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老爸退休之前,他的芦荟已经有了十多钵,他说要争取种到108钵。108让我想到了梁山好汉。
奇奇是在老爸种上第18钵芦荟的时候降生的,老爸那年刚退休。
五
回到病房,只等检查结果。如果各项指标检查正常,周五可以手术。到了下午,管房医生来告知老妈血糖指标太高,需要到省人民医院去看看。管房医生说,省人民医院就在隔壁,过一个公交站,然后天桥对面就是。
这么多年老妈还是保持老家的习惯,饮食清淡少油,身体没有多余的脂肪,怎么血糖就高了呢?
是那一年,来省城照顾奇奇考大学的时候患上的。老妈看我疑惑,给我解释。她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眼神却有点迷茫。那年,奇奇第二次考研,老妈再次来到省城陪读。奇奇脾气很怪,生气的时候不吵也不闹,他会拿绝食来惩罚自己恐吓别人。小付在外面做生意,钱没赚到,架子大得不得了。那段时间,老妈经常给我打电话,话语里透出灰心和失落。我很想去陪陪老妈,和她说说话,但我没去。从米田随小付来省城做生意,我们的关系就渐行渐远。
我不想让你们晓得,怕你们担心的呀。这些年坚持吃药,倒也控制得很好。来省城不是走的急嘛,药就忘带了。
我们推着老妈在省城的街上行走,雨后的省城干净清爽,梧桐叶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翠绿。当我们推行了一千米的时候,老妈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
老妈的手伸出去了,在手的方向是人来人往车来车去,是高大的梧桐树。那里!老妈的手臂有力地挥动。
东方红!老妈嘴里咕噜着。东方红!我的记忆之门打开了,东方红是省城的一所中学,奇奇就在这所学校读完了初中和高中。老妈人生中最珍贵的时间给了米田和奇奇,给了东方红。
那些年在米田家里和东方红学校往返的路程中,一个体重不到八十斤的老妇人,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挤五站公交送孙子上学,孙子进了校门,她又赶五站路去菜市场买菜。米田的屋子是上世纪80年代的筒子楼,房子中间隔了一堵墙,就把卧室分成了两间,老妈住在里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潮湿阴暗,墙壁斑驳,如果不开灯,就黑黢黢的。
老妈刚退休,米田需要她,她就离开了钟爱的老爸来到省城。米田自私、盲目。她的自私在于她的世界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她的盲目在于小付的话就是圣旨。小付猥琐而缺乏能力,在曼兹做点儿小生意有老爸老妈的经济支持,日子还能勉强过得去。但他不知天高地厚,一直要在省城发展。
那次老爸来省城米田的家里,看见窄小破旧黑黢黢的房子,心里就不舒服。刚好奇奇放学,奇奇叫了声爷爷,进了门就找吃的。厨房里有半碗剩鱼,一碗冷饭,奇奇端起饭碗就稀里哗啦朝嘴里扒拉。老爸看得泪眼婆娑。米田下班回来,就忙着脸上卸妆。老爸阴沉着脸看她在脸上消磨了半个钟头,终于忍无可忍,拍桌怒吼,奇奇冷饭冷菜,你们是怎么当父母的?责任心呢?在曼兹好好的,非得要来省城折腾,造孽啊。
米田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和情绪,她的头脑里好像缺乏换位思考的因子。她在脸上噼噼啪啪拍着水,双眼很享受地闭着,听到老爸责怪她,脱口就是一句,哎呀,老爸,我们折腾?我有病啊?还不是小付事业的需要,他要发展,要赚钱,不到省城能行吗?奇奇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
屁!狗屁!老爸的愤怒升级了。奇奇回来吃冷饭本来就已经碰了他的底线,现在她不思反省,反而理所当然。老爸心中的一团火被浇了油,呼啦啦地烧起来。
米田的双手在脸上定了格。然后,定格的手霎时像挥舞的大虾……手臂在她的语境里挥动得铿锵有力。我容易吗?小付容易吗?我们从曼兹来,来到省城就是想过得更好。小付说了,在小城,他永远都是看人脸色,他不会有出头之日。小付说了,他不想靠你们的施舍过日子,他……
老爸站起来,用手拍拍桌子道,等等,你说明白,什么脸色?什么施舍?
老爸的身材在矮小的屋子里高大伟岸。米田的厚嘴唇蠕了蠕,那双手臂蔫了劲儿。
后来,老妈就带着老爸的使命,在老爸亲自护送下来到了省城。奇奇的初中高中就是在老妈的照顾下完成学业的。直到考上大学,老妈才回到曼兹。
去看看吧。我给婷婷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就推着老妈朝着她手臂挥动的东方红中学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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