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小叔娶亲。我随着迎亲的队伍,到了时为新娘的婶婶家中。婶婶娘家人对我们特别优待,尤其是像我那样的小子。又是请吃饭,又是给橘子、落花生、红鸡蛋。直乐得我们几个小伙伴合不拢嘴。
这是白云山的半山腰,称为五角田。此处山高入云,林密树茂,梯田层层。山顶云雾时常缭绕,山下险溪终年奔流,确是个世外桃源。我来到林间空地时,无意中发现了香樟、棕榈、杨梅的小树苗。蓬勃的长势,葱绿茂盛,于是各采了一颗,随着迎亲队伍带回家中。
我选了最佳的土地——后门山岙,栽种了它们。于是,每天浇水,架枝呵护,想不到它们竟然于凉秋时节成活了。往后的日子,我更是看护得周到,经常给小树除草、浇水、施肥。这样不到三五年,香樟长成了大树;棕榈却夭折了;杨梅居然会结果了。欣喜之余,我还盛邀我的同伴们来尝杨梅,来香樟树下纳凉。那年,可恶的强台风,刮断了我的杨梅树,那棵杨梅就永远成矮子了。而我的那棵香樟却十分顽强,尽管风力有多大,它都能抵抗,顶多让台风刮断几根小树枝,吹走几片小树叶。
香樟树伴着我欢喜、愉悦;香樟树伴着我忧愁、哭泣;香樟树伴着我风里、雨里;香樟树伴着我白天、黑夜。几多崛起几多惊喜;几多失落几多悔弃;几多慷慨几多豪气;几多惆怅几多凄迷……香樟树都是我那时的偎依! 过了几年,后门山的那颗大樟树,被利欲熏心的族人砍倒枝解散分了。于是,我的那颗香樟就成了大树王了。它时时刻刻都在茁壮成长;他年年岁岁都在顽强地抵抗着风刀霜剑;他无时无刻不在观瞻着我的长大。上高中的时候,它把我的思念吹送到了云崖;上大学的时候,它把我的牵挂远播到凤凰山下;工作的时候,它把我的眷念深植到山溪,还有沙洲、水口、山城。
忙里偷闲的我,总要驱车去看看我的这位“小兄弟”。它依然挺拔,依然顽强,而且越活越显出豪迈的气概。它居然已经代替了那棵被析分的大樟树的位置了。我每次去,都在心里不断地祝贺它。祝贺它荣登宝座,成了山大王;祝贺它根深蒂固,永葆革命的青春;祝贺它不断繁衍滋生,子孙满堂……
一个月前,我与我的弟妹们一起驾车,风尘仆仆地来到故乡。我们第一个要看望的就是我的这位兄弟,它可早已迎候在后门山岙。看着它那迎着我们傻笑的憨样儿,我们倍感亲切。于是,我上前和它拥抱在了一起,眼明手快的小妹,咔嚓一声,让我们留下了永远的纪念。小妹还赋了一首诗,我只记得其中的几句:“……童年的小巷依然幽长/当年提水溅出的水花/仍然湿润着脚下的石板/后山的樟树却好大好大/再也找不着曾挂书包的树杈……”(飞天《回到故乡》)
如今的香樟兄弟,正已年届不惑,它饱经风霜,历经着岁月的沧桑。多少次风刀霜剑,在它身上刻下了一道道岁月的犁痕;多少次冰封雪飘,炼就了它铁骨铮铮;多少次山洪的洗礼,磨练了它顽强的意志。
我的好兄弟啊,你为何只出自我手?默默无闻,成了深山隐士,永远不为世人所知!你要是出自名人之手,岁月的哺育,你早已被捧上天堂,名闻天下了!你为何如此执着地替我守望我的故乡?从此成为平凡的山民,永远不被世人所看重!你要是生长在伟人的府第,替他们看家护院,你早就成为举世瞩目的耀眼明星了!
感谢你啊,我的香樟兄弟!你甘于寂寞,乐于清贫,安贫乐道。你从不贪图荣华富贵;你从不畏葸磨难艰险;你从不攀附豪强权势;你却永远不与我相弃、背离!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