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结巴巴把称散鞭到家织的想法说了,桂姨答应了我。“不过,一定要保证质量。”桂姨说,“如果发现质量不过关,或斤两不足,要扣工钱的,一次扣十块吧。”我同意了。晚上收工,我让桂姨称了20斤散鞭,让小梅用自行车驮着送到我家。
掌灯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看到蛇皮袋里的散鞭,听我说了桂姨的要求,叮嘱我说好好干,别给老罗家丢脸。父亲又吩咐母亲把那间空着的猪圈收拾出来给我放鞭,不许任何人带着火星靠近这间猪圈。
从那以后,我起床后先织一阵鞭再吃早饭。碗筷一放,我就急急忙忙去织鞭。奶奶和弟弟也要帮我织鞭,我没有同意。奶奶眼睛不好,我怎么忍心让她摸索着织鞭?弟弟倒是织得快,可松松垮垮,一颗颗鞭吊在引捻子线上荡秋千。我好说歹说,许诺给弟弟叠一把纸手枪,他才不来捣乱了。我一个人在猪圈里,两耳不闻圈外事,一心只织鞭,效率提高了不少。
第二天,我找邻居借了自行车,把织好的挂鞭驮到鞭炮厂。桂姨验收、过秤,在本子上记上了这次的工钱。我很激动,又称了30斤散鞭回家。
傍晚,我正在织鞭,前院的二强子来我家玩。二强子整天在村子里东游西逛,不是逮了张家的鸡,就是偷了李家的狗。村里人都厌恶他,喊他二流子。
二强子在院子里四处张望,我问他找什么。他问我:“你没有留点?”
我不解:“留啥?”
“鞭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当织鞭工,当然要扣下散鞭。”
我摇头:“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不是坑桂姨嘛!”
二强子也摇头:“就你实心眼儿,扣下散鞭就省下过年买鞭炮的钱了。”
我们这里有上习俗,除夕夜的12点,家家户户要放“一万响”的鞭“出行”,意味着来年红红火火。为凑“一万响”的鞭钱,父母将裤腰带紧了又紧,奶奶也竭力忍住不咳嗽,弟弟只能看着糖果咽口水。
“扣下鞭,桂姨复秤对不上数怎么办?”我问二强子。
二强子不屑地说:“每次少留一点,看不出来的。再说复秤时,你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就行了。”
二强子的话让我心动了。等他走后,我捧了一把散鞭装到一个黑色袋子里,外面套一个蛇皮袋子。过了一会儿,我又打开袋子,抓了几颗散线放回织鞭的篮子里,再把袋子藏到我的床空下面。
再去交鞭,我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地看桂姨称秤。桂姨像往常一样,左右拨动秤砣。秤杆随着秤砣的移动一上一下,我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大气也不敢出。桂姨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一边和别人说话一边看秤,然后叫我把挂鞭搬到仓库里。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搬鞭时手心都汗津津的。
连续两次去交鞭,斤两都对得上,只是秤尾压得有点低,桂姨也没说什么。我彻底放心了,跟大家大声说笑,还和桂姨开玩笑:“您把秤看准喽。”
一天,我睡得香甜,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身上。我一骨碌爬起来想骂人,看到父亲黑着脸站在床边。父亲到城里做工后,每天早出晚归,我已很长时间没和他照面了。
父亲把一个蛇皮袋子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袋子里的鞭炮散了一地,我的脑袋“嗡”地炸了。
“出息了?会玩心眼了?”父亲的巴掌甩过来了。
我扑通跪在父亲脚下泣不成声。“起来!”父亲厉声吼道。
那天,父亲没去做工,押着我把扣下来的散鞭送到鞭炮厂。父亲打了自己一巴掌:“丢死个先人了,这张老脸没地儿放了。她姨,娃做错了事,你狠狠处罚他。”大家都看着我,小梅张开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大鸭蛋。我羞红了脸,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桂姨把袋子里的散鞭称了重,对我说:“按规矩扣工钱吧。”
父亲仍是一脸羞愧:“他姨,除了扣工钱,你还应该开除他,看他还做不做丢脸的事。”
“他织的鞭质量过关,又是初犯,先不开除。”桂姨笑道,“以后再犯就开除。”
“啪。”父亲又给我了一巴掌,“还不快谢你桂姨。小子,以后再想扣鞭,先弄个麻袋把我这张老脸装起来。”我的脸又红了。
一天下午,我没有借到自行车,只好走着去送鞭。半路上,天突然暗了下来,树枝被大风吹得东摇西晃,眼看着雨点就要落下来了,我心急如焚。一篮子挂鞭要是被暴雨淋透了,我不仅要被扣工钱,还要赔散鞭的钱。我尽量想加快步伐,可一篮子挂鞭像石头一样拖着我,我差点就要哭了。正在这时候,住在鞭厂后面的李叔叔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他看到我,调转了车头,让我赶紧上车,说送我到鞭炮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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