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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古今皆然

时间:  2023-12-18   阅读:    作者:  符号

  中国有些成语是很不讲道理的,“同床异梦”即是一例。查辞书,原指夫妇感情不和,各有打算。语出陈亮《与朱元晦秘书书》:“同床各做梦,周公且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日后则“沦”为贬义,甚至成为政治危险品的代名词,与“离心离德”、“心怀鬼胎”、“居心叵测”、“二臣逆子”几成等义。

  其实贬斥“同床异梦”本身,原本就是个虚假命题——千百年来千百万人谁见过、谁经历过“同床同梦”的事实呢?却人云亦云,积非成是,仿佛世界上真存在“同床同梦”的现象、人们理该“同床同梦”而不可“同床异梦”似的。

  然而大千世界,同床夫妻即如银婚、金婚、钻石婚,所谓“几十年从没红过脸”的恩爱伉俪,孟光梁鸿式的模范夫妻,谁听说过他们同床同梦而非“同床异梦”呢?它如父子、母女、“同志”(同性恋)同睡一张床,也能找出“同床同梦”而非“同床异梦”的一例来么?即如当年知青、今日农民工,连铺、统铺、地铺、大桥下、屋檐下、幕天席地的同“床”,做起梦来能一律么?即如东北农村几辈人同睡一张炕,做起梦来也不允许“异”只应该“同”么?即如“同床异梦”的发明者宋代陈亮先生,连同往昔与当今的主捧者、奉行者、鼓吹者,他们自己能做到同他(她)的“同床者”梦梦相同梦梦一致么?既然现实中压根儿就不存在这玩艺儿,又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去对“同床异梦”这一合理合情合法性的客观存在兴师问罪呢?

  梦从来五彩缤纷,千变万化,神奇荒诞。庄生“晓梦蝴蝶”,李白“梦游天姥”,杜甫三夜“梦李白”,李后主“梦里不知身是客”,苏东坡“夜来幽梦忽还乡”,陆游“铁马冰河入梦来”,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多少“乡梦”、“别梦”、“归梦”;“香梦”、“春梦”、“幽梦”、“鸳鸯梦”;“梦残”、“梦断”,“梦游”,“梦淫”,有哪位写过同床同梦?活生生的脑袋活生生的人,连梦都要做到相同不许有异的地步,未免太专横、太武断、太霸道了吧!更何况,梦之同异,根本与“床”无关。不“同床”做的是异梦,“同床”做的也是异梦。此中外一律、古今亦然、颠扑不破、概莫能外也。

  《墨经》云:“梦,卧而以为然也”;《说文解字》曰:“梦,寐而有觉者也”;柏拉图说:“梦是人类日常生活的继续”;巴甫洛夫释:梦是在外界刺激影响下,大脑皮层中未被抑制的神经组织的奇异而怪诞的活动;弗洛伊德解:梦是人的被压抑的愿望伪装起来经过变形后的满足……有哪位科学家、哪本科学论著中有支持“同床同梦”、否定“同床异梦”的论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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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逻辑学角度,否定“同床异梦”是在错误大前提下的荒谬推理:即任何“同床”者的梦都是相同的,既然你们做了“异梦”,你们就是大逆不道的——首先大前提虚假,推导的结论必然荒诞不经。本来的子虚乌有当成了既成事实;极为正常的现象视为不可容忍的罪过;荒谬透顶的结论当做举世公认的真理。如此相沿袭用,以讹传讹,莫名发难,不能不视之为霸道哲学,混账逻辑。

  自然,除了指生理上的睡梦以外,梦还泛指各色幻境、超越现实的向往,因而有“同一个梦想”一类的表述。但那属于宽泛的形象表达,并未设“同床”的前提,也决不对“同床异梦”者兴师问罪的。

  回想当年政治运动中以“同床异梦”问罪于人,打入另册,列入另类,“同床异梦”也就成为罪莫大焉的大帽、置人于窘境的利器,令年龄稍长者记忆犹新不寒而栗。其实,这种千人同梦,万民梦同的妄求,未免天真了一点。除非将亿万脑袋在出生时即植入做“同梦”的芯片,能做到么?

  写到此,友人向我推荐《世界文学》上阿尔巴尼亚作家卡达莱的长篇小说《梦幻宫殿》,写的是奥斯曼帝国执政苏丹亲手创办了一个主管睡眠和梦幻的机构,人们也称它为“梦幻宫殿”,专对梦进行归类、筛选、解析、审查,一旦发现问题,即及时采取措施并处理毫不留情。同咱们排斥“同床异梦”可谓不谋而合异曲同工。无独有偶的是眼下火热上映的美国大片《盗梦空间》,莱昂纳多饰演的主角柯布整日沉迷梦境,将自己锁在自己意识创造的监狱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窃以为多少也有些普适价值和象征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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