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预计的一样。牛教授拉开口罩,低声说道。我们用眼神交流,希望他不要当老妈的面说出结果。就是现在,老妈还不知道她患的是口腔癌。牛教授心领神会,他把取下来的样本偷偷递给助手,就看着老妈,云淡风轻和我说起曼兹豆皮子的美味,遗憾自己总是忙,都不能回家乡去尝尝腊肉煮豆皮。又一边拍拍老妈的肩说,老妈妈,听说您总是用牙签戳,也爱吃辣的,牙床都肿了,看来,这次要好好住下来消炎。
老妈听说住院,眼神马上亮了。她在靠背椅上活动着手脚,要起来。
我不!老妈从进医院后说了第一句话。我不住院,牛教授,您就给我开点儿药,我带回家吃。住院活受罪,我一天也不想待。给我开药吧,我下次不戳牙床了,少吃辣的好不?
那怎么行!婷婷从椅子上立了起来。妈啊,在医院你得听医生的,我们大老远的来,就是来看病的,医生说住咱就住,来前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省城的牛教授以前治好了你的病,现在你得听他的,他不会骗你。
是啊,老妈。您看啊,我们都是请假陪您来的呢,来一趟不容易,您就听医生的好吧?
这多大点儿事哦,就是火大哦,开点药吃,不碍事的呀。老妈的眼神既委屈又倔强。
我突然灵光一闪,老爸去世前说的话在我耳边回旋。我拉着老妈的手,单膝跪在轮椅旁,妈妈,老爸在的时候您不是最听老爸的话吗?老爸说什么您都听是吧!
老妈看着我,双眼突然下垂,很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是的呀,我都听他的呀,可是……
可是老爸生前和您说过,他不在了,以后您就得听我的不是吗?
是的呀……老妈的眼眶里慢慢地溢出了泪。
老妈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是我的老爸,老爸的离去让步入暮年的她失去了靠山和安全感,她的妥协是她认为现在所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吧。
三
把老妈安顿进病房,我就和婷婷分头忙碌。她去买日用品,我忙着去和医生沟通,去准备费用。
老妈年轻时很少串门,也不和陌生人搭讪,但退休之后,习惯有所改变。她会去串串门,和同事们聊天。她说如果老爸先去,她一定寂寞得要死。怎么会呢,您不是有三个女儿吗?到时候几个女儿家轮流住,哪会寂寞,开心都来不及。听说和我们住,她的头就摇晃个不停,我才不要打扰你们呢。各住各的清静。其实,老妈是理解我们的不易。我工作的企业要死不活,常年只发个生活费。前几年婆婆瘫痪在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没办法,老公才辞职去做点儿小生意。婷婷没工作,就在婆家留下的一间三十多平方米的旧房子里做副食生意,人忙还不赚钱。只有三妹米田一直有父母的支持,日子最好过。
等我忙完了回到病房,发现病房里多了个六十多岁的妇人。老妈看见我,笑得嘴都合不拢,说,看吧,孙阿姨。原来,妇人是曼兹理发店的孙阿姨。老妈一生爱美,喜欢烫发,老妈只要孙阿姨打理。六十岁开始老妈头发就慢慢地白了,有一天老爸说了一句话,他说人啊,头发白了就老喽。从那以后,老妈就开始染发。
我和你妈妈认识几十年了,她照顾我的生意。我老了,现在店由儿子接手。你妈妈最近几年好像没去染发了吧。
孙阿姨说话像开炮,声音大而洪亮。幸亏病房没其他人,不然彼此会尴尬。
听说你妈妈口腔发炎啊,我啊,颌面长了一个硬块,在检查。你妈妈有福啊,有你们两姊妹陪着呢。我那两个儿子不如你们哦,说忙,忙得妈住院都来不了,唉,还是女儿疼妈。妇人的眼神里羡慕夹着落寞。妇人突然咦了一声,你妈妈真没事吧,听说她五年前做过手术?我心里一颤,这个大嘴巴的孙阿姨,该没说什么吧。我抓过一个苹果塞进她的手中,来来来,您吃苹果,我妈妈现在要休息了。
孙阿姨没在意我表情的骤然变化,她拿着苹果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我削好苹果递给老妈,她轻轻叹口气。我问怎么呢,她说上次手术后,不是牙齿被取掉了两颗吗,咬东西就不行了,吃水果要榨汁。这次来得急,没有带上。我的手抖了一下,心里翻江倒海。老妈的牙齿嚼不了硬东西了,老妈平时吃些什么,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去关注呢。五年前的术后,我严禁老妈吃刺激性的食物,保持饭后漱口。老爸成了义务监督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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