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水果切成薄片,装在碗里递给老妈,然后给婷婷发微信,让她买个便携榨汁机。
婷婷采购了一大包东西。她最先掏出榨汁机,快快快,给老妈榨汁喝。一边弯腰抚摸双膝。哎呀,走好多路,膝盖不会又犯病了啊?省城哪哪都是高架桥,买个东西本来就在对面,可非得跨过高架。大城市就是折腾人。我安慰了她一句,然后把和医生沟通的情况说给她听。
切片送检结果明天出来,牛教授的肉眼应该不会诊断错误,我和婷婷要做最坏的打算。
米田来了吗?婷婷突然从床上起身。可能是米田两个字的声音太大了,老妈的手一抖,手里的碗“啪”地掉在了地上。我弯腰收拾碎片,悄悄给婷婷使眼色,婷婷并不理会,说,我出门的时候给她打了电话,像话吗?老妈来住院,她那个态度,那个心态,啧啧啧,奇葩啊。
我默默无语,自从老爸去世后米田渐渐地就不回家了。婷婷直言不讳地说米田再也用不着父母了,因为奇奇那年研究生刚毕了业。
四
老爸当兵后分到了上海工作,他才有机会遇到老妈。老爸不喜欢灯红酒绿的城市,唯一喜欢的是上海女人说话的声音。老爸说,上海女人吵架像唱歌,好听呢。老妈和老爸是两个世界的人。老妈优雅,老爸粗俗,老妈柔软似水,老爸刚硬如铁。这两个看似不可能的人却一见钟情。老妈的祖籍在杭州,我外婆是杭州资本家的大小姐,因为战火,和外公逃到了上海。老妈他们这一辈人丁不旺,除了一个终身未娶的弟弟,没有其他血亲了。那时我的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所以,老爸要回小城,老妈二话没说,收拾了一些细软就和老爸回来了。
老妈外表瘦弱,性格软和,说话低声细语,是一个需要男人疼爱的女人,但她一生都在学会习惯。到了小城,她第一件事就是习惯吃辣的。下江的女人喜甜食,生活也简单。上海人喜欢吃泡饭,隔夜的剩饭用水煮,最多里面放点咸菜或者青菜。我们不喜欢,老妈却百吃不厌。有一段时间,再也不剩下饭了,总会被吃得精光。老爸后来发现了秘密,原来米田盛了饭会端在外面吃,她不是吃了,是倒掉了。那是老爸第一次对米田开打,老爸这才发现,米田多年除了喜欢撒谎还喜欢背后玩儿阴的。米田说她不喜欢吃泡饭,寡淡无味,她倒了饭,老妈就不会煮泡饭了。那之后,老妈才意识到自己和小城的差距,这种地域上的饮食习惯让她和孩子们的亲近感打了折扣。老妈再也没煮泡饭。
对于米田,老妈是有愧疚的。在生下婷婷的第二年,米田毫无征兆地来了。当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老爸常年在外跑外调。等老妈觉察的时候米田已经三个月了。老妈是决心打掉她的。吃药没效果,运动蹦跳不管用,万般无奈,只有生下了米田。米田降生后黑瘦弱小,不哭不闹。老妈以为是吃了堕胎药,孩子会弱智,内心焦虑至极。其实吃药对米田的智商和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但是米田好像被老妈带到这个世界,就是来找老妈讨债的。我上海的大舅孤身一个,老妈希望自己有孩子能够过继给舅舅,一是照顾舅舅,二是以后可以留在上海。老妈觉得亏欠米田,就把米田送给舅舅。结果米田去了一个月就说吃不惯又水土不服,认为老妈是嫌弃她才把她赶到上海。她心里对老妈的怨恨又添了几分。
老爸十几岁出来干革命,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和生离死别。但他也有软肋。三代单传,到了我们这一辈算是给他的秦氏断了后。米田之后,老爸本来还要孩子的,无奈政策和老妈的身体不允许,他才断了念头。为了消遣心里的郁闷,他打算种花。
我们家有栋三层楼的私房,是老爸转业之后七拼八凑建起的。房子前后有很大的院子,童年,那里是我们的乐园。老爸在门前的右手边上垒砌了三层的花台,然后就谋划着种花。但老爸一直不知道种什么。花台就这样闲了多年。
那天,老爸告诉我,米田谈对象了。老爸的脸上泛着光,小眼睛炯炯有神。我顺口说了句,这么高兴,莫不是人家要做上门女婿啊。老爸一拍大腿,对头!我们都谈好了,将来孩子跟我们秦家姓。老爸抽着烟,使劲地吧嗒一口,吐出一口烟雾,好好好!
其实老爸平时极有原则,但他没给秦家生男孩,他感到自己有责任。招女婿就成了他后半生的执念。
小付对入赘、将来孩子姓秦的要求没有异议。他说他父母巴不得,因为家里实在穷。小付来我们家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两钵芦荟是他的见面礼。青翠的芦荟即刻点亮了老爸的双眼。老爸后来就在那些花台上种了芦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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