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宫是石头建筑,徐敬亚走到那儿都反复说,朝鲜啊,太缺乏新型建筑材料了,只有使用石材。徐敬亚观察朝鲜和我不同,他在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插队,有另一种感情。石头显出凉爽但是沉重压抑,就在石头屋子里孩子们让琴声不断。
朝鲜的大部分山光秃荒芜,但是河水清,流过平壤的河叫大同江。早晨,我们坚持要去百货商店看,但是,导游以商店没到营业时间为由,把车停在江边,宣布自由活动。江水满盈,沿着堤岸,过来两个男孩,我们想和他们拍合影,怕被拒绝,就有点强硬,直接过去揽孩子的瘦肩膀,他们想挣脱,能感到暗中的用力和害怕。徐敬亚把口袋里的橡皮钥匙链指甲刀汽球皮全塞到他们手里。我说,这是胁迫。孩子照过合影马上跑,跑了很远再回头看我们,又看手里多出来的东西。
记得,有一个外国人说,他欣赏中国人“前消费时代的古朴的脸”,现在,这略带青铜色的形容必须让位给鸭绿江另一边的朝鲜人了。那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们,女人、男人、孩子,他们的内心里都存放着什么。
四、越困难越乐观的人们
在有着二千四百万人口的朝鲜境内,作为中国旅游者停留了四天,我没见到一个拿一根小葱的路人,好像朝鲜人活着并不食人间烟火。
去平壤的火车上,穿一身灰制服的男列车员手里一直握着个白炽灯泡,四个小时,无论走路扫地开关车门都不放下。为什么要始终拿着它?或者把它拧好,或者干脆扔掉。后来,我发现全朝鲜,除我们住的宾馆里,再没见过垃圾箱,没有这种装置。因为朝鲜不产生垃圾,没有纸巾没有罐装饮料没有塑料瓶没有纸袋塑胶袋。洪导游蹲在路边抽过烟,四处望望,小心地把烟头塞进路边下水井的铁篦。平壤也因此极其洁净,除风掀起的尘土外,可以说一尘不染。下午,成队的小学生蹲在人行道上,手拿小木棍清除路面砖缝里的泥土,胸前红领巾飘飘。
进入朝鲜,我们用上了外汇兑换券,一定的人民币换回几张印制并不精致的纸片。据说是极不公平的汇率:四朝元等于一人民币。买一束又少又蔫的鲜花,放到金日成铜像前,要付出五十元人民币。
我想到两年前在西安,又矮又丑的出租车司机对我嘲笑美国游客愚蠢,会拿出一把美元任你自取。我们在朝鲜就充当了那种美国人,手里的兑换券扑克牌一样送出去,随朝鲜的女售货员挑捡,没人会怀疑她们对金钱存有杂念。
引用朝鲜书籍里的语言:朝鲜人民越困难越乐观地生活。
这本书的作者是亲朝的日本人,属名名田隆司,书名为《金正日时代的朝鲜》,书后标明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印制,二○○○年出版的中文版本正式出版物。它详细讲述了朝鲜几年前的情况:“一九九四年七月八日金日成主席突然逝世,那天深夜,国家的各个地区突然倾盆大雨,雷电交加。人民都把它同主席逝世联系起来谈论,感到惊讶和悲痛,全世界都沉浸在悲哀之中……但雪上加霜,共和国连续四年遭到自然灾害,灾情是极其严重的,具体数字表明了这一点。一九九四年冰雹灾害,一九九五年洪水灾害,一九九六年洪水灾害,一九九七年高温灾害旱灾和海啸灾害”,下面,他引用了一系列数字,简要累计了三年中朝鲜的受灾人口,被他称为“难民”的有一千一百二十七万人,他说“这个时期遭到破坏的耕地,到现在也还没有恢复地力”。他在书中还专题探讨化肥问题,朝鲜不能自己生产钾肥磷肥,一直依赖于“社会主义市场的进口”,他责怪由于这个市场的解体,有些国家向朝鲜提出用外汇结算,使他们面临严重的化肥短缺,同时发生了能源危机,仅有的农机不能利用。我们在旅途中经常见到草棚下停放着陈旧的拖拉机。
朝鲜的五月,刚绿的土地上只有零星散漫的劳动者和几面褪色的旗帜。一个丹东出租汽车司机告诉我,朝鲜每人每天配给粮食定量曾经是一百克。二两啊,一小捏啊,他说。
到朝鲜的第二天,我们要求看看商店,努力了再努力,最后被带去了没有一个顾客的外汇商店。后来,我们学会自己识别市区内的商店了,门上有朝文,有大橱窗,有一两个女售货员,没有顾客,是朝鲜商店的特征。
洪导游在埋怨,你们的要求太多了,什么都要看,没什么可看的!宾馆的商店不是每天让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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