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青多想有这么一天,自己的母亲突然站在自己的眼前,喊他一声:“我的儿,宋念青!”他也喊她一声:“我的妈,姚丽娜!”这仅仅只是念青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样的事是永远也不会发生了。到上海找亲生母亲,念青何曾没有想过,可那是镜中月、水中花的事,想也没用,最好不要想。念青查过资料,在上海叫姚丽娜的人有几千个,要把这几千个叫姚丽娜的人找完,得花多少时日,无异于大海捞针,到头来将是徒劳,白费心思,压抑多年的盼望是否如愿,只有天知道。
念青和文翠没话找话又说了些,文翠起身走了。
念青把文翠一直送出九莲寺,直到文翠走下寺门前的386级石台阶,消失在了小路上,这才转身返回九莲寺。每当此时,念青的眼前就会浮现文翠年轻时的身影和笑容。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乡村姑娘正向着他走来。他和她坐在宋家营村边的池塘边的小船上,正说着悄悄话。一轮明月朗朗,夜虫唧唧,乡村寂静的月夜,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辰。
然而,天不遂人愿,两人未能结成连理,却各奔东西,在人生的路上一路跌跌撞撞走来,如今人到中年,虽然相交不断,但激情却早已不再。岁月无情,又奈其何。
满腹心事的念青回到禅房,凝视着照片上的母亲姚丽娜和《新华字典》又发愣了一会,这才开始打坐念经。念青念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是近几日住持和清特意让念青念的经。
每天,念青必不可少地念,重要的章节,念青还能整段背诵下来。有时,念青也默写上几段,领会个中深刻的含义。念经念得久了,确实有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比如,念青不再想去干打鸟、捉狗、钓鱼的事。心里虽想,可不再行动,这事让念青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不杀生就行了大德,念青渐渐领悟了。这种变化,不仅得到住持和清的赞赏,就连文翠也感到有些吃惊。在她的潜意识里,进了九莲寺做居士的念青,的的确确变了。
念青口中念念有词,正念经书,午餐的钟声响了。念青放下经书,向厨房走去。厨房的餐桌上满满围了一桌和尚,桌子正中有一大盆豆腐青菜汤,四周有几盘素菜外加一碟咸菜。和尚们手上一人端着一个盛满了米饭的大钵盂,吃得很香。照理说,念青是居士,本可吃荤,也可饮酒,但念青喜欢舒心畅气的清苦生活,因而也就断了肉食,吃起了斋饭。不过,念青在身边没有和尚时,也偷偷饮几口酒,解解馋。念青拿起了那只属于自己的大钵盂,盛了饭,在饭头上夹了几筷子素菜、咸菜,又打了一碗汤,便坐到桌子边吃起来。
吃完午餐,念青在院子里挥着长扫帚扫落叶。这时,柏树上有几只斑鸠在叫,念青抬起头看了看,手突然有些痒起来。他真想拿起弹弓,将斑鸠打下来下酒。这是他从小就练成的拿手戏。只要弹弓一出手,百发百中。
其次,念青煲得一手好狗肉,味香且鲜嫩。宋家营人想吃狗肉,定让念青打理,诸如将狗用绳子吊起,放血,热水褪毛,松毛烧烤,剁块砍碎,配料,下锅,全由念青一人操办。念青钓鱼也不赖,总是能钓到大的,钓到的鱼也总是比别人多。有时一天下来,钓个十多斤不成问题。
可如今念青是个居士,杀生的事,他越干越少了,甚至发誓洗手不干了。念青心想:“人物一理,确实不该杀生。过去,造了那么多孽,杀了那么多动物,现在该是念经赎罪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念青干脆停下手里的活路,坐在花台边听那几只斑鸠快乐自由的鸣叫。他想在九莲寺寂静的院子里,完成一次心灵的洗礼。他要不失时机地让自己轻松自如地走过心理的盲区。
其时,花台边有一群蚂蚁在搬家,念青一边听斑鸠叫,一边看蚂蚁搬家,心静了许多。如在过去,看到成群的蚂蚁,念青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快或不满,必定往蚁穴上撒泡热尿,然后,蹲在地上看那些惊慌失措、准备搬家的蚂蚁,如何一只接一只逃走。有时,念青孤身一人一待就是几个钟头。接着,尿又急了的念青,如法炮制,又找到一个蚁穴,又是一泡热尿,又看那疲于奔命的蚂蚁纷纷逃匿。如此这般,念青只到玩得累了,这才起身得意地狂笑而去。
也就一刻来钟,顶多半个小时,虽然斑鸠还在鸣叫,念青却又开始扫起了落叶。他喜欢听“沙沙沙”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像一首诗,像一支歌。也许,在九莲寺,这就是念青最快乐、最舒心的时刻。秋风一过,落叶从枝头飘落而下,然后,又被风卷走,此时,念青就会有些伤感。他伤感生命如秋叶,也会有从枝头飘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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