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刻印在石头上的特殊作品是生活在原始部落的先民们留给后世的唯一产物。他们用最简陋、最原始的工具,在石器时代是一些石刀、石斧、石凿等,在青铜时代是坚硬而且声音柔韧的铜锥、铜锤等,在黑铁时代则是一些锈迹斑斑但耐用的铁制工具了。
凿刻者本身就生活在原始形态的部落中,他们是一个个狩猎者或游牧民,或者兼顾采集和最原始的耕作。在那个遥遥无期的艰难岁月中,生存大约是被人的感觉系统所感知的印象深刻的第一要素,繁衍应该是生活中的第二要素,除此之外,别的一切统统谈不上。没有教育,也缺乏起码的关怀和感情。一个人生来就要走向赤裸裸的天地中,就要面对自然因素的各种考验。
精神的愉悦和对艺术的关注应该出现在猎获品有了剩余之后,更重要的因素是人们对愉悦和痛苦有了明显的心理体验,人们对美的展示有了崇高的向往,人们对个体生命自在自立于世界有了蒙眬的意识。
贺兰山岩画是原始先民把自己的要求、欲望、欢乐、悲伤、痛苦、恐慌等等内在心理表现用粗笨的工具写在岩石上的历史性遗存,它向我们展示了一种远古的文化意蕴和原始的生存状况。这些古代社会的艺术创作是在漫不经心的气氛中完成的,在这看似不变的体系内隐藏着许多需要我们认真解读的东西。
在贺兰山,岩画的分布极为广泛,岩画的数量也非常多,岩画的内容博大精深。这些岩画大都分布在山势险峻的深谷、断沟和洪积扇面上,有一些也位于茫茫戈壁的边缘。这些古代的艺术创作已被岁月的砂轮磨损得模糊不清,风吹日晒、雨雪冲刷不可避免,被漫漫黄沙沉埋也自不必说,单是人为的破坏已经是十分的触目惊心了。开山炸石、开矿办厂等等,昔日寂静安谧的大山深处各种反自然的喧声不绝于耳。我不知道这种局面会持续到何时。
“你去折腾吧,有一天你就体会到大自然是一个天然的坟场是什么意思了。”一位生态专家曾愤然叹道。这是一种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悲叹,其中所透出的是在如洪水的社会面前一个人的藐小和无奈。但是,这种呐喊和反抗的声音是始终存在的,也许终有一天会起到真正的作用。
每当我置身于浩如烟海的贺兰山下洪水冲积成的荒原之间,或站在雄沉苍凉的山谷之中,抬头仰望断崖绝壁上的远古图案时,我的心中半是震撼半是激动。这是一幅漫长的惊心动魄的动物画卷,是一种展示生命活力的粗犷的线条美的力学造型。古代人类把对自然的原始力量的理解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呈现给我们,让你在惊奇和百感交集之余对人类的未来表示怀疑。
什么才能够定义为创造?什么才能够定义为艺术美的范畴?这恐怕是没有谁能三言两语完善解析的。在那些容易让人联想起“永恒”二字的岩画面前,我似乎回到了最悠久的文明的源头。它是我们认识遥远世界的一个视角,是我们理解古代人类生活和情感表达方式的重要途径。它真正地展示着横贯古今超越时空的创造力量,有一种不以人类的存在而存在的美学内涵。
三、岁月悠悠
出中卫县城往北走不远,便进入卫宁北山山地,这里是贺兰山的南端。山地由晚古生代碎屑岩组成的一系列东西向紧密线形褶皱组成。山地起伏不平,一条条岩脉依山势蜿蜒曲折,断断续续;浅谷内小草丛生,山泉依稀可寻。这里就是贺兰山南端最重要的岩画点——苦井沟。
在苦井沟阅读贺兰山岩画,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幻觉是人类自古就有的心理表现,它是人类复杂的感觉系统中最虚无缥缈的一种,但也正是凭借它,我们才有可能挖掘出潜伏在呆板沉冗的形式背后那些宏阔深厚的内容。这一切都是由于有了石头。
石头是我们这个宇宙中最具永恒性质的东西。实际上,我们在任何时候都面对着一个石头构筑的世界,我们学会了通过石头或在石头上来构思我们的玄想,表达我们丰富的思想情感和顽强意志。石头也因此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宇宙的洪荒时代已远离我们而去。今天,人类的生存空间既狭小又精致,同时也充满了一种病态的脆弱。震旦纪大冰期的冷酷、冰期过后的高温多雨已成为遥远的不可想象的历史。你绝不会想到一场雨能连续下几百年之久,到处是暴风雨,到处是洪水,到处是满目荒凉。你也绝不会想到地球的南北两半球的绝大部分曾经覆盖着厚重的冰雪,一个近乎银白色的星球曾经沿着太阳系的一个轨道在宇宙中孤独地运行着。寒武纪生命的大爆发、白垩纪生命的大灭绝之惊心动魄和丰富多彩都是我们不可感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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