”
苏岩无话可说。当然,他可以把余楠与朱云山和朱亮的关系曝出来为自己开脱,但这样做一则会伤害余楠,苏岩不想这样;二则肯定会在本市引起一场巨震,谁也说不好结果是什么。
陈凯鸣面无表情:“纪检委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
苏岩像是没听见似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赶紧到纪检委去报到吧!”
苏岩艰难地向门口走去。他很想回头看一眼陈凯鸣,但忍住了。苏岩打开了房间的门,陈凯鸣忽然把他叫住了。苏岩转过身。
陈凯鸣坐在椅子里,低着头,缓慢伸手拿起一支香烟。苏岩回到办公桌前,掏出打火机为局长点烟。苏岩的手有些颤抖,但很快就稳住了。
“苏岩,这次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了。”陈凯鸣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从明天开始,我不再是公安局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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