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记忆是对颜色的一个回忆:
一朵乌云被热风带到门廊。
一朵乌云的絮片裹住穿绿衬衣的男孩
一朵乌云的絮片落在他头发上像是为他加冕
一朵乌云的絮片召唤他:过来。
垃圾桶之内,是一团被碾碎的天真,
我发现了钟爱的、被毒死的黑猫的尸体。
我个头不高,是个一头黑发的男孩
简直是一只脏拖鞋里的一块黑毛皮
我裤子皱巴巴,有墨水印痕
是呆滞眼睛睫毛上的一块黑毛皮
我独自一人,渴望
乡村乳酪容器里的一块黑毛皮
我以我整个的灵魂爱他!
时间的絮片正在意识里昏眩
像热浪中太阳下的一团苍蝇。
我心爱的一切都死了。
那些孤儿般小猫的安琪儿
你们在哪里?
精神的眼睛正应如此
描绘三维消失中的损失点,
用支6-B铅笔画下的灰色粗线
(毛皮覆盖的后臀的粗疏轮廓)
二十四个
惠斯卡司牌英国猫食罐头
以及让天真弄得酸溜溜的六个词:
“ 我生气要做球。”
在书页之间的黑暗里,
在遮住太阳灼热眼睛的黑暗里,
在沸滚水滴在其中坠落的
所谓的黑暗里,
在黑暗与黑暗之间的距离里,
在那里甜水与咸水流淌,
在为忧伤啃啮的意识的边缘里
一只黑乌鸦在翻飞。
从一根黑羽毛分离出的一团黑绒毛落到门廊上。
不过那只是一只猫!
难道一只猫不值得爱?穿绿衬衣的男孩喊道。
他太年轻不懂得手心掌握之外的
忧伤。他个子太小看不见
等待在隔壁房舍之外的那团忧伤:
为一种垂死的忧伤而感到的忧伤。
忧伤(之三)
第二个记忆是这样的回忆,颜色加在
颜色上再加在声音上又加在颜色上:
"爱是无酬谢的,“我已故的父亲说,
他己喝醉,很痛苦,“你爱艺术会更好过些”
(那是伊萨克和伊菲革涅亚
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赴宴的客人也是
我的外婆,雷切尔,
还有我父亲仅有的妹妹,埃莉奥诺拉)。
真的,确实是,我爱艺术。
用画笔我绘出一个身材俊美的青年男子
站立在一只灯箱里
手执一管笛子。我细致地涂上
深浅不同的蓝色、红色,在他的制服上
(《印象主义艺术史》,
泰晤士与赫德森①,
二百四十一页)。
“我还管他娘的什么时间,
这年轻人嘲讽地说。
“我年纪轻脾气暴。要的就是喝酒和做爱。”
从邮局广场后身,在里米尼②比萨餐厅
与汉堡包乡村总汇之间,塞壬③们唱起她们的歌
关于年轻人内部的杀戮,关于那周期
活动——从镜子出来又回那里去,
不知结局只知有衰老与死亡。
“小手指一勾我就能让时光倒流!”
他愤怒地挥拳可接着他的脸就消失
随同警车闪动的蓝光。
电视记者说
他被判无期徒刑
因为用沉重的玻璃烟缸杀了他的娈童
说是光线透射过来,又一次透进来,
他再不能忍受这个美少年。
手迹很潦草还充满仇恨:
“如果我真能有我自己的魏尔兰④
用有效的子弹给我装枪
那么也许风不会捉摸不定地乱刮,
忽蓝忽红,在身体镂空处之外
并在后脖颈分散成透明的碎片。”
接下去:
“我会过得好些,如果,像兰波⑤
我曾转回去朝向东方。西方有什么?
除了牛排餐馆和信用卡?
杀人的不是我。西方才是杀人犯:
没有人。代名词。无描述。形容词。
我劝你们不如颠倒次序:
用0表示蓝。U表示绿。E表示红。
EH表示白。A表示黑。这样也许你们能求出
允许范围内为反照太阳光芒
所需的忧愁的准确总量。”
忧伤(之四)
第三个记忆是对气味的一个回忆
一本照相簿并不讨人厌的霉味:
一挂雪橇载着三个哄笑的少女。
其中一个日后在集中营里被弄死
另一个在布加勒斯特女子学校
教师休息室里悬梁自尽
而第三个则在内坦亚⑥拉涅都医院
内科病房里缓慢地
走完自己的一生。
我已故的父亲会站在铺绿色被单的床前
还会大笑:
“当前,我掌握在自己手心里,
过去,我掌握在自己手心里,
未来,我还是掌握在自己手心里:
饥饿的鸟雀梦想的
并不总是一颗麦子,
在身体空缺处内部移动和流淌的
也并不总是精子。”
①英国一家有名的出版公司,以出版艺术书籍著称。
②意大利北部城市。
③希腊神话中以歌声引诱水手跳海的女妖。
④保·魏尔兰(1844一1896),法国诗人。
⑤阿·兰波(1854一1891),法国诗人。
⑥以色列西部一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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