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在上大学时就开始追求鹿婧,但她一直没有答应。那时她觉得李祺挺老实,对她可谓死心塌地,选他做丈夫,感觉不好也不坏,但就是和他来不了电,缺乏爱的感觉。而且虽说两人都热爱文学,但真的讨论起文学问题,李祺的观点只会让她觉得肤浅,甚至幼稚。李祺倒是有自知之明,他每次与鹿婧争辩完文学问题后都会心甘情愿地说,“还是你切中了要害,比我高啊,不服不行!”
真正令鹿婧对李祺动心的时刻发生在一个下雨的傍晚,而这要从李祺写出小说《野村》开始讲起。当时他俩还没毕业,李祺正处在为文学发狂的最高点上,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写作到半夜,集中所有对文学的理解和热情,写出了自己最满意的小说《野村》。他被自己的创作热情冲昏了头脑,完全失去对文学基本的审美判断,竟然认为自己写出了惊世杰作。小说写完的当晚,他就将电子版发给了鹿婧。
三天后,鹿婧约李祺在校门口的一家咖啡店见面。
鹿婧先到一步,刚找了座位坐下,就见李祺满头大汗地冲进店里。
李祺似乎总是精力充沛,他虽然是大四学生,但面相老成,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衣着合体并且特别洁净,一看就是一个善于打理生活的年轻人。他进门后急匆匆地扫视一圈,看到了鹿婧,便大踏步来到她面前。
“鹿婧,你刚到吧?读完了吗?怎么样?难道不应该祝贺我吗?哈哈哈,你想不到我会写这么好吧!说实话,我也感到意外,这半个月就像灵感的闪电突然击中了我,或者……或者就像哪个大作家说的,是上帝握着我的手写出来的!握的还是我的左手,连我是左撇子也知道,哈哈哈……说说你的感受吧!”李祺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嗯,我读完了,昨天就读完了,是应该祝贺你!李祺,你写出了自己最好的作品,我知道这并不容易。”鹿婧显得非常冷静,又不失礼貌。
“仅仅是我个人最好的作品?如果我骄傲一点儿说,我认为它称得上是一篇杰作!鹿婧,我对它有绝对的信心,过两天我就投出去,相信我,我会一鸣惊人!我要把它投给国内最好的刊物,就像交出自己的一颗心一样……”
“李祺,你了解我的性格,我说话从不会绕弯子,”她顿了顿,继续说,“《野村》还称不上杰作,你要冷静。你是下了苦功,这谁都看在眼里,你的文学热情感染着我们社里的每一个人,当然也感染着我。但你要明白,热情是一回事,文学质量是另一回事。”
“质量?鹿婧,这篇小说我用的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方法,而且还借鉴了意识流的叙述技巧——你注意到第三章了吗?靳涛的那段内心独白我就是受《追忆似水年华》的启发写出来的,我觉得棒极了,水准简直和普鲁斯特不相上下!”他的眼睛紧盯着鹿婧,劲头十足地说道:“也许你觉得我是在吹牛,是不是?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但你要知道,这两年我没有一天不用功读书和写作,它可不仅是我一个月的成果,而是这两年来我的写作果实,沉甸甸的果实!它是我的心血之作……”
“没有人不承认你付出了心血,”鹿婧说,“可是文学并非只要付出心血就会有收获。我们原来聊过好多次了,你一直和我说想写你的故乡,我也鼓励你去写,真心地想做你的第一个读者,就像现在这样。”
“是啊,你的确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所以你的评价对我很重要!鹿婧,在文学社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
“嗯,我明白——所以我更应该直言不讳。”鹿婧严肃地说,“就像你说的,你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一些写作技巧,对了,还有意识流,可是我读下来,总感觉这个作品不是一个整体,而像是拼凑出来的……抱歉,请原谅我的用词……我不是说借鉴那些技巧不好,只是说你没有用好,很生硬,而且呆板。比如你提到的那段内心独白,它与普鲁斯特的某些段落太像了,我不是说你抄袭啊,事实上你也没有抄袭,但模仿的痕迹太明显了!就像是你边读《追忆似水年华》边写出来的一样——就像是临帖。”
“那只是一小段。主体上,我写了范家堡这个偏远乡村里的人们,他们的生存状态,他们的痛苦与快乐……很多人物原型就是我故乡的邻居和亲戚,里面的大部分故事都来自真实的生活。我没有闭门造车,也没有把叙述技巧当作唯一的追求——我写的是真情,是原生态的乡野故事,是我的乡里乡亲以及他们的爱恨情仇……鹿婧,拜托你再读一遍吧,你再读读,就会发现这篇小说的闪光点……”李祺的声调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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