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在记忆里已被淡淡遗忘,或已缄默沉静在岁月的长河里。有些事,在不经之间稍微触碰,便会从心底出现,带着点点斑斓的印迹,仿佛还残留在脑际里那么一丁点记忆的思维。回想起来,那已过去的岁月,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光荫任茬,五十年岁月,倏然而去。记得曾经看过的影片、小人书之类,深刻在大脑里,尤其是小时候看过的影片,至今印象清晰。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最让人高兴的事情,莫过于看一场电影。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看电影是人们最奢侈的娱乐和精神享受了。现在随着精神生活日益丰富,露天电影消失许多年。前不久,我在成都儿子家,正赶上社区在广场放映露天电影。然而场上看电影的人却寥寥可数,有些人是散步、转悠时把脚步停下来站着看的。这样冷清的场景,看电影的人也没有了从前的激情高涨。即便政府文旅和宣传部门重现,可称为一道回忆的风景,而在百姓心中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热情,与我儿时欢天喜地的心情相比,如今观看露天电影的人,显得平静多了。细细想来,他们相聚一处的初衷,并不是因为看电影,而是享受一种快乐、悠闲、恬淡的生活氛围。
生活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们,有谁没有看过露天电影?谁没有看过露天电影后的难忘经历?那难得一见的露天电影犹如烙印,已经深深地印在了那个年代人们的心里。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看过的电影:《青松岭》《战洪图》《春苗》《向阳院的故事》《阿福》《多瑙河之波》《看不见的战线》等等,印象极为深刻。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很多影片中的经典台词和经典老歌。大部分电影都看了好几遍。一些台词成了经典,如《列宁在1918》里,瓦西里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那时虽说看的电影就那么为数不多的几部,像《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金光大道》《艳阳天》《卖花姑娘》……。而那些电影歌曲,更是百姓心中永远的长青树,那些电影歌曲的普及率是空前的。无论在车间、校园、田间、山岗,一人开口唱,众人附和,如电影插曲《我的祖国》《泉水叮咚》《九九艳阳天》等,还有电影《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中的若干唱段。这些喜闻乐唱的优秀歌曲,成为那个时候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精神佐料。在那个经济困难,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一唱起那些电影插曲,总给人以鼓舞的力量,心中充满着乐趣和希望。
那个年代,在我生活过的横断山脉崇山峻岭的宝鼎矿区,哪里有露天电影,消息立马传至矿山的每一个角落。饭桌上,碗筷早已摆放整齐,小孩子们根本没有心情吃饭,慌里慌张扒两口,不顾父母斥骂,连蹦带跳窜出家门,奔向放映场。
电影这一文艺形式,对净化人们的心灵、推动社会进步,所产生的社会效益,是任何课堂,任何书本皆替代不了的。每月能看一场露天电影,那是矿区职工家属的渴望、期盼,比吃一顿红烧肉还高兴。
“重要通知:今天晚上七点,矿中心广场放映电影《智取威虎山》,请各位职工家属同志们前往观看。”矿山各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矿区职工家属听得清清楚楚。
不用互相转告,不需广播重复通知,每个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到了下午5点以前,各自赶紧回家烧火做饭,吃过饭后就着急地往矿里跑,在电影上前赶到矿里等候电影的放映。
四面八方的人潮不约而同地朝着矿中心流动,汇集成一片人的海洋。煞时间,整矿中心灯光球场人山人海,说话声、人的走动声响成一片。一时间,整个广场几乎找不到一块空隙之地,犹如众多溪流汇集于江河,要不了多久,一个可以容纳上千人的操场,便被挤得水泄不通,就像插了一操场的笋子。许多时候,那些路途遥远的“五七”公社赶来的农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矿里的时候,连站的地方都难找,就连办公楼顶上以及周围的树上都“挂”满了渴望看电影的人群……
离电影放映还早,很早就在屏幕前的最佳位置点,用凳子、砖头等坐位摆好,再由家里小孩看管着。这一攒,那一撮,或站,或坐,或蹲,场地上已挤满了人。人头攒动,人生鼎沸。喊人声,嗑瓜子声,闲聊声,不绝于耳。谈得热火朝天,开怀大笑。
露天电影是一场电影,更是一场盛大聚会、一次情感交流的平台。矿里的老少爷们、七大姑八大姨等,都会丢下手中的活计,涌进操场。利用还没开映的间歇,拉家常,摆闲谈。记得当年在矿里的操场放电影,同学小鸣仗着父亲在矿机关工作,经常邀约矿里几个小伙伴,早早赶到矿里的办公室,搬出会议室里又长又高的条凳,足足占了一小片位置。实在让人们羡慕。
电影场上还有一景就是,卖瓜子的,一盏罩灯,一袋瓜子,一把边缘被磨去许多的铝勺。伴着夏虫的低吟浅唱,萤火虫的忽闪忽闪的亮光,人们耐心地等待。
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之后,在万人期盼的目光中终于看到了放映员的到来。那个年代放映员工作让人羡慕,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大众欢迎,是香饽饽。看到放映员来了,立即有人赶紧帮忙挂幕布、搬机器。人们伸长了脖子,目光都聚到了幕布上,当放映员打开放映机调试时,一束亮光打到幕布上,大家都兴奋不已,这时,会手影的人不失时机地在明亮的幕布上展示自己的作品,小狗啊,老鹰呀,小兔子什么的等动物各种形状的手影,惟妙惟肖。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在放映员鼓捣放映机的间隙。有些小伙伴们会按捺不住,呼啦围上去问:“叔叔,今天放什么电影?”电影名字,装影片的铁盒上写得清清楚楚。孩子们不厌其烦地询问,其实是变相地讨好放映员。可惜放映员不领情,边倒带边瞪大牛眼呵斥:“让开点!让开点!”小伙伴们“轰”的一声,齐齐后撤一大步,转眼间,小心翼翼地迈上一小步。
就在电影即将开映时,单位的领导会接过放映员手中的电喇叭,说起了“抓革命促生产”“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防火防盗”“注意安全”之类的口号。
电影终于开始放了,全场鸦雀无声,都在聚精会神的看,整个现场非常安静,大伙儿都很认真地看每一个镜头。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情节。随着影片中故事情节的不断深入,人们的眼球渐渐被银幕所吸引,就连一些小飞虫爬到脸上也没感觉,甚至连香烟烧到手指也没觉察到。放到精彩处,往往会引来人们的阵阵欢笑声。
看露天电影不用买票,可是每次都是人山人海,人们都是自带小板凳,以前每家每户都会有好几张小板凳,遇上看电影,就派上了用场。也有直接坐地上的。很快,第一盘胶片放完了,开始换另一盘。有经验的放映员提前把另一盘接好,中间放映不会停。有时,几个单位轮流放映,有的单位放映第一场,有第二场的还有第三场的。电影没放完,就看到有的人撑不住了,困了,打起了呼噜。这些人来干啥啊?不来想来,来了看不完,看到中途就睡。
文化生活极度欠缺的年代,露天电影犹如荒漠心灵上的绿洲,谁不渴望让它在心中摇曳?谁不希望它把灰暗点亮?由此,为看一场露天电影,许多人不惜翻山越岭,跋涉十来里。
记忆中,为了看《侦察兵》,曾跟随大哥哥们赶了十多里路来到煤炭指挥部所在地陶家度去看。
在矿里看也好,在煤炭指挥部所在地看也罢,当年矿山的文化活动极少,看电影可是矿山人精神生活中的第一桩大事。得到看电影的消息后,白忙瞎跑的时候也是经常事。
“今天晚上放映《渡江侦察记》,大家回家早作准备,千万不要错过放映时间!”记得一次矿里的职工听到从煤炭指挥部传来的放映消息。“是指挥部一位干部说的,一般不会有假。”人们还会绘声绘色地学着那个干部操着一口的广东口音,反复戏说着。
办事的人还没回到家,大家就已经传开了放映电影的好消息,到了晚上,大家和往常一样,心急火燎地往煤炭指挥部赶,可等阿等,就是没有看到电影,大家心里一片茫然。事后听说是拉片子汽车在半路上遇到公路塌方受阻,无法赶到现场进行放映……
有好几次,广播通知晚上放映电影,许多人早早就到场了。幕布早挂好了,人们在坐着等候。等了好长时间,场中央的幕布还是白色的。我们等啊,等,坐在草地上忍受着蚊子的侵扰,坚持着。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最后广播才又通知,取消了放映。那时候,我们小孩子几乎都睡着了。被喊醒后,懵懵懂懂地跟着大人往家走。其实像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一次两次。有时放电影的地点消息不准确,到那了,一问,没有电影。回去后,垂头丧气。别人问,什么电影?回答,白跑战争磨鞋底,一阵哄笑。
许多的时候,由于影片轮回放映的频率高,断片、接片经常发生,有时到一部影片放影结束,需要接片五六次,换片如同课间休息,尿急的孩子翻身而起,一溜烟没入黑暗中。担心错过电影情节,孩子一边背对众人急吼吼,一边扭转头来,紧盯放映员动作。放映员被灯光笼罩,像尊祥光缭绕的佛,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佛”显然享受众星拱月的感觉,慢条斯理,一点儿也不着急。孩子们等得心焦,叽叽咕咕暗地里发牢骚。放映员皱起眉头,拎起一只送话器,“别吵了!再吵吵就不放了。”那神情,比维持课堂秩序的老师还威严。
如果露天电影离家近,我们会搬了板凳去观看。离家远,害怕累赘,都是空手而行。远远的,白色银幕迎风招展,“呼啦啦”的摆动声,夹杂在人们喧嚣的声浪里,清晰可闻。无论银幕还是声浪,都是冲锋的信号。小伙伴们本就心痒难挠,看见人那么多,唯恐占不着好位置,纷纷叫嚷着,如同撒欢的马驹,卷起道道狼烟。
遇到天气晴朗最好,遇到阴雨绵绵时节,人们则宁可在泥烂路滑的小道上、在大雨淋淋浑身的浇透中,顾不了感冒生病,风雨无阻,只求看上一场哪怕是已经重复看过的电影。
尽管如此,露天电影依旧受到无数人的青睐、追捧,除了能给人带来愉悦,让大家在苦寒的日子里看到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更是搭建起了别样的交流平台。也是年轻人谈婚论嫁的绝好时机,那时候,社会风气远没有今天这么开放,即便相过亲的小对象,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离电影场稍远一些,僻静处,总能看到一些身影,隐隐约约的,成双成对。尽管单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美好的姻缘,或许就此播下了种子。在电影场谈恋爱。电影场成就了多少美好姻缘啊!
看露天电影的过程中也有不少趣事。人多,又拥挤不堪,没有家长陪伴的小孩子总是吃亏,挤着挤着就被挤到人群外,小孩试图再挤进去,一簇簇柱子般的腿象生根一样,只好放弃;往左右两边挤着看,太远又是斜着,看不清楚画面,干着急没办法;到银幕背面去看电影,幕布的背面,位子就很多了,基本上都是我们这些小孩在看。管它正面背面,反正我们开心的很,傻乎乎地看的津津有味。只是看电影要一直仰着脖子,什么都看的清楚听的真切,离的太近就觉得荧幕上什么都很大。看着看着,眼睛脖子都有酸楚泛起。
每次看完电影,兴致勃勃地和大人们讨论电影剧情,可总感觉和大人看的效果不一样,常常为了电影里的情节脸红耳赤地与大人们争辩。我们很崇拜电影里面的英雄人物,常常用非常感叹的语气说:真厉害,都是用左手拿枪,边说边比划着。这时大人们听到了会瞥一眼过来,歪笑着:你看到哪个英雄左手拿枪了?里面拿枪的都是左撇子啊,你没认真看啊?理直气壮地反驳大人。这时大人们“扑哧”,差点喷饭。你们不一直在幕布背面看电影吗?里面的人当然是左撇子了。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银幕的背面与正面有如此巨大的误差,心里好失落。那以后就不看背面电影了。
每次广播通知晚上放映电影,我们那天的晚饭肯定吃的不香,心里老想着赶紧去占个好位子。匆匆把饭吃完,饭碗一放,小跑着去占位,还是用的小板凳占位。估摸着哪个位置是正中一些的,将小板凳往那一摆,做好记号。那时候,一次要占上好多个位子,把家里的板凳差不多都搬来了,一次搬不完,就分两三次搬。
那时候年纪小,天真,幼稚,总以为板凳一放那,就谁都不会去动的。我们想的太简单了。有一次放映《智取威虎山》。这部片子其实我们都反复看了十几遍了,早场晚场都看过,但是,每放必看,绝不落下。童祥苓扮演侦察杨排长太威武了,里面的唱段太吸引人了。一听到广播通知,心里那个激动,屁颠屁颠地搬板凳去占位。
吃过饭,洗澡好,去到放映场时,黑压压满满都是人,挤都没法挤进去,哪里还找得到占位的凳子,早知道这样,还洗什么澡啊,急的差点掉泪。这几张板凳,今晚可是做了好事了,全给别人坐了。那时候,正是学雷锋做好事的年代。
物质文化匮乏的年代,每一次放映的露天电影片子是既定的,放映什么片子就看什么片子,没得选。但对我们这群矿山的孩子来说就已经是饕餮大餐啦!提前得知有电影看,早已兴奋不已的我们压抑着迫不及待的饱满情绪,既乖巧又听话,相互督促,会早早完成学校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通力协作自觉完成力所能及的家务,为的是大家都能安心的去看电影。
电影放完了,人们纷纷回家。哎呀,地上居然还有人,还在睡呢!电影放完了都不知道。回家的人们一路上谈笑风生,互相交流电影的内容。在电影散场回家的路上,露天电影带来的开心,显然还让他们兴味盎然,一路上,人们纷纷谈论着影片中的故事情节,以及个人的看法想法,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兴致勃勃地摆谈着某个演员如何漂亮,某个好人如何勇敢,某个坏人如何奸诈。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连同晃动的手电筒光,很快引起土狗的警觉,人们的说笑声伴随着土狗“汪汪汪”声,犹如一曲浑厚的交响乐在黑色的矿山里奏响。
那时,没有电视。电影的确是人们为数不多的精神食粮之一,是他们的视觉盛宴,是他们的文化大餐。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拓展了他们的视野,让人们看到了更广阔的的世界。
看露天电影是童年记忆中最美好时光,虽然环境恶虐,冬天夜晚寒冷刺骨,夏天夜晚蚊虫叮咬,但留在记忆深处的都是温馨和美好。露天电影,我记忆中难以抹去的一段时光,让我们感到温馨,让我们感到快乐,让我们感觉充实,让我们感觉美好!陪伴着我童年少年的梦幻,共同走过了那段的难忘的人生之路……
而今看露天电影的那些画面早已经时过境迁。在网络发达的今天,看电影,可谓是简单而又平常的事。随着时代的发展,电视和网络的普及,使人们的视野越来越开阔,人们足不出户便可看到看电影。但却失去浓厚的氛围,少了那一份美好的期待。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越是没有的东西,越是珍贵,所以那份记忆也是那么深刻。
虽然露天电影终究走向了消亡,但带给人们的记忆,是那样绵长、久远、深厚。犹如一坛老窖,微微露出一丝缝隙,那些渴慕与期盼,热闹与喧嚣,欢笑与哭叫,火把与狗吠……便扑面而来。怀念童年时看过的那些露天电影,更怀念去看电影那份无邪的心情。星空,虫鸣,晚风,电影放映前的吵杂声,放映中的鸦雀无声,那段苍凉的岁月,那种久违的温情,那些温馨的场景……是成长岁月里的美好。便如一幅画,徐徐展开;又如一首诗,萦绕耳边,让你在回味中兀自沉醉。那露天电影给我们带来的快乐是无以伦比的,无论岁月怎么流逝,我都怀念童年露天电影所带来的那份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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