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在小镇热闹的集市拉开架式。他先用半根粉笔在地上画一个椭圆,然后从随身携带的松木箱子里掏出酒杯、扑克牌、铁圈、钢刀、铜锣……他“咣咣咣”地敲起铜锣,引来十几个正闲逛的小镇居民。
“各位父老乡亲!”外乡人拍拍赤裸的胸膛,鼓着腮帮子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下面给大家变个戏法,空杯变鸡蛋。”
围观的人群开始起哄。“假的!”有人扯开嗓子喊。
外乡人抱抱拳,说:“虽然戏法变出的东西是假的,但是戏法本身却是真的……”
“假的假的,不看不看!”那个人喊,“要来就来个真的!”
“那我就给大家来套真的,硬气功!这可是日久天长练出来的。”外乡人收起空酒杯,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递给旁边一位年轻人:“你检查一下这块砖头是真是假。一会儿,我用手指把这块砖头钻出一个洞!”
“假的!”年轻人看也没看他的砖头。
“没看怎么知道是假的?”外乡人说,“这可是我刚才从镇西的建筑工地上捡来的。”
“不用看也知道是假的。”年轻人说,“要不就是你的手指是假的。”
外乡人把食指伸到年轻人面前:“你怎么证明这是假的?”
“不用证明也是假的。”
“假的能这样弯曲吗?能这样动吗?”外乡人有些急了。
“障眼法呗。”年轻人说,“我们都懂,这叫障眼法。假的!”
“你摸一下。你摸一下这手指软不软,热不热?”外乡人几乎把手指捅上他的脸。
“不用摸,假的!”年轻人躲闪着,固执地说。
“好!”外乡人突然大叫一声,“那么今天,我就既不变戏法,也不演硬气功,我今天给大伙来一个绝的。刀刀见血!”
“哧!”又是一片倒彩声。
“就是用这把刀子,把我胳膊上的肉一块一块往下割!”外乡人从地上拾起砖头,又抓起旁边的钢刀,大吼一声,钢刀闪过,砖头被削成两半!
“假的!”有人喊。
“你检查一下这把刀。”外乡人的眼珠子都红了,他冲喊话的人说,“假的能削断砖头?”
“砖头是假的。”
“刀呢?”
“刀也是假的。”
“那好,你用这把刀割自己两下试试。”
“不用割也知道是假的!”
外乡人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老哥,这刀可是真的啊!”他可怜巴巴地说,“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了。我把自己割得血淋淋的,怎么能是假的?”
“假的!”
外乡人痛苦地扭曲着脸。他把刀硬塞到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手里。“你捅我两刀!”他说,“快捅我两刀!”
“捅你两刀干什么?”络腮胡子大为不解。
“我要以死来维护我的尊严!”外乡人圆瞪二目,“不敢捅?不敢捅就证明刀是真的。”
“根本不用证明。”络腮胡子不紧不慢地说,“捅不捅,刀都是假的。”
外乡人扑上去,想要掐住络腮胡子的脖子。络腮胡子用握了刀的手一挡,外乡人就抓紧他的手连同他手里攥着的钢刀,“扑哧”一声,捅进自己的肚子。
这下事情闹大了。
鲜血从刀口里流出,散发出恐怖的浓重的腥味。外乡人倒退几步,坐在地上。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指着络腮胡子,嘴唇哆嗦着,“是你,杀了我……”
“我可没杀你。”络腮胡子脸上挂着笑,没有丝毫惊慌,“是你自己把刀捅进去的。”
“可是你说我的刀是假的。”
“你的刀本来就是假的。”
“我要死了,你还说我的刀是假的?”
“假的!刀是假的,死也是假的。”
外乡人躺在地上,剧烈地挣扎。几分钟后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一条腿轻轻地抽搐。终于他彻底不动,胸前积着一洼黏糊的血。
“真死了?”络腮胡子问围观者。
“假的!”围观的人群一起喊。
人们很快散去,再也没有人理睬躺在那里的外乡人。外乡人的尸体在阳光的暴晒下一点一点肿胀,又一点一点变冷。偶尔会有路人被他的尸体绊一下,转过头,看看他,低声说:“死人?”又马上提高嗓音,“假的!”
外乡人的尸体在那个集市上整整躺了一天。傍晚时分,一个女人差点被他的尸体绊倒。女人回头看,立刻掩住惊恐的脸。
她急跑两步,拽住一位恰好从这里经过的警察。“那里有个死人!”女人战战兢兢地说,“那个死人好可怜。”
“假的!”警察看了看外乡人的尸体,说。
“假的?”女人拉警察来到尸体旁边,说,“他都发臭了。还有,你看,他身上都有尸斑了。”
“假的!”警察掩了鼻子。突然他想起来什么,问女人,“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偶然经过这里。”
“怪不得。”警察说,“他也就能骗骗像你这样的外乡人。”
女人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大意是说那个外乡人死得好可怜,死了这么久,不仅没人为他收尸,并且没有人相信他已经死去。女人越哭越伤心。
“好啦!”警察不耐烦地说,“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他从口袋里捏出几张钞票,塞给女人。“如果你好心,就用这点钱找几个人把他弄走葬了。”说完,转头就走。
外乡人的尸体突然蹦起。他抢过女人手里的钱,看一眼,撕碎,将碎屑狠狠地砸上警察的后脑勺。
“假的!”外乡人气愤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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