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在家里眼皮一直在跳,看着外面的大雨,余凌和连汐睡着后,芦花就对连海平说想去看看水藻,连海平点点头就去开船。连海平和芦花到余浮家的时候,看见大门敞开着,雨水已经浸湿了屋子,水藻躺在水里,浑身是血。芦花惊住了,她想起当年凌青生余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暴风雨,也是这样的浑身是血。连海平赶紧关上门,把水藻抱到床上,芦花拿来干毛巾帮她擦净身上的雨水。
“赶紧送医院吧。”芦花一边擦一边哭着乞求连海平。
连海平看着屋外的大雨,拿了一床棉被和雨衣,把水藻小心翼翼地抱到船上,就朝着医院开去。
余浮被困在水上,只好暂时去了附近的一户渔家避雨。余浮看着连天暗黑的雨夜,心里惶惶不安。他不知道,连海平和芦花正驾着小船在夜里冒着暴雨赶往岸上的医院。小船像是沧海浮萍,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摇摇晃晃,芦花抱着水藻,脸上流着滚烫的泪水和冰冷的雨水,她对着黑夜祈祷,保佑水藻母子平安。
余浮没想到自己再次踏上岸竟然会是去医院。连海平和芦花呆呆地坐在病房里,水藻已经盖上了白布。一切都太晚了,连送手术室的时间都没有,水藻母子就消失在夜雨里。芦花看见余浮,大哭着揪着他的衣服,问他去哪儿,为什么现在才来。
余浮像是被剔了骨的泥鳅,瘫软在地。他上前拉着水藻的手,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摸水藻隆起的肚子,每移动一寸,余浮都钻心痛楚。可是,他知道水藻的肚子再也不会动了,他更加不会再听到肚子里有个小人在踢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一刻,他像是离开了水的鱼,翕张着嘴巴,如此的无能为力,如此的无助,他甚至觉得自己躺在刀俎上,只是被杀的是挺着大肚子的水藻,他却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切。
水藻死后,余浮再也没有想过娶妻。他现在就想着把余凌供出来,上个高中或者上个师范,过着岸上的日子。人生过半,余浮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根本就不是那水里的鱼,虽然自己可以一个猛子从长江这头游到那头,可还是要伸出头来大口地吸几口气。自己是用肺呼吸的人,而不是用鳃呼吸的鱼,他只能无限地接近这片水域,却永远无法成为这片水域的一部分,面对水,他有时又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
孤独的垂钓者
一年夏季,雨水下个不停,一个月不见阳光,江水暴涨,那条连接沙洲和岸边的小栈道也被淹没了,已经去师专上学的余凌不打算回来。出门捕鱼、垂钓是不行了,余浮就一个人看书,整理发霉的被褥衣物。他翻到水藻当年为还未出生的宝宝买的衣服,余浮把衣服捂在怀里,嗅了嗅,只有一股樟脑丸的味道,余浮不禁泪流满面。
余浮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江面如同被射下亿万颗子弹,厚厚的雨幕遮挡了视线。好在雨前余浮就和连海平拉来了砖块,垫高了房基,又在四周搭建了高高的院墙。连海平坐在地上,用瓦刀砍断一截砖头,抹上泥,对余浮说:“这墙砌得再高,要是水漫过墙来,你不照样成了那碗里打的鸡蛋,一股脑儿地全没了。我看啊,要是这雨下得收不住,你就干脆搬到我那里去住,我们俩还能说说话。”
余浮推着一车砖过来说:“我看还是算了吧,就算是被淹了,那也是我的命,我也早点儿去和水藻团聚,省得她一个人在下面寂寞。”
连海平苦笑着摇摇头,说:“竟说这些丧气话,我看你啊,命硬得很。今年要是还像前年那样决堤了,你就跑,跑到我家去,我们一起喝玉米粥,吃腌制的山芋藤。”
余浮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听连海平的话,雨水已经快淹到门槛石了,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像是被人捅了一个窟窿,余浮在想,怎么没有人去把这个窟窿堵一堵呢?
雨还没有停,就有人来敲余浮家的门。余浮打开门,来人带着斗笠,披着雨衣,气喘吁吁地告知村里分配的任务。雨声大,余浮还是大致听到了几个关键字:决堤,抗洪,筑坝。
余浮想起葫芦形的牵牛河,在葫芦关节处只有一道土坝拦着上游斛峡和其他溪流的来水,修着一道水泥闸门,起着调节水位的作用。雨下得这么大,怕是土坝抵挡不住上游的来水了。来人走后,余浮收拾了一下,找来雨衣和铁锹,就准备出门去。
路已经被淹没了,四野茫茫,余浮卷着裤脚沿着岸边走。这么多年来,除了送余凌去师专念书,他就没有离开过薄水庄。往上游走,上游是哪里?是斛峡、是水月湾还是夕柳镇?余浮压了一下帽檐,望着被水冲刷的道路,有几处都已经有塌方的痕迹,前方根本就看不清,余浮只能试探着往前走。余浮记得来人说还要去找其他人,薄水庄不大,不知道会不会喊上连海平。连海平曾经去过牵牛河中游的那个大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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