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班呢?老娘问。
是。我说。
你晚上下班的时候,捎一张大饼回来。
行。
我的心一下子落地了。没事儿,一切还算正常。
竞聘会很快就完成了,结果还要等两天。几个少妇在科长的屋里进进出出。风水轮流转,怎么就转到这个小屁孩儿身上了呢。可不服不行啊,现在他手上握着生杀大权,这里的世界最终是他的了,只不过总觉得来得有些早。中午大家吃饭不像往常了,各自吃自己的,再也没有先前的热乎劲儿。大家都知道自己今天在这儿吃饭,过两天就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儿吃饭了。
我简单吃了些自带的米饭,加了一个鸡蛋。中午是我最享受的时光了,可以靠在沙发上打一会儿盹儿。蒙蒙胧胧的我好像回到了从前我刚上班的时候。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开始,就出来自己找饭吃。干过半年建筑工地的壮工,干过配线电工,干过车工,开过数控线切割机,当过秘书,干过销售,干过酒店的服务员、洗碗工、质量管理员,还干过什么,忘了。跳槽跳了十来个单位,都是干着干着就不开工资了,你得走人,找下一家。如今的这一家公司,算是最长的了,十年。可我跟走了的老杨一样,奔五啦。我也折腾过,流汗流泪的事也经历了,可最终却成为万千普通人里的一员。爱拼不一定赢,但不拼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岁数越大,越信命了。
微信响了一下,我拿起手机,是女儿。刚上大一。她费劲巴力地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我三年给她下的功夫比我高考的时候下的功夫都多得多,可她仍让我失望了,连个211都没考上。她也哭,也绝望。
给点儿钱呗。
朝你妈要去。
我妈说她的钱都投资了,过一阵才能翻番赚回来。
你妈没说她以后能活一千年吗?
什么意思?
没意思。算了。我手里哪有钱啊。
你不是有小金库吗?
我现在只有裤衩了,还金裤。你要钱干吗?
买双鞋。
怎么又买鞋?你瞧瞧你们娘儿俩买的那些鞋,堆成山了。真是中了邪了。
算了,爱给不给。
你要多少?
不多,七百。
我的鞋没超过二百的。上大学是不是特废鞋?
看咱们俩关系不赖,打个折给你吧,五百。
三百吧。
四百五,最低了。
穷养儿富养女,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这就对了。
她发了个谢谢老板的动漫。连“老爸”两个字都懒得打了。
转完账,微信上我还剩五十。这就不少了,平常也就十块二十的。所谓的小金库,都在余额宝里存着,也就一万块钱。老娘做手术花了一部分,还剩下七八千。能有七八千的小金库,知足吧。不像我的另一个同学,当了一家大公司的高管,整天在群里晒幸福。他说现在光公司的股份都持有一百二十万股了。
我查了一下那个公司的股价,我的天,按最低的价格计算都上千万了。现在除了头发白了之外,该有的都有了,车啊房啊什么的。小三有没有不知道,他总是给人一种正人君子的样子。我的另一位同学更邪乎,上高中的时候,上着课睁着眼能睡觉,是我们当时班里的两大奇人之一。另一个是粗野派诗歌的创始人。这位睁着眼睛睡觉的主儿找关系进了银行,1970年的,属于大省心型人,混着混着人家就有好几套房了,混着混着人家现在就什么都不干了,整天上几小时的班,在银行大堂里帮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操作一下终端自助机什么的,一个月也能拿七八千。在这样的一个三线城市,一个月七八千的日子还不担心被裁是多么的幸福。
下午没什么事儿。老杨走了,这屋里有些空荡,还留着他的一些气味和身影。有的人走了,一会儿就没了,空气就又回复到从前。也许老杨的气味和身影待不了多长时间,明天就会消失。此时他在干什么,只有天上的太阳在看着。
电话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我刚刚从中午的瞌睡中醒来,正准备收集那个外国厂家的资料。我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不是老娘的电话,这我就放心了。
是文胜。文胜姓文,总想在文化上边胜人一筹,就取了这个名字。他就是我们上高中时粗野派诗歌的创始人。怎么说呢,他有些像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有点儿顽劣却没有顽劣的资本。家里没钱没势,非想整个与众不同。他的诗从没发表过,成名作是那首《驴蛋》:驴啊,你为什么长两个蛋/风啊,你为什么把我的心撕成两半/爱情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爬到你身边。后边的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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